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新更是坐在椅子眼见著自己的仓位爆仓而没有一丝一毫的挽救余地,以至於连坐都坐不稳,噗通一声连人带椅狼狈地翻倒在地。
这是谁也没有料到的事情,原本应该一落千丈的土豆价格突然拔地而起。
万达公司在期货市场收市的最後五分锺,以六十个亿的多单轻轻松松一次性击破了所有空单仓位,几乎歼灭了所有空家,成了最大的赢家。(注21)。
交易大厅一片混乱,贝律清与林子洋倾刻之间遭受了灭顶之灾,而路小凡的飞多机正慢慢地滑出了跑道,他看著窗外在想不知道一次性所有的大小账户都爆仓的贝律清现在在做什麽。
这一把应该会把贝律清这几年来从证券市场上捞到的都还了回去吧,说不定还要卖上一二块地。
隔著飞机上的窗户,有一些镜头如幻灯片一样从长镜前滑过。
林子洋笑著道:「这等小事咱兄弟还算这个细账。」
路涛笑了笑道:「咱做证券的别的不会,就爱算细账。」
路小平志得意满地小声道:「我猜这个农副产品多半是玉米……律清最近对玉米的单子特别关注,进进出出做了好几笔,都不大,但点踏得特别奇怪,像在试水。」
路小凡低著头慢慢地道:「菜场上玉米涨了快五毛钱一斤了,我听人家卖玉米的老板说今年种玉米的人少,明年的货更加不足……玉米期货怎麽会跌呢?!」
林子洋笑道:「哟,这名字怪亲切地呀!」
沈至勤面无表情地道:「小市民,起个好名否则人家记不住。」
路小凡看著李文西脸挺真诚地道:「李先生想做哥的那票可以跟他合作,真的……我哥靠不住……」
路小平难以置信地问道:「为,为什麽要跟贝律清合夥算计李文西,李文西不是咱们最大的客户之一吗?」
路涛笑了笑,拿起水壶给他的人参树浇了浇点水,好脾气地解释道:「这个市场就是这样,进来的都是鱼,有时大鱼吃小鱼,有时小鱼也吃大鱼,有人亏了才能有人赚了。」他转过脸来挺和气地笑道:「鱼养肥了就是为了吃的。」
假如人生应该是一部没有剪切过的毛片,让我们看看当中那些被剪切的部分吧。
◇◆◇
高个子不见了,路小凡其实也没有觉得太内疚,毕竟他又不是做神父的,没那麽多多余的感情来怜悯不幸的人,而且高个子欺负他还欺负地挺狠的。
几天过後他如同往常一样走过某条巷子,又看到高个子在跟人打架,他本来不想看的,因为路小凡一点也不想惹麻烦,可是他看到高个子的脚下有一堆繁体的性感杂志,看起来这场架是因为争地盘而引起的。
高个子打架挺狠的,因为他就算拳头不凶,但禁不住他能挨拳头的狠劲,很快就把另一个争地盘的人吓跑了。
高个子弯著腰在寒风里收拾著杂志,路小凡突然想起了他过去在学校里面前呼後拥的样子,他走了过去,挑了一本杂志,他当时在想要是高个子认出了他,他丢下杂志就跑,但是高个子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也没吭声,继续弯著腰理杂志。
路小凡就拿出钱买了一本杂志,然後又在某个角落里把杂志扔了,他每天都去买杂志,然後每天都扔杂志。
终於有一天高个子开口了,不是感谢而是破口大骂道:「我操你妈,我用得著你来可怜吗?」
他说著连杂志都不要了背起包就走了,路小凡只好抱著他一大堆的黄色杂志辛苦地跟在他的後面,吃吃地道:「我,我没让哥……打你的!」
高个子被他说烦了掉头就来了一句:「滚!」
路小凡抱著他的杂志,想滚也没处滚,只好不辞辛劳地跟在他的後面,嗫嚅地道:「真的,我没想过会这样的。」
高个子干脆跑了起来,跑到一片矮房子那里消失了踪影,路小凡问一所房子前面的老太太有没有看过一个高个子,那老太太一指道:「是不是瘸子他家儿子啊,住在後巷子第三个门洞里。」
路小凡一路摸索过去,看著那破旧的门洞都有一点不敢相信这是平时穿著光鲜亮丽的高个子的家,他敲了敲门,开门的是一个一瘸一拐的男人,听说是高个子的同学挺热情地就把路小凡迎了进去。
高个子见路小凡进来,眼都红了,上去就把路小凡往外推。
瘸子男人连忙拉他,道:「至勤,你怎麽还是这副脾气,为什麽就不长记性?!」
高个子一被瘸子男人拉开,他掉头就进屋去了。
路小凡蹲在屋外闲聊才知道他们家姓沈,这个高个子当然就叫沈至勤,他当年成绩很好,但是不知道为什麽高考没考好,正好R大学扩招专院生,瘸子就瞒著他把自己的腿叫人撞伤的赔款给他买了学位。
