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启昀也被吓傻了,愣在一旁都忘了哭出声,他望着碎裂的玉石与瘫坐在地上的宋幼清,便知自己闯了大祸,小脸更委屈了。
“娘娘,到宫门了。”梁九公的声音传来,叫宋幼清猛地一个回神。
她抬起头来,见面前是熟悉的檀木,这才意识到自己还在马车之上,可马车上干干净净,未见得有一丝血迹,原来方才那一幕是假象。
“娘娘。”马车外又传来催促声。
“来了。”宋幼清深吸一口气,方才的窒痛感荡然无存,竟让宋幼清怀疑起自己来。
可方才的疼痛过于真切,她当真有箭穿透胸膛的撕裂感。
为何会有那种错觉,可是李承珺出事了?
有些事太过玄乎,宋幼清不愿意相信,可玉已碎,这分明就是隐隐在昭示着什么。
她赶忙拾起碎玉看了眼,好巧不巧,那玉石断裂之处恰于正心,便硬生生将那两个字分离开来。
往日,宋幼清从不信这些玉碎人离之事,可今日一见,她亦有些慌了神。宋幼清克制自己不去多想,将玉重新放回暗格之中,牵着李启昀走了出去。
“娘娘怎么了?可是有些不适?”
宋幼清脸色比方才还要惨白三分,虽已掩饰,但还是能瞧出有些虚弱。
“无碍,只是今日还未吃药,身子显得虚了些。”宋幼清这话不假,如今她全身发虚作软,如若不是强撑着,怕是早就让人怀疑了。
梁九公赶忙吩咐人将宋幼清搀扶下马车,“哎哟,侧妃娘娘这怎么使得,今日是老奴耽搁了娘娘。”
“公公哪里的话,是今日苏澜自己忘了,哪里能怨公公您。”宋幼清掀开帷裳,温声细语道:“启儿,还躲在里头做什么,快些出来。”
李启昀有些抗拒,他死死地攥住马车车壁不肯松手。
“哟,小世子这是怎么了?”李启昀脸上还未擦拭的泪痕着实太过于扎眼,梁九公狐疑地看了宋幼清一眼。
“小世子从未入过宫,想来是有些胆怯。”宋幼清二话不说,牵过了李启昀的手,她背着梁九公怒目一视,李启昀身子一震,乖乖地跟了出来。
梁九公也未多想,便引着二人入了正殿。
……
皇帝今日气色比昨日好多了,见着李启昀更为神色奕奕,“瞧瞧这孩子,生得倒是机灵,承珺也是,孩子都这般大了竟还养在府外。来,走近了让朕瞧瞧。”
梁九公在一旁附和,“皇上,老奴第一回见着的时候也是一惊呢,晋王孩子竟都这么大了,老奴瞧着当真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九公,你别说,这孩子当真与承珺幼时像极了。”皇帝笑意更甚三分,“若非承珺是朕的同胞弟弟,朕第一眼瞧时还以为是朕的孩子呢。哎,如今朕倒是又有些歆羡起承珺来了。”
宋幼清心微微沉了下来,她最怕皇帝又提及要让李启昀留在宫中,可她如今根本无暇顾及太多,也不如从前那般自在。
梁九公笑道:“皇上莫急,再过数月,怡妃娘娘便能替皇上诞下小皇子了。”
“是了是了,朕倒是将怡妃给忘了,这些时日太医可都去瞧过?”
“回皇上,太医说小皇子十分康健。”
皇帝满意地点了点头,站起身来,梁九公立马上前扶着他,“那便好,既然都已提及了,那朕便去看看她。”
他摆了摆手,示意苏澜退下,“苏澜,你将孩子带去皇后那儿,皇后说也想见见这孩子。”
“是,妾身告退。”宋幼清行了个礼,便将李启昀带了下去。
宋幼清回身又望了一眼正殿,不禁疑惑,皇帝今日就当真只是为了瞧李启昀?
皇帝若是不搞些幺蛾子,她倒是还有些不习惯。
宋幼清不再多想,领着李启昀便往皇后寝宫而去。
……
正殿的门渐渐合上,将殿中的两道目光隔绝。
皇帝脸上的笑意褪下,“九公,你怎么看?”
“老奴觉得,晋王殿下将这孩子藏得严实,如今突然带回京城,定是有他的用意。”
老皇帝轻嗤了一声,“李承珺想什么朕不知,但也不过是个三岁的孩子,不足为惧。”
“皇上说的是。”
“见到这孩子前,朕还以为他是随意找了个人来糊弄朕,却不想这瞧着不似有假啊。”
“皇上放心,老奴瞧着这孩子应当就是晋王的孩子,今日老奴去晋王府时便能瞧出这侧妃娘娘不待见小世子,方才在马车上似是还将小世子训哭了。”
“哦?还有此事?”
“正是。”
“也不怪她,毕竟平白无故就当了孩子他娘,哪个女人受得住。”皇帝冷笑了一声,“罢了,不提他了,走吧,去瞧瞧怡妃,朕的孩子如今就在宫中,哪里还有不管的道理。”
“是,皇上。”
……
今日皇后寝宫倒也是比往日热闹了些许,宫女们纷纷忙碌备着糕点与果子。
“这孩子模样倒是生得好。”皇后见着李启昀,也是喜爱的紧,取了新鲜的果子哄着他。
宋幼清点点头,不可置否,李启昀毕竟是李承珺的儿子。
除去其他不说,李承珺那惹桃花的本事怕是全京城也挑不出第二个来,这孩子怕是也随了他。
“这孩子叫什么名儿?”
