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天使旅行箱(十一)(1 / 1)

花坛附近的环境与两天前相比,并没有多少变化。冬天日头短,太阳已经靠近了远处的山峦。这几个小时的劳累对它而言,似乎已经透支了所有的热度与温情,太阳整个身子都懒洋洋的,仿佛随时会掉下去一样。

落日余晖在王汀的脸上镀上了一层红亮的光晕,然而这光也跟冬天的黄昏一般冰冷而虚弱。

她像是陷入了回忆里头一般,声音带着点儿迷茫的缥缈:“邱畅有残虐的嗜好。她曾经养过一只小奶猫,非常宠爱它。后来有一天,小奶猫的眼睛被挖掉了,四肢都被打断了,她哭得非常伤心。兽医建议给这只小猫安乐死,她却坚决不同意。所有人都说她跟这只小猫感情深,不舍得。可我有一次却看到她对着不停哀嚎的小猫微笑。”

冬天傍晚的风吹在人身的,寒飕飕地,让人的心都起抖来。

王汀叹了口气:“我一开始怀疑她是吃醋,希望用自残跟残虐的手段引起邱阳的关心。她对她哥哥有种病态的迷恋。后来,我再回想起来时,却觉得她更加享受折磨的过程。鲜血与死亡,哀嚎与挣扎,就像她的鲜花美酒一般,可以让她愉悦兴奋。当然,你可以将这些理解成我的嫉妒,毕竟这些只是我的猜测而已。但是我的直觉告诉我,她不是偶然找上小戴的。他们之间应该有某种联系。”

斜坡的拐角处形成了一个风口,她站在那里,大衣领子翻飞,仿佛信鸽的羽翼。

周锡兵下意识地拽着她的袖子出了风口,却没有说任何赞同或否定的话。他松开了手,只看着斜阳下枯草凄凄,将话题又转移到了抛尸地点上头去了:“现在关键得撬开小戴的嘴巴。他跟邱畅是怎么联系上的,尸体又被他丢到哪儿去了。如果他肯说实话,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他们在附近又细细找了一圈,依然没有什么现。地下电缆自觉没能帮上忙,跟手机搭话时都小心翼翼的:“那个,我这两天都仔细看了,没有什么人过来。前天晚上对面来了警察之后,那些飙车的人也不来了。我真的没看到坏人,也没有任何拖箱子的人。”

王小敏叹了口气,十分感慨的模样:“你们就是缺乏除暴安良的意识,没有为世界和平而努力的概念,不然哪至于这样。”

可怜电缆一把年纪还要被只小手机diss,居然还不敢回嘴。它讷讷道:“可惜路没了,不然路肯定知道生了什么事儿。它比我聪明多了。”

王汀敲了下王小敏的手机壳,轻声跟电缆道谢:“已经非常麻烦你了。你放心,这里很快就要拆迁改造了,到时候肯定能有很多……东西陪着你。”

两人遥遥地看了眼对面的厂房。王汀突然间笑了起来:“我们也没有白忙活,起码警方捣毁了一个聚众赌博吸.毒的窝点,还揪出了隐藏的当地公安□□。”

派出所的李所长跟县局的侦查大队的一位副队长充当了□□。他们不仅从赌资中拿抽头,还配合组织者故意搞突然袭击,好趁机敲诈勒索。捞一个人就是十万块。不愿意花钱保平安的人正好就成了他们的工作业绩。典型的警匪一家沆瀣一气。

周锡兵转过了脑袋,点了点头:“你说的没错。即使是歪打正着阴差阳错,能做一点是一点,老百姓总会知道我们的努力的。”

太阳终于落下了山头,冷风愈凛冽。周锡兵口中吁出的气凝结成了一团小小的白雾:“走吧,要相信市局同志的工作能力。既然现在立案侦查了,肯定会有个结果的。”

“我们去对面厂房看看吧。”王汀抬头唤住了举步欲走的周锡兵,目光落到了那条被暴雨冲毁的路上,“既然来了,也不差这几步路。”

周锡兵微微蹙额,迟疑地询问:“这也是灵气告诉你的?”

