谢予的生日会日程确定了下来。
周日晚六点,在大学城一家叫“遇见当年”的火锅店,涮火锅。
田觅提前查了路线。
从她家到大学城,坐地铁得换三条线,最快也要2小时23分钟。
顿觉田玫有先见之明——谁特么想不开夏天吃火锅?还非得在大学城吃?
聚会前,田玫还打电话特意嘱咐说:“你别给他买礼物,送那小子什么都是浪费,人到了就是给他面子了。”
田觅当然连连点头,她肯定是不会买的,可谢予他舅舅准备了一件大礼啊!
田牧将他半个老婆——阿森纳联名球衣给拿出来了,要送给谢予当生日礼物!
这外甥疼的,跟疼亲儿子似的。
说来,她和谢予也是相当长时间没见面了。
他们老家在徽州,离南城还是很远的,一年也就寒暑假会回次老家。爷爷奶奶受不了南城的气候,所以也不会过来,都是晚辈回去看望。小学三年级前,她和谢予倒是会一起回去,在那里玩过泥巴、捉过鱼,也一起打过雪仗。
但后来谢予越来越忙,各个寒暑假都奉献给夏令营或补习班了,所以渐渐地,也就她一个人会回去了。
谢予成绩很好,每次聚会又难免会被问到学习,她慢慢地也有意避着谢予。
久而久之,俩人交集也所剩无几。
周日那天。
田觅下午三点便出了门。
路上,接到了谢予的电话——“你到哪儿了?”
田觅看了眼地铁的信号灯:“玉门桥。”
电话那头。
谢予压低声音,似是在问人——“玉门桥在哪儿?”
“不知道,”一个懒懒的声音传到她耳边,“你问下她,还有多长时间?”
不待谢予向她复述了这个问题,田觅便回应道:“应该还有一个小时二十分钟。”
“……那是挺远的。”谢予自言道。
他那时也不知道田觅要来,只知道身边这货突然提议要吃火锅,所以就在大学城附近定了一家。
田觅又听到那边有人开口——“你问问她,今天穿什么衣服。”
谢予将这个问题也转述了一下。
“白色T恤和牛仔裤。”田觅不假思索道。
谢予“奥”了一声,将她的话也复述了一遍——“我妹穿的是白色T恤和牛仔裤。”
我妹?
“……”
这还是第一次听谢予“当面”喊她妹,虽然不是对她喊的。
他们俩确实是表兄妹,但是同一年出生,谢予也就比她大三个多月,所以么,他们俩也从未用过兄妹相称。
感觉么,有点新奇。
小时候,他俩为地上的一根稻草吵过。
吵的理由很简单,就因为一根,要是多了,谁也不稀罕。
那时奶奶会要求谢予:“你是哥哥,要让着妹妹。”
谢予不屑一顾:“我俩同一年的。”
当谢予在外面玩,奶奶要求她喊“哥哥”回家吃饭的时候,谢予又要她在小伙伴面前喊“哥哥”,而她也会撅着嘴说:“我俩同一年的”。
无事“我俩同一年”,有事“我是你哥哥”……切。
那些年。
他们谁都不服谁。
如今么,似乎也学会了假客气。
在对过往的回忆中,路途的漫长被稀释了大半。
手机在小挎包里一震,划开一看,是谢予发来的信息——[我让同学来接你了,人应该已经到了。]
她刚想回复,又收到了两条——
[我这边有点事情,离不开人。]
[我同学穿着白T恤,黑裤子,外面还套了件防晒衣。]
“……”
安排的这么周道?
看来,是长大了。
她也很懂事地发了句——[好,哥哥辛苦了]。
.刚下了地铁,还不算太拥挤。
一个电话打了过来,不过是个陌生的号码,归属地显示是南城。
“喂?请问……”
她话未说完,就听见那边轻声唤了她的名字。
是个男生。
低沉的声线中透着点温柔,将她的名字念的很好听。
田觅。
这么一听,确实有点甜蜜。
念完名字后,男生又说了个极简的疑问句——“是么?”
