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院西侧留芷苑内。
“父亲,我不想嫁给晋王了。”
陆清远坐在藤椅上,满面肃然,一眼不发。
“父亲,你不是想让女人替你某得前程吗?为何不让女儿嫁给太子殿下,到时候女儿就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了。”陆若涵跪在陆清远座旁,虽是求着,可却见不着一丝低声下气的维诺。
“你的婚是皇上所赐,哪能说废就废,你这不是打皇上的脸吗?”
“可李承珺已经死了啊,父亲,你忍心让我嫁给一个死人吗!”陆若涵气得站起身,将一旁的茶碗狠狠砸在地上,“有苏澜那个贱女人守寡还不够吗,非要将你女儿也推入深渊?”
陆清远眼中划过一抹不忍,但依旧是厉声道,“你嫁过去就是正妃,整个晋王府都是你的,到时候你想要什么便有什么!”
“想要什么就有什么……”陆若涵冷笑了一声,“父亲这是让我这辈子都与一个死人过日子吗?”
她要的是李承珺的人,要他那个空荡荡的府邸做什么!
“父亲,这是女儿的一辈子啊,你可忍心就这么葬送?”陆若涵朝身后看了一眼,见无人,这才胆子大了起来,“父亲,你不想想皇上为何带着我们匆忙来别院?定是他察觉到宫中要出事了,你再瞧瞧他身子,他定是撑不过多久了,等他死了,太子便是新帝,若我做了太子妃,到时候便是皇后,父亲,那你就是国丈,你哪里还需看别人的眼色——”
“啪——”
这一掌掴将陆若涵都打蒙了。
“你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地方,你还敢胡乱说话!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有非分之想吗?若是让旁人听去了,你是想让整个陆家给你陪葬吗?”
陆若涵捂着脸抬起头来,目光甚是清冷,“父亲为官这么多年,胆子竟然还是这么小,如今还只是个三品堂上也不足为奇,既然父亲不帮我,那女儿也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你——”陆清远气得一口气堵在胸口,“我可有说过不帮你?你何必在这儿说这些话刺我,既然你要退婚,父亲就替你退,但如此一来,太子妃之事还得晚几日,毕竟如今那蒋家女儿是准太子妃……”
陆清远叹了一口气,“你这要强的性子,还真是跟你母亲一模一样。”
陆若涵低着头不言语,眼眸深处尽是狠绝。
太子能给她更尊贵的身份与地位,她为何要死守着晋王府不放。
……
别院向北三里。
两个宫人提着桶走来,“别院中有井,为何非要来这么远地方取水?”
“你有没有脑子,皇上许久未来别院了,难井中的水还能喝吗?若是出了事,你不想要脑袋了,我可是还想要的呢。”
“可……可这井这么多人用着,万一谁在暗中下手,那……”
“呸,你个乌鸦嘴,你就不能说些好的吗!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你脑袋还要不要了,今日也是最后一回了,别院的井修缮好了应当也可以用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便到了井旁,可今日不知为何,围了几十人在井边。
“让让,都杵在这儿做什么呢!”略高些的宫人一把推开堵在外头的人,捏着细嗓赶着人,“皇上等着饮茶呢,你们若是耽误了,担待得起吗?”
可众人像是根本没听到似的,自顾朝着井里瞧。
两个宫人面面相觑,“这是怎么了?”
有好热闹的人凑上前来,“两位公公,今日这井出怪事了。”
二人心里咯噔一下,“何事?”
“这么多人来了后发现,今日这井中不出水了,古怪都很,有人往下挖——”他脸色突然一变,“非但没挖出水,还挖出血来了。”
“晦气!晦气!”那宫人一把将男子推开,这事儿若是让皇上知晓了,他脑袋还真就不保了,“胡说八道些什么,这井里好端端的怎可能没水了不说,还有血!”
“千真万确啊公公,小人不敢隐瞒,这几十人可都瞧见了。”男子面露异色,“有胆子大的已经下井去挖了,去了半个时辰了,都不见人出来。”
正巧一阵阴风吹过,吓得两个宫人身子一紧,后背都闷出一身冷汗来,“神神叨叨的,信不信撕烂你的嘴。”
二人推开这男人往前走去,百姓一见,纷纷散开些许。
那高个宫人凑到井旁瞧了瞧,没瞧出什么来,却闻到了一阵血腥味,赶忙往后退了几步。
正于此时,井下传来男子的惊恐声,“快,快拉我上去!快拉我上去!”
周遭四五个大汉一听,哪敢耽搁,赶忙拉起绳子,只觉得拉起来的人比方才还重了不少。
一颗血淋淋的头渐渐露了出来,众人哪见过这世面,吓得分分往后退了几步。
“是我,是我……”那男人颤巍巍地爬了上来,喘着粗气,声音与井下之人无异,众人这才松了口气,还好,是活人。
“底下是什么?”