王汀摇了摇头:“没有谁告诉我,我只是觉得这条路或许联系着其他东西。尸体总不会无缘无故消失。”

太阳一落山,暮色便蠢蠢欲动。汽车一路上都在小心翼翼地询问手机:“我们不会去危险的地方吧,他们会不会有枪?打到身上会很痛的!”

王小敏深切地鄙视着哆哆嗦嗦的汽车,这家伙竟然敢趁着上石子路的时候抖:“这算什么啊!阿奇家的汽车都被打瘪了都没吭一声。”

王汀想到林奇那辆到现在还丢在4s店里头,连修车师傅都建议不如重买一辆算了的宝马7系,立刻识相地逼迫自家手机闭嘴。那辆车不是不疼,而是她跟王小敏都听不到私人轿车的哭泣。

厂房附近冷冷清清。路上还是尘土飞扬,汽车开过去不停地咳嗽着。两人下了车,盯着厂房门看了片刻,没有听到一点儿动静。周锡兵的口鼻间呼出了一团白雾,解释道:“市局跟当地警方都仔细搜查过了,没有现尸体的痕迹。”

王汀点了点头,她并不指望藏尸地点会这样轻而易举被现。毕竟这个聚众赌博吸.毒的窝点,人员构成相当复杂。不管怎么说,死亡这个概念对大部分人而言,还是相当严重的。尸体被轻易现的话,很可能泄密,继而引来警方的调查。

大门紧闭着,周锡兵看了眼旁边的环境,然后将一块石头挪到了墙角,估计了距离便踩着墙翻身进去。他叮嘱王汀:“你回车上坐着,我在里面走一圈看看有没有新现。”

话音刚落,王汀的脑袋已经冒出了墙头,她朝周锡兵伸出手:“拉我一把,我不太敢跳。”

周锡兵一愣,伸出了胳膊。王汀借力,被他半抱着总算踩到了实地。

周五晚上太过于慌张,她没能细细寻找厂房里头的固定资产。这儿虽然废弃了很久,但如果最早是村集体的厂房,说不定还有些固定资产留下了。

她的姿态十分坦然,握住周锡兵的手跟松开时都没有什么情绪变化。从墙上下来时,她的长拂到了周锡兵的脸上,还没有等他来得及反应,头已经滑落开来,只有一点淡淡的清香从他鼻端扫过。

周锡兵再抬头看她时,王汀的目光已经挪到了厂房上,她正眉头微蹙,似乎在凝神感受着什么。天色灰蒙蒙的,预示着夜晚的降临,晚风将她的头吹乱了,她也毫不在意。

手机藏身在口袋中,细声细气地喊着:“有没有谁能听到我说话啊?谁是固定资产,出来跟我聊会儿天呗!”

厂房里头空荡荡的,只能听到寒风吹动门板出的声响。王汀沿着水泥路面朝前走,这间厂房就像个大仓库一样,前后空地上栽着几棵树,叶子快要掉光了,显出了寂寥的凄凉。树干有部分让旁边的烧烤架子熏黑了,看上去愈惨淡。如果她能听到树木的声音的话,也许她的耳朵里头现在是喊疼的哭声。

手机有点儿沮丧,委委屈屈地跟王汀汇报:“它们都不理我哎,好像没有固定资产在。”

这也不是没可能。也许厂房建好了以后,工厂没有开工就没下文了。只要它们还没有录入固定资产的账中,就不能完全被当成固定资产管理。王汀脚步不停,继续往里面走。

周锡兵见她表情严肃,只紧紧跟着,没有开口打扰。他不清楚通灵的讲究,但跟紧点儿总是没错的。

厂房里头被翻修过了,房间布置得颇为豪华。王汀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扭开了门把手,看到了不少音响彩电之类的家电。可惜它们都沉默着,没有任何一件回答王小敏的提问。看来,这些都是私人购置,不是作为企业模式管理的。

王小敏的喊声愈有气无力起来,朝王汀出了抱怨:“这么大的厂房,就没有一件固定资产吗?真是讨厌啊,好无聊,都不陪我说话。”

它的怨怼刚落下,厂房的角落里头响起了一阵细弱的声音:“你是谁?为什么要找我说话?”