宋幼清正欲开口,却见李启昀拉了拉皇后的衣袖,“启儿……李启昀。”
皇后忍俊不禁,愈发喜欢这孩子,“这孩子倒是讨人喜欢。”
“吃枣……”李启昀指着桌上的枣子,伸手就要拿。
皇后非但不恼,还亲自替他取了两个,放入他小手中,“可还要吃什么?”
“娘。”李启昀看着孙皇后,糯糯地开了口,钻入她怀中不肯撒手。
皇后亦是愣住,一时无措茫然,就连气息也沉了沉,她不知所措地望向宋幼清。
宋幼清失笑,“娘娘见笑了,这孩子就是这样,想来是他从未见过生母的缘故,如今见着愿意与他亲近的人,他便不由得依赖,都以为是娘亲了。”
“这孩子也是可怜。”皇后长叹一口气,“不过也是委屈你了。”她索性将李启昀抱在怀中,李启昀也是乖巧,窝在皇后怀里不哭不闹的。
宋幼清也是讶然,本以为李启昀认生,却不想能与皇后这般亲厚。
皇后看了眼李启昀,“晋王可有递来什么消息?”
宋幼清摇了摇头。
皇后有些不赞许,“他就这么把孩子给送来了?本宫瞧着此事应当另有隐情。”
宋幼清苦涩地笑了笑,“如今孩子都已经在府里了,总不能将这孩子送还给他。”
“本宫知晓你心中所想,但这孩子毕竟是晋王嫡长子,切不可怠慢了,不说晋王那儿,若是让其他人知晓了,还要说你身为……姨娘而苛待了他。”
“是,苏澜谨遵娘娘教诲。”
“本宫也愿与你交心,这孩子——”皇后低语浅笑,“本宫也是喜爱的紧,若是你当真不愿养在身边,你便将他送来宫里,本宫一人在宫中也是无趣的很,有个孩子作伴也能热闹些,这皇宫有好些年没有过生气了。”
宋幼清自是明白皇后的伤感,“若是皇后愿意,苏澜便可时常带启儿入宫陪陪娘娘。”
养在皇后身边那就罢了,到时候外头也不知道有多少人会说闲话,宋幼清没必要给自己找不自在。
皇后也不为难她,眼中多了些许伤感,“若是本宫的皇儿还在,也是启儿这个年纪……哎,他都还未开口唤我一声母后呢。”
宋幼清知晓那个孩子一直是皇后的伤痛,便不由得宽慰,“皇后娘娘,有朝一日小皇子定是会回来的。宫中过于束缚了,他怕是待不住,这才贪玩跑出去玩了几年。”
皇帝也还未老,若是他身子无碍,那再与皇后有子嗣也并非亦是。更何况除去李驿昀外,定是需要另一个皇子日后继承皇位。
皇后眼中藏不住眷恋与懊悔,可在听到宋幼清这话时还是微微一震,“往日她们无一不是劝慰我看开一点,莫要伤怀往日之事,可本宫哪能真的放下呢。不过今日听你一言,本宫倒是真的觉得那孩子会回来一般,明知不可能,可心中留有一个念想总归是好的。”
“娘娘能这么想就好。”
窗外忽而阴沉,连着屋内都沉闷了些许,瞧着天际,乌云压城,似是要下一场大雨。
“要变天了,你们早些回府,别在路上淋了身子,你底子差,切不可怠慢了自己。”皇后依依不舍地将李启昀放下,“启儿若是想来宫里玩,便尽管来,想吃什么果子这里都有。”
“娘。”李启昀死死攥着皇后的衣袖不撒手。
皇后感慨了一声,眼眶微醺。
“娘娘,那苏澜告退,等改日再来看娘娘。”
皇后又塞了快糕点在李启昀手中,“好。”
“娘娘,不好了不好了!”院子里传来小宫女慌乱的声音。
应着惊恐声的是一道惊雷,猝不及防,惊得院子里惊呼声四起,闷响之声回荡,将天色又压沉了几分。
李启昀也被吓着了,突然大哭起来,皇后赶忙又将她抱在怀里安抚,见着那小宫女匆匆忙忙跑进来,忍不住呵斥,“成何体统!尽说些什么丧气话,一点规矩都没有!”
“娘娘。”小宫女噗通一下跪在地上,她抬头见宋幼清就在皇后身旁,话已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有话就说,藏掖着做什么!”
宋幼清盯着那宫女,不知为何,心头犹如黑云密布,烦闷不堪,有什么从脑中飘过,却又捉不住。
“边……边关来消息了……”
宋幼清一怔,急迫地一把抓住了她,“你说什么?”
“方才……边关有消息传入宫中了。”小宫女战战兢兢地望了宋幼清一眼,“是……与晋王有关的……”
宋幼清喜上眉梢,“消息怎么说,可打了胜仗?王爷何时回京?可有信送来?”
皇后瞧着宋幼清这般模样,甚是心疼,小宫女这般欲言又止,想必不是一件好事……
“王爷……”小宫女重重地朝着宋幼清磕了一个头,声音中带着微颤,“王爷回不来了。”
宋幼清笑意一僵,“这话何意?什么叫王爷……回不来了……”
某些念头忽闪而过,宋幼清不敢细想,定不会是她想的那般,不会的!
窗外又是一声惊雷将天际炸开,似是一只要撕碎牢笼的野兽正在宣泄。
而这一回,屋内却是无人敢喘一声大气。
可宫女的话却是比那道惊雷还让人惊恐。
“王爷于昨日……身死悬马坡。”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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