“是,”田觅讪笑道,“你是谢予的同学吧,真是麻烦你了哈。”
人家来接她,怎么着也是要客气客气的。
然而那边淡淡地“嗯”了一声后,接着又道:“是有一点麻烦。”
“……”
这是几个意思?
按江湖规矩,不应该是“不麻烦”、“没什么”甚至狗腿一点“三生有幸”么?
“我和谢予是同学,也是……”那边似是有意顿了顿,“邻居呢。”
田觅不假思索地应和道:“那你们挺有缘呢,关系一定不错吧。”
“老实说,咱们,”那边一声低笑,“好像更有缘。”
“……?”
这时,地铁的播报声——“大学城到了,到站的乘客请下车。”
“我在C出口。”那人说。
“好的,你附近有什么标志性的东西么?”田觅问。
“大概,”那人想了想,慢悠悠道,“我就是那个标志。”
“……”
“我相信你,人群中,应该一眼能认出我。”
不待她再说什么,对方先挂断了电话。
田觅看了眼四周。
大学城这一站的人基本都是年轻人,而且很多人都穿着白T恤,黑裤子,这迷之自信……
整的她有点懵。
田觅刷卡出了站,跟着指示牌,往C出口方向走。
很快,她喜欢八卦的神经就捕捉到了一丝骚动——
“快看快看!”
“看到了吗?那个、那个男生……好帅啊!”
“手机手机,快快照一下。”
“……”
田觅闻风而动,目光跟着小八婆们的手势一起转悠。
只见,她的右前方,一个男生贴墙站着。男生穿着黑色连帽防晒服,身材高挑,肩宽腿长,两只手懒懒地插在口袋里。
虽然他脸上戴着一只黑色口罩。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但是那漂亮的眉眼还是朝四周滋啦滋啦地放电。
“……”
是的。
戴着口罩,她也认得出来。
郁赫眼皮一掀,就看见了那人像是被胶水黏住似的愣在原地。
再一看,啧,竟然没有戴眼镜?
这不戴眼镜,能认得出“叔叔”吗?一时有点不太确信了。
田觅犹豫了两秒,最后还是向那人走了过去,目光有些许哀怨:“你,就是谢予的同学么?”
“兼邻居,”郁赫两根手指拉下了遮在脸上的布料,勾唇一笑,“也是你的叔叔啊,不记得了?”
“……”
哦。
你若不提,我应该快忘了。
郁赫细细地看了她两眼,这小白牙长的还怪整齐的。
“干嘛这么看我?”田觅有些疑惑,“我脸上有东西?”
“只是奇怪,”郁赫摸了摸鼻梁,“怎么不戴眼镜呢?不戴眼镜能看清叔叔吗?”
“我,”田觅指了下自己的眼睛,“戴了隐形。”
“哦。”郁赫做出“原来如此”状,又点头一笑,“侄女儿挺时尚。”
“……”
田觅觉得,她必须得将他们这错综复杂的关系给“拨乱反正”,要不然待会生日会上,这人乱喊可怎么办?
“那个,对不起。”田觅准备来个“先礼后兵”。
“嗯?”郁赫脚步一顿,怎么好端端地又道歉了。
“对不起,近视眼不戴眼镜,是我的错,”田觅语气诚恳,“将你认作大叔,我也很抱歉。”
“没关系,”郁赫十分大度地笑了笑,“我挺喜欢做人叔叔的。”
“……但是我,”田觅嘴角抽抽,“不喜欢做人侄女儿。”
“哦,这样啊。”郁赫点了点头,琢磨了一下,然后用商量的语气道:“那要不,外甥女儿?”
田觅:“……”
这人?
分明就是故意地吧?
“走吧。”郁赫见她有些恼意,便收敛了些,“叔叔在人多的地方,不这么喊你,可以不?”