王汀惊讶地循声望去,角落里头丢了张破旧的桌子,应该是一张双人课桌,灰扑扑的,极为不起眼。这张课桌原本是村小学的,后来稀里糊涂被搬到厂房里被锁起来了。它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这儿的门又开了,然后重新装修的时候,人们原本说要将它劈了当柴烧,也没了下文。

“就是外面的烧烤架子啊!我都吓死了,幸亏警察把他们给抓走了。”桌子虽然年岁不小了,但是长期独处,有点儿孩子气的天真,“你怎么能听懂我说话啊?你是不是带我回学校的?以前坐在我旁边的小男孩说要考大学,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毕业了。”

王汀伸手摸了摸课桌,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村小学早就合并了,哪里还有什么学校给这张破旧的桌子去。只是村里头的账目大概有些乱,早该下账的东西竟然还挂在账上,所以这张桌子依然算是大批量购置的固定资产之一。

桌子没有等到回答也不生气,老老实实地回答了王汀所有的提问:“他们到这里吵了好久了,我都被震得快要塌了。屋子里头的味道很难闻,然后就有很多人跑来跑去,一直会闹到天亮,非常烦。尸体?啊,你说死人啊,我没有看到。他们在这里跳舞,然后滚来滚去,不过好像都是活的。”

王汀转过了头,朝周锡兵摇了摇头:“这里的灵没有看到尸体,也没有看到谁挖坑掩埋什么。”

周锡兵看了她一眼,催促道:“嗯,那我们走吧。”

桌子失望地叹了口气,轻声呢喃:“你要走了啊。王小敏,你的名字真好听。你以后还会过来吗?”

王小敏的屏幕震动了一下,它在对手指,小心翼翼地看着王汀:“桌子好可怜啊。它好孤单啊。王汀,我们能不能带它回家啊?”

王汀伸手敲了下王小敏的脑袋,咬咬牙,看周锡兵:“这张桌子我能搬走吗?”

周锡兵皱起了眉头。她只得硬着头皮鬼扯:“那个,我需要帮它净化。嗯,它沾了很多不太好的气息,我得帮它净化。”

厂房里头一时间沉默了下来,周锡兵像是在沉吟,王汀则努力保持住微笑不退缩:“你看,明显这张桌子不值什么钱,而且桌子的主人也不是这间厂房的管理者。”

警察还没有话,外面突然响起了一阵“哗啦啦”的铁门摇晃声。几个形象非主流的年轻男人大踏步地朝厂房走。他们显然没有想到里面还有人,一时间愣在了原地。其中一人刚开口“艹”的时候,另一人见了周锡兵立刻变了脸色,惊呼出声:“警察!”

外面的喧嚣声不断,车载音响出了振聋聩的声响,红男绿女们摇摇晃晃地往厂房里走。“警察”这两个字的威慑力让这些人斜着眼不敢跟周锡兵对视,却也不肯掉头离去。

最早话的那人大约是见同伴多了,胆子也大了起来,梗着脖子冲周锡兵喊:“怎么,我们一没嗑药二没赌钱,就聚在一起开派对,没碍着谁的事情吧?对了,这里荒郊野外,连个鬼影子都没有,总不能说我们是噪音大扰民吧!”

背后的厂房沉默着无声无息,对面的男男女女在摩托车跟汽车的大灯下,形象鬼魅。王汀一时间想到了八卦新闻里头的报道,小成本独立恐怖片导演为了拍摄地狱中尸山尸海场景,就拍下了狂欢中的人群,然后再进行电脑后期制作,效果还不错。从眼前所见推断,王汀觉得这招应该效果不错。

头染成了小碎花拖把的年轻男人挑衅地盯着周锡兵,出了一阵怪笑:“还是警察同志想一块儿来参加我们的烧烤狂欢派对啊!”