那个时候会捐钱买学位都是家庭富裕的人家,沈至勤又特别地好强,所以穿衣服都要穿好的,没钱就去打工,贩杂志。
林子洋逼退他的理由很简单,就是让警察抓了一回他卖黄色杂志,这样沈至勤因为打架记了一次大过,贩卖黄色书刊进了局子又是一次大过,二次大过合并退学处理。
路小凡回去的路上突然有了一种深深的内疚,他觉得因为自己让一个人的命运从顶峰一直滑到了底谷,而且好像再难以翻身的样子。
他开始三天两头往沈至勤那里爬,一去就会拎点东西过去。
他的零花钱也不多,再说家里常要他贴一点,他就跟著沈至勤卖杂志,但他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特别容易招人来打架,沈至勤没几天就把他赶跑了。
路小凡就开始捡破烂,什麽好卖的卖一卖,贝律清请他出去吃饭,他就盯著那些剩下的饭菜,不管有多少一股脑打包带到沈至勤那里。
瘸子大叔就会用这些高档饭店里做的剩菜剩饭煮上一大锅咸泡饭,三个人趴在院子里的小木椅上吃得热火朝天。
沈至勤说什麽路小凡都不反对,但说起贝律清不好,路小凡那是会生气的,他生气也不是不来,而是不理会沈至勤。
慢慢的沈至勤也摸透了他的脾气,知道贝律清就是路小凡的逆鳞,绝不能反著刮,连反著摸都不行,便再也不提了,路小凡也见好就收,所以两人便挺有默契地都不提贝律清。
有的时候谈谈出路什麽的,路小凡因为到底受到上层熏陶比较多,指点沈至勤道他认为未来的几年将是经济的天下,证券行业肯定会办得越来越红火。
其实路小凡到底看透了证券多少也未必,如果贝沫沙跟卓新的爸爸换个位置,他可能就会说未来的农业会越办越红火。
瘸子大叔的腿被人撞伤了一直没好好医治,不久就开始恶化了,路小凡就会今天塞一点钱,明天塞一点钱。
沈至勤开始不肯要,但架不住形势比人强,於是便给路小凡打借条,路小凡连连说不用了不用了,沈至勤就把借条往他身上一扔,道:「朋友借钱也是要打借条的。」
所以路小凡是有朋友的,他的朋友就是沈至勤。
瘸子大叔的腿到底没有治好,钱没了,儿子也没读成书,心总是有一点灰的,最後伤势恶化转化为骨癌症去世了。
沈至勤在他的爸爸灵前跪了三天,便把房子卖了四处去寻找炒股的机会。
他自己开过账户,还亏了不少,当中有不少是路小凡的钱,但他每次都会认真地给路小凡打借条,他四处飘泊了挺长一段时间,终於在天津万达碰到路涛才安定了下来。
隔了好两年沈至勤才又跟路小凡联络,告诉他,他借路小凡的钱帮路小凡在期货市场开了个账户,赚得钱是路小凡的,亏了算他的。
路小凡连连道:「没必要的。」
沈至勤骂了一声屁,道:「记得把借条还我!」
所以路小凡去天津,不是去找路小平,而是去找沈至勤。
他也不是没账户,只不过他的账户的名字叫沈至勤。
李文西来找路涛谈合作,沈至勤告诉了路小凡,道:「你自己决定,你要恨这个男人呢,就别吭声,要不恨这个男人呢,就告诉他李文西要对付他。」
路小凡吃著碗里的咸泡饭,道:「我不恨他。」
沈至勤白了他一眼,路小凡接著一句话低头道:「但我想要恨他,然後特别想让他恨我。」
「那你别告诉他!」沈至勤道。
「但是……李文西对付不了他!」路小凡捣著咸泡饭道:「他对付不了我哥,加上路涛也不行。」
沈至勤冷哼了一声地道:「别把贝律清看得太高,李文西有资本,出手也狠,怎麽就对付不了贝律清,你等著贝律清变成穷光蛋吧。」
路小凡拿起可乐吸著,隔了很久才问:「我哥还在玩游戏吗?」
「嗯……」沈至勤反应了一下才知道路小凡嘴里的哥这次是指他的亲哥哥,道:「看样子贝律清倒不是照顾你哥哥的面子,先让他熟悉熟悉,他大概就是想你哥玩游戏……不过他大少爷有的是钱,每个月花上一万多块钱看你哥得瑟成那个样子,开心开心也挺值的。」
路小凡好像突然就没了喝可乐的兴致,他小声地道:「我哥不是这麽肤浅的人……」
沈至勤不禁脱口了一句:「妈的……」
「他对你还好吗?」路小凡突然转移了话题。
「谁?」
「路涛。」
「妈的,你想什麽呀,我跟他可不是你跟贝律清那关系……」
「哦……」
「你哦什麽!」
「你们进展真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