男人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指着井道:“见鬼了,见鬼了,里头都是血啊!还有一口大棺,摆在正中心,四周都是血啊,那血还在淌着呢。”
一听,众人齐刷刷变了脸,这往日喝的水竟都是泡过死人棺的!
有些人受不住,纷纷跑到一旁吐了起来。
宫人一听,这可了不得,赶忙折回别院,将此事禀报给了梁九公。
梁九公脸色一变,“你……你们给我等着!”
“怎么了?”皇帝瞥见梁九公脸色,随口问道。
梁九公自知此事严峻,不敢瞒着,一五一十告诉了皇帝。
“什么!”
……
今日镇上极为热闹,从井底挖到死人血棺之事早已一传十十传百,如今皇帝正命人进井查探,有人还斗胆去凑热闹。
“皇上,回去吧,妾身见不得血腥。”怡妃在一旁捏着帕子,眉头都快拧到天上去了。
“让你待在别院,你非要跟出来,朕命人送你回去便是。”皇帝此刻紧紧盯着井口,哪有心思顾及其他。
“臣妾想待在皇上身边。”怡妃一声娇柔,没叫皇帝心软,倒是让看戏的百姓一个个忍不住抬眼窥探。
怡妃自是瞧见了,她厌恶地看了一眼,赶忙收回目光,生怕粘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她朝着小太监招了招手,“将那些人眼珠子给本宫挖了,再拿去喂狗,也不看看本宫是什么人,他们也配瞧?”
“是。”
皇帝回头看了怡妃一眼,眉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但终究是没说什么。
“皇上,来了来了。”
前头有宫人呼喊,皇帝迫不及待地就要往前探,“快,快将人给朕拉上来。”
井下传来声响,“多几个人,有碑石。”
众人一听,又惊又疑,迫不及待想知晓那棺主是谁了。
意料之外,被带上来的石碑是碎的,下井的侍卫一手一个,全身沾着血不说,那石碑也被血模糊了铭文。
梁九公摆了摆手,“将东西放下,都给我退下。”
早有宫人备好了池水,直接泼在了石碑上,血水褪下,缓缓露出些刻文来。
几个宫人赶忙将几块碎裂拼至一起,围观群众纷纷探着头,恨不得眼睛黏在上头。
可不知为何,那几个宫人似是瞧见了什么可怖之物,纷纷跪下,“皇……皇上……”指着那石碑,语无伦次,“上面……”
“废物。”梁九公瞪了几眼,便走上前去,刚瞧了第一眼石碑上写着什么,他面色一变。
皇帝眯起眼来,觉得这东西不同寻常,“怎么了?上面写着什么?”
“皇上……”梁九公也突然跪在皇帝面前,“这棺主……是宋……宋幼清!”
“什么?”众人皆倒吸一口凉气。
这大梁境内,叫宋幼清的也就只有这么一位,便是镇北大将军,当初她身死边关,都未曾找寻到她的尸体,原来竟是被埋在井下了。
她当初是怎么死的,坊间多有传闻,但众人心里跟个明镜似的,是宫里那位用她去换了城池,这才致使她惨死于北狄人箭下。
如今却叫皇帝挖着了她的棺,这是细细想来瘆得慌啊。
众人看向皇帝的眸色都变了不少,大气也不敢喘。
“皇上,这底下似乎还有字。”
梁九公狠狠瞪了那宫人一眼,“闭嘴。”
这事还怕知晓的人不够多吗?如今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哪里还能瞒得住。
皇帝瞥了梁九公一眼,“什么字,你念出来就是。”
“是。”小太监跪着往前挪了几步,一字一句道:“太微归北,荧惑守心,木断子亡,国分为二,绝祀。”
众人皆大惊,吓得发纷纷跪了下来,这……这可是亡国征兆啊。
太微星乃指太子,而如今太子正是去往了北域关,荧惑守心,这可是帝王驾崩之兆,木断子亡,说的便是“李”家绝亡,这说的是大梁要变天了。
“荒谬,荒谬至极!”皇帝嗔目而视,身子都立不稳,“我大梁千秋万代,百姓安居乐业,怎,怎可能……”
“皇上,您消消气,这定是有人作祟,老奴会派人查出幕后之人。”梁九公摆了摆手,“还不快将这晦气之物处置了!今日都当做没见过,若是日后还有人议论此事,格杀勿论。”
今日围观百姓众多,杀不得,只得下令封嘴。
“太微归北……太微归北。”皇帝双目发怔,自言自语道,“他要毁了我大梁啊。”
“皇上,这是小人的阴谋,太子去边关可是为了杀尽北狄,还我黎民百姓安定,他怎可能祸国。”梁九公扶着皇帝,“皇上,殿下可是我大梁的太子,定是以大梁安危为重,怎可能霍乱超纲,致大梁于水生火热之中,这些尽是莫须有,皇上切不可信啊。”
皇帝瞧也没瞧他一眼,低声呢喃,“大梁太子……他是大梁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