他的旁边,有人故意摇晃着手中的袋子,里面出了小羊羔的“咩咩”叫,对方嘴巴一咧,不怀好意地看着两位警察:“嫩嫩的小羊羔,现宰现杀现烤。”

小羊羔的叫声愈惊恐起来,两只水汪汪的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外面。桌子立刻吓得瑟瑟抖,简直要哭了:“他是不是要烧了我啊?”

王汀直接掏出了手机,装模作样地拨打电话:“刘队,我们找到物证了。对,您看到了厂房大门没有,我们马上回去。”她手点了下桌子,对着周锡兵微笑,“领导,你扛吧。”

一院子的男男女女目瞪口呆,不明白这两个警察带走个桌子是什么意思。

小碎花拖把头男人的同伴小声问了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他立刻不耐烦地呵斥道:“鬼问题都没有警察都快把草皮都翻一遍了。没事儿。拿走拿走,我们一没犯法二没犯罪,还不让人出来开派对咯!随便查,我们敞开了门欢迎查!”

王汀没有理会这些人,抬脚往外面走。到这份上了,周锡兵又不能塌了她的台子,只能面无表情地搬起了课桌就往外头走。身后一众年轻男女虎视眈眈盯着人,有人朝同伴使眼色,王汀仿佛什么都没看到一样,继续拿着手机打电话:“好了,刘队,我们已经拿到物证了。马上就过来。”

大约是话筒里的警察大部队的威慑力过大,院子里头的众人都乖乖地站在了原地,眼睁睁看着这两个警察大摇大摆地离去。其中依偎着拖把头的年轻女孩出了一声不满的嘟囔:“他们把桌子拿走了,我们烤肉时,东西放地上啊!”

“行了行了,就你话多。随他们去!吃饱了撑的,我们又没偷又没抢,花自己的钱关他们什么事儿。这帮子警察就是穷疯了,看我们不顺眼!”

王汀一口气走到了租车旁边,充耳不闻后面的叫骂。

周锡兵给车子解了锁,勉勉强强将课桌卡在了后座上,忍不住问了一句:“你要这桌子有什么用?”

桌子原本被扛出来时欢天喜地,现在听到周锡兵的话,立刻伤心起来:“我很有用的,可以摆很多书呢。嗯,虽然现在我身上全是肉啊菜啊的味道,可是只要好好擦洗一下,就会满是书香。”

王汀转过头,摸了摸桌子,冲周锡兵微微一笑:“我好歹也陪着警方忙了这么久。桌子就当是给我的酬劳吧,我跟它有缘。”

王小敏开心起来:“太好了,桌子,你就当王汀的书桌吧。我们寝室里头,我就能跟于倩的手机说话。不过它跟于倩一样讨厌,基本上从来不理我。以后你跟着我混,谁都不敢欺负你了。嗯,我给你取个好听的名字啊,以后你就叫小桌桌。”

王汀耳不忍闻,龇牙咧嘴地撇过脸,实在不敢恭维王小敏的品位。车子一直开到了高公路上,她才拿出手机拨打11o:“喂,11o,我举报有人聚众淫.乱。对,就是那个……”她将厂房的详细地址报了一遍之后,强调道,“我刚才车子经过附近,听他们说要往嗨里玩,一起玩,说的话完全没办法听。”

手机挂断以后,王小敏细声细气地问:“王汀,什么叫聚众淫.乱啊?”

死孩子,专门问这些!王汀轻轻敲了下它的脑袋,迎上了周锡兵在后视镜中看自己的眼睛,抬高了下巴:“他们不是问他们违反了哪条法律规定吗?我现在就告诉他们!”

周锡兵的唇角翘了翘,没有说话。他现在现了,这个女人其实是一点儿亏也不肯吃的。

租车瓮声瓮气评价:“王小敏,你家主人好凶噢。”

刚刚抱怨王汀对自己不温柔的手机立刻跳脚:“你胡说,我家王汀最好了!”

