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第 69 章(1 / 1)

我道:“噗,真是辛苦。回头我们带他去各地找找名医,希望能治好,你就不必这么费心了。”

我话还没落,旁边突然有人横插进来一句:

“你还有胆子留夜阑在身边?”

我在旁边默默围观半晌,总结道:“你看起来好熟练。”

“从头再来一遍就是了。”夜宵一脸郁闷,“我都习惯了,他半夜什么时候睡醒就开始哭闹,我哄哄就又好了,感觉自己像个哺乳期的产妇。”

是夜谭的声线,却带着十足的怨恨和寒意,我听得背后一凉,立刻猜到是谁。

君无望。

夜阑听见这句如遭电击,猛地从床上蹦了起来。可他四肢断骨未愈,复又重重跌回去,吓得夜宵赶紧按住他肩膀:“别乱动了诶我的祖宗!傻了也还罢了残了可怎么是好。”

夜阑恍若未闻,挣扎扭动着要起身,从无声的流泪变成了嚎啕大哭,含糊不清地重复着:“癸卯,我又没能救你。”

“是我是我,我没出事呀,哎不哭啦,乖。”夜宵好声好气安抚了半晌,趁夜阑平静下来片刻,点了他睡穴又让他睡过去了。

丫鬟应道:“回少爷,夜宵公子被夜谭公子带去议事了。”

我摆摆手道:“快去知会他一声夜阑醒了,让他过来。”

“夜阑?嗳?”我连唤了几声,他都没什么反应,犹如不能视物,却一直在哭。

丫鬟叹口气道:“从醒来就这样,已经哭了好久了。”

这天我正在院里撸猫,有丫鬟来报说夜阑醒了。

其实夜阑左右不过是伤筋动骨,昏迷了这么多天已经有些异常,不过醒了就好,醒了就好,欢欢喜喜地奔去东厢探望。

如今武林诸事百废待兴,成日里便有一波接一波的议事。这些江湖客议事必开筵席,便变成了一波接一波的饭局,还每次指明要我和夜谭出席。我以养伤为由婉拒,在后院落得清闲。夜谭陪了几天,不胜其扰,差遣仇无咎替了一次。

我取了毛巾一边擦一边问道:“夜宵呢?”

丫鬟退下去没多久,就见夜宵从西面窗户里蹭地钻了进来,轻巧落在桌上,看见夜阑神情皱了皱眉。我知道他待夜阑向来亲厚,此刻一定十分担忧,正要安慰他,夜宵却啧了一声:“这家伙怎么又变回去了。”

夜宵嘴里埋怨,却难掩眼中心痛,挤开我坐在床边,附身轻声唤道:“丙戌。”

我疑惑道:“哎?”

夜宵挠挠头苦恼道:“他每隔几年就要这么傻一次,就听不懂话也认不得人,我费心巴拉养几年好不容易养得正常点,又要傻回去。这都第三次了,好烦啊。”

丫鬟却略有忧虑:“夜阑公子有些不对劲。”

撩开帷幕近了床边,夜阑好端端躺在床上,睁着双眼,眸中却暗沉沉地半丝神采也无。他一点儿声音都没有,面如死灰却泪如雨下。

狐狸面具覆面的男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房中,连夜宵也丝毫没有察觉,立时全神戒备,短刃已经出鞘。君无望捏碎夜阑手脚的情形还历历在目,我对他也是胆战心惊,吓得退了几步。

君无望看着夜宵,不耐烦道:“你到现在还不明白?”

夜宵一头问号。

君无望道:“夜行‘大试’的内容,就是心底最畏惧之事。夜阑心系于你,在试炼中眼睁睁看着你被人杀害。你每置身死地一次,他就崩溃一次。大试每五年一次,夜阑便疯了两次。”

夜宵愣道:“你……你说什么?你怎么知道?”

君无望轻蔑地笑了一声,似是懒得理他,又将目光转回我身上。

“夜阑对你有杀心,你还胆敢留他?你死活都还罢了,可若你死了——”君无望顿了顿,语气终于软了下来,“若你死了,夜谭怎么办?”

我愈发疑云大作,他为何如此在意夜谭?他明明如此在意,却又不肯与夜谭见面,我惊疑问道:“你到底是谁?难道你——”

君无望静静看着我,用眼神制止了我后半句话。

我便收了声,君无望又道:“换个地方,单独谈谈。”

不等我们反应,他已当先走了。

夜宵忙拦道:“老板,你岂可跟这么危险的人独处!”