“……”
.田觅在家时就查了路线,从地铁口出来,到那火锅店还有近三公里的路,让人不禁怀疑那家店是不是开在原始森林里。
郁赫看了眼她的衣服,眼皮一跳:“你牛仔裤呢?”
田觅:“?”
她垂眸一看……
自己穿的,竟然是条裙子。
额。
裤子穿惯了,嘴也瓢了。
“这裙子好像有点不太方便吧……”郁赫眉梢微挑,有些为难道。
出了站,田觅才知道郁赫的不方便是什么意思。
他竟然骑了辆电动车过来。
自己这牛仔短裙,坐这车,确实不太方便。
她没坐过电动车。
坐自行车,也只用过那种腿一抬,跨上去的姿势。
此外,这电动车还挺高的,跟自行车后座还不一样。
见她傻站在一边,郁赫好心建议道:“要不,你侧身坐?”
“……”田觅茫然地看了他一眼,“那……那我怎么上去呢?”
郁赫瞧了瞧她这小身板,嘴角一弯。
这么大姑娘,跟个小青蛙似的蹲前面似乎不太好。
侧着坐么?
他也没经验,只是看别人那样坐过。
尴尬之际,郁赫拦了一位女生问了下。
女生朝田觅神秘地笑了笑,:“先背对着车,再扶着他的腰,屁股撅一撅,踩着这个搭脚的地方,微微一用力,就上去了。”
听着好像挺简单的,但有个问题很重要——
“你介意我扶你的腰吗?”田觅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
“扶吧,”郁赫微微叹了口气,“有什么办法呢。”
在四周女生艳羡的目光下,田觅的手轻轻搭上了郁赫的腰。
他的腰挺窄的,碰了一下,没有感觉到赘肉。
“别光扶着我,”郁赫有些好笑,“你脚还得搭上去。”
“哦。”
怎么跟做题一样,听着都会,做着全错。
一边琢磨一边自言道:“这先左脚还是先右脚?”
“先右脚吧。”郁赫说。
怕出幺蛾子,田觅在行动之前还在脑子里构画了一下上车步骤。如此折腾了一小会儿,总算是坐上了车。然后便很规矩地松开了手,没道理再占人家便宜了。
“坐好了吗?”郁赫问。
“……”田觅想了想,“不太稳,我想往后挪一挪。”
郁赫蓦地一笑,“行吧,你挪。”
“嗯,那你把车扶稳点,刚刚晃地厉害。”田觅不放心地说。
郁赫:“……”
这能怪他?
田觅调整了下,觉得坐的挺稳当后,便示意郁司机可以发车了。
“你多重?”郁赫问。
“四十六公斤。”
“刚刚,你挪位置的时候”郁赫绷着笑意,“我以为陨石落我后面了。”
“……”
“车胎一瘪。”郁赫又补了一刀。
“……”
话音刚落,郁赫便转了转车把手,车子往前一冲,她猝不及防,慌忙扶住了他的腰。
“……”
额。
又占人家便宜了?
车子停了。
她小声地道了句歉。
郁赫“嗯”了声,而后自顾自地脱下防晒服,系在了腰上,几乎是哄小妹妹的那种语气道:“拽着这衣服吧,别松手,摔坏了,叔叔怕赔不起。”
“……奥。”田觅僵硬地点了点头。
天气又热,又丢了人,一时间,老脸通红。
“第一次坐电动车?”
“……嗯。”
“别紧张,我骑慢一点,不会掉下来。”郁赫带着安抚的意味说。
“喔。”
尴尬到极点,人大概就成了单细胞生物,连个两个字的词都哼不出来。
郁赫骑的确实不快。
因为好几个骑自行车的都超过了他们,这车看着跟没电似的。
见路上没什么人了,田觅说:“你可以骑快一点的。”
“什么?”郁赫有些没听清。
“这会子没人,咱们可以骑快一点的。”田觅又说了一遍。
“额,”郁赫有些为难,“骑不快了。”
“啊?没电了吗?”
“我们,”郁赫说,“到地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