桌子连声附和:“就是,王汀最好了。”

王汀忍不住笑了起来。周锡兵看着后视镜中她得意洋洋的脸,唇角翘了翘,转了方向盘。

这一路畅通无阻,高上也没碰到塞车。车子停到宿舍楼下后,周锡兵又帮她将这张早就可以丢进垃圾堆的破桌子给搬上楼。

于倩原本在客厅中收拾东西,一见到王汀跟她身后的周锡兵,吓得立刻缩进了里面的房间。王汀简直要被这人给气笑了,忍不住抬高了声音:“作伪证的话,要坐牢的,而且单位会直接开除你。”

周锡兵示意王汀:“桌子放哪儿?”

王汀随手指了下卫生间门口:“放这儿吧,我先给它清洗一下。”

周锡兵没有应声而动,而是情绪有些复杂地看着王汀,轻声道:“你还是等明天中午去阳台清洗吧。明天应该是晴天。”

王汀一时间哭笑不得,只能含混地点点头:“嗯,知道了。今天麻烦你了,谢谢。”

防盗门再度打开又关上以后,于倩的房间里终于又传出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然后是笔记本电脑的叹息,语气十分的无奈:“我看她是魔怔了。今天回来以后又是哭又是笑,一会儿说爱小戴一会儿又说恨死他了。我都被吵得头疼。”

王小敏跟笔记本搭话:“可不是疯了嘛。大半夜的说找到邱家贿赂她的证据,信誓旦旦地说要帮小戴洗清嫌疑。我们王汀三更半夜陪着她去警察局,结果她现在又反口了。这不毛病么。亏得我们家王汀夜里头还撒谎骗陈师傅说肚子疼,刚才上楼时陈师傅还说让王汀早点结婚生孩子肚子就不疼了。哎,王汀,为什么啊?结婚生孩子能治肚子疼?”

“闭嘴!”王汀满头黑线地阻止了好奇的手机宝宝,示意王小敏让笔记本多注意点儿于倩的情况。刚才陈师傅说这话时,眼睛一直瞄着周锡兵,搞得她都想立刻挖个地洞钻进去了。

房门猛的开了,披头散的于倩抓着门把手冲王汀喊:“对,就你们能说话!我们这种没钱没势的小老百姓只能乖乖缝上嘴巴,不吃不喝也别说话!”

王汀本能地上身往后倾倒,大腿磕到了桌子角,一阵生疼。她简直想要冷笑了,踩着萝卜坑进单位的人,倒是能够理直气壮地宣称自己是无权无势的弱势群体了。她盯着于倩的眼睛,一字一句往外头蹦:“不作不死,你要是想要折腾死自己跟小戴,我绝不拦着你。呸!好心喂狗了!我白帮你找警察求情,找律师咨询了。”

灯光底下,于倩的眼睛一亮,近乎于扑到王汀身上的姿势抓住了她的胳膊:“你认识律师?那你能帮我问问,小戴的情况可不可以往轻的罪名里头判,绑架未遂,他没找人要钱,他什么都没做。”

王汀被她抓得胳膊生疼。于倩看她的眼神就像是病人家属盯着医生,祈求救命一般。她暗自叹了口气,轻声道:“即使是绑架未遂,轻判几年。你觉得几年出来以后,还有哪个单位会要他吗?你等得起吗?你……父母等得起吗?你的家庭能够接受小戴吗?”

“我不管。”于倩跟魔障了一样,小声地不停念叨,“我只知道,小戴是为了我,我不能辜负他。永远都是钱钱钱,前途前途前途,你们根本就不懂爱情!”说到后面,她又激动了起来,苍白的面色上呈现出病态的嫣红。

“我不想懂。”王汀平静地看着她,“我的爱情当中,我永远都不能低人一等。”

于倩就跟猫被踩了尾巴一样跳了起来,声嘶力竭地喊着:“你不帮我就算了!你这种人冷血无情,活该永远没人爱。”

王小敏气得在口袋里头拼命闪着显示灯:“我家王汀人家人爱!像你这样的,才是除了倒贴不会有人理呢!”