我摆摆手道:“君无望当时捅二少爷是什么速度,你也亲眼见过了。他真要对我有敌意,我还能长翅膀飞了吗。”

出门沿着回廊踱了一小段,见君无望靠着槐树等我,走近了听他道:“就这儿吧。”

我摇头道:“不行,我要坐着,这里又冷,而且我饿了。”

君无望皱眉道:“你怎么这么麻烦。”

“我是伤患啊,我不躺着已经很不错了朋友。”

君无望不满地哼道:“矫情。”还是乖乖跟着我走了。

换到西厢燃好炭火,命婢女盛了一锅虾仁粥,分了一碗推给君无望。

君无望看了一眼:“我不需要进食。”

我:“可好吃啦你尝尝呗。”

君无望叹口气取下了面具。面具下面果然是夜谭的脸,然而瞳孔却是危险的赤红色。

我想我猜到他是谁了。

君无望简单复述了一遍,我终于理清了来龙去脉。

原来第一周目也就是第一个轮回的时候,我在钟离苑死于夜阑手里,后来读档重来无数次都不尽人意。

历经无数个轮回,夜谭都没能像第一世一般喜欢上我并得以善终。

万般无奈下只好复制了一个自己,随机清除了其中一个的记忆,按照第一个轮回一模一样重来了一遍,君无望只在最后插手改写了原本的死局,造就了我和他现在的情况。

原来真正有系统权限、可以改写一切的人,不是我,而是君无望。

君无望存在的意义,便是尽量在少插手少影响的前提下,守护夜谭一世——无论他喜欢的是谁。

我所创造的这个世界,被称为“子世界”,而我自己原来所处的真正现实,被称为“主世界”。

主世界为了确保资源分配充裕,所以严令禁止人口增长,复制人格也是因此被禁。

现世没有死刑,若有人违反禁令,最重的处罚就是降为子世界的凡人,与常人一般终老死去。

但正因为如此,主世界的人口只减不增,长此以往一定会带来灭绝,所以这条禁令还有个后续:

获得处罚的人,可以从自己所创的子世界中挑选一个低等人,提携升级为主世界的现世人。

如果是我的话,这个名额,必然没有任何疑虑了。

“阿谭他……是不是等这个轮回结束,就可以去主世界,成为现世人了?”我雀跃道。

君无望点了点头。

我高兴地简直想跟他击个掌。

若能如此,那我真的是一点遗憾也没有了。

我忽而心里一动,问道:“你既然有权限,应该可以治好夜阑,让他恢复正常的吧?”

“没有用的。”君无望摇摇头,“我试过了,夜阑无论智商是否正常,都会为了夜宵牺牲你——他正常的时候,下手甚至更狠更毒。”君无望语气果决,没有丝毫回转余地,“你最好劝夜宵和夜阑走远点,若不愿意,我只好除掉他们。”

我皱了皱眉,心里十分不舍。

君无望又道:“你不愿意?夜阑本来就是个无关紧要的小角色,他是死是活根本影响不到你和夜谭。何必为了他冒这个风险?夜阑不死,我心难安。”

我不说话了。

见我一直敛默,君无望放缓语气道:“吓到你了?我没有别的意思,也不想故意为难你。只是夜阑此人实在危险,我在他手上栽过太多次了。”

我摇摇头道:“不是。只是突然觉得你好像一个人……”

我含着勺子偏头想了一会儿,醒悟道:“啊,是二少爷。”

君无望也顿住了。

我认真道:“谨慎又多疑,狠厉又偏激,哪怕错杀绝不宽容。明明是为了保护对方,手段却总让人畏惧。哎,真的好像啊。”

君无望沉默了半晌,像是细细考量了一番,喃喃道:“……原来如此。”

我疑惑了:“什么?”

“怪不得……我一直觉得我让他过得越来越安全,越来越舒适,他却只是越来越怕我,离我越来越远。”君无望自嘲地苦笑了一声,“我不知不觉中竟然长成了我曾经最讨厌的性子。”

“罢了。他既然喜欢这样的你,你便自己决定吧。只是你万不可再自恃权限掉以轻心了,我们已经都没有回档再来的资格了。”君无望颓然叹息,苦涩道:

“我也没把握真能保护你和夜谭周全,毕竟……毕竟我已经,失败过很多很多次了。”

结果仇无咎吃到一半就和人家打起来了,要天下诸派都改姓一剑冢,闹得鸡犬不宁,还是得夜谭收拾残局,后来只好老老实实自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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