“我不需要看不上的人爱我。”王汀同情地看了眼这个方寸全无的女人,将脊背亮给了她,自己搬着桌子进房间,“言尽于此。你如果想救小戴,就该将你所有知道的事情都告诉警方。别犯傻了,不然你不仅拉不出他来,还会被一并拽深渊。”

手机不开心极了,它想骂人的,可是王汀不让。怎么可以这样便宜她呢,她实在是太讨厌了。王汀弹了弹手机链子,轻声道:“关爱智障,人人有责。有的人是拽不动,踢不醒的。”她转眼看桌子,压低了声音道,“今晚你先休息,明天我再给你好好洗个澡,然后晒太阳。”

灯关了,一人一桌一手机全都安静地休息。可惜这静谧没能持续到天亮。半夜两点钟的时候,隔壁的笔记本电脑开始大喊大叫:“王小敏,快点喊醒王汀。于倩出门去了。”

关了机睡得昏天暗地的王小敏没醒,王汀先被这高音警报喊醒了。她立刻拨通了周锡兵的电话:“于倩刚才突然间出门去了,不知道要干什么。”

听到周锡兵还带着点儿睡意的声音时,王汀才反应过来自己唐突了。小戴的绑架案在市局立的案,那位处长大人已经明确点过了周锡兵不该参与进去,她现在贸贸然打电话给对方,似乎有些不太好。

周锡兵已经搓了把脸,声音清朗起来:“好的,辛苦你了。你早点儿休息,将房门反锁好了。市局那边有同志盯着。”

王汀不好意思起来,自嘲道:“呃,小说看多了的后遗症。你们肯定得安排妥帖了,哪里需要我马后炮。”

“不不不。”周锡兵连忙强调,“很多消息都得依靠群众举报。你早点儿睡吧,明天,噢,天亮了你还得上班呢。”

可是王汀已经完全睡不着了。从几天前的女大学生被逼的差点儿跳楼开始,她这些天就跟被放在了关不掉的跑步机上一样,不得不被迫朝前面跑下去。周围是大团大团的迷雾,她的腿脚在不停地往前奔,却好像永远也跑不出这迷雾。

王汀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迷迷糊糊又睡着的,王小敏将她唤醒的瞬间,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就像遭遇了鬼压床一样沉重。四肢百骸软绵绵的,又酸又胀,实在是不舒服的厉害。

王小敏忧愁地看着她:“王汀,你要不要请个病假啊。”

疲惫不堪的人勉强从床上爬了起来:“算了,请了假还是我的活。”

王小敏愤愤不平:“凭什么你一个人要完成三个人的岗位职责。这根本不合理,他们又不给你开三倍工资。”

“年轻人就该多干活。你以为两个人忙成狗,三个人闲成猪是假的啊。”王汀艰难地脱下了睡衣,躲在被窝里头套上毛衣,还不忘伸手弹一下王小敏的手机链子,“这个世界呢,不是非黑即白的,还有很多灰色地带,是方方面面关系相互胶着权衡的结果。行了,他们不来上班也好,免得我干活不说还得伺候他们。”

王小敏一听就来气:“就是,不要脸死了。端午节工会的鸡蛋,中秋节过来领,坏了还要怪你为什么不帮他们放冰箱。这都什么人啊!”

“我得罪不起的大爷。”王汀翻身下床,将被子摊开了,打开窗子通风换气,准备洗漱完毕之后再回来收拾床。

她一出房间门,恰好于倩脸色青白地从大门外进来。浑身带着寒气的人丢下一句:“给我请一天病假。”人就回了房间。

王小敏气得快要疯了:“凭什么啊!你又不是她的丫鬟!”

王汀眯起了眼睛,摸了摸手机脑袋:“走吧,我要上班了。”

上了班也不太平。平常只有单位过节礼品时才不体弱多病需要卧床静养的办公室同事,今儿破天荒地出现在了单位,一见王汀就挤眉弄眼:“哎哟,小王啊,难怪姐姐给你介绍的对象你看不上。原来你男朋友这么有钱啊!”

王汀微笑:“蔡老师,我正想找您呢。总局下了清点固定资产的通知,您是设备管理员,跟我一块儿去清点可好?”

蔡敏立刻变了脸色,捂住嘴巴假模假样地轻咳了两声:“哎哟,小王,不是我说你。年轻人怎么这样怕吃苦呢,一点儿事情都要推来推去。蔡姐身体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身体啊,还是年轻的时候铁娘子累出来的。”

王汀拿出了上周打印出来的盘点表,皮笑肉不笑:“那蔡老师您好好休息,我得干活去了。对了,要是有人果然问清点资产问题,您就顺便帮忙解答一下,行吗?”

“哎哟。”蔡敏一拍脑袋,“你看看我这记性,我是来找工会报销医药费的。年纪大了就是不比你们这些年轻人。”说着,她火急火燎地出了办公室。

一屋子的固定资产全都出了鄙夷的声响。电脑王小花学着她的腔调来了一遍:“年轻人怎么这样怕吃苦呢。还铁娘子呢,呸!咱们单位最老的那栋小楼作证,她从年轻时就没正经干过活!”

王汀点了点鼠标:“行了,赶紧做事吧。这个礼拜我得把报表给交上去。”

王小敏兴奋起来:“王汀,你这么能干,将全单位的资产都管的井井有条,年底肯定是先进。”

“天真!”电脑教训手机,“你不许在外头得罪人啊,不然连累了王汀拿不到先进奖金,我们不让你连iFi看动画片!”

王汀笑着摇摇头,开始一个部门一个部门的打电话催要上周他们的盘点结果。不出所料,除了寥寥几个资产少的部分以外,其余部门都是如如不动。她只得陪着笑再三再四地连哄带劝,才让对方答应周三前先自己部门内部清点一遍。

初步盘点完的部门通过oa给她的电子表格,王汀还得细细对着看。她虽然拥有可以跟固定资产对话的能力,也头痛人员调动资产交接不同步的问题。

单位大领导倒是在办公会上说过好几次要交了东西再走人。可实际上人事与财务后勤都不同步。谁敢盯着领导要东西啊。最后往往人都离开好些天了,王汀才知道这一茬,再打电话过去陪着笑跟人家核对资产的去向。

一直盯着电脑忙了三个小时,王汀才被王小花催促着站起身来活动活动胳膊腿。偷偷连上iFi看动画片的王小敏赶紧切换了页面刷新闻,它刚要装模作样,就出一声尖叫:“王汀王汀,大新闻!警方召开新闻布会了,表示目前的调查结果显示邱家大小姐的绑架案子虚乌有!”

王汀含在嘴里的蜂蜜柚子茶喷了桌子一脸,赶紧抽出面纸一边擦一边跟桌子道歉。

王小花替她切换成外网状态,立刻浏览起新闻:“嗯,目前已经掌握了证据显示邱家企图贿赂犯罪嫌疑人戴某,要求他改口供。但是警方掌握了重要的监控视频证据,戴某改过的口供明显与录像不相符。哎呀呀,邱氏的股票又暴跌了!”

王汀放下杯子,自己绕到电脑跟前看页面。手机不满地嘟囔:“为什么不看我,明明我也能上网来着。”

“你给我歇歇!”王汀警告地瞪了王小敏一眼,“你不知道手机寿命短嘛,这样作,迟早过劳死!”

可怜的王小敏又吓得开始嘤嘤嘤。

王汀没精力哄这傻孩子,只能任凭一屋子的固定资产劝手机。她认真看了两遍新闻之后,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市局动作这样快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想了想,她打了个电话给陈露:“哎,你们警察局现在是不是要被记者攻陷了啊。真没想到,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竟然手笔这样大!”

陈露得意洋洋,与有荣焉:“那是。黑就是黑,白就是白,大小姐作死就是作死。以为花钱买通了人证就行了?单凭口供定案,那是不可能的!”

王汀正想顺着她的话调侃两句,就听到陈露那边响起了惊呼:“卧槽!来真的啊,那个邱家大小姐爬上顶楼了!”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网上就出现了直播贴,邱氏大小姐不满警方调查结果,要以死自证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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