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幼清也不知昨夜自己怎么睡过去的,再醒来之时,院子里早已另一番忙碌之景。
今日院子里的人都身着浅红,瞧着都喜气洋洋的,主院也派了不少婢子嬷嬷过来帮衬,口中皆说着讨喜话。
“姑娘,姑娘。”
得了春寒的呼唤,宋幼清这才缓过神来,只见春寒正小心翼翼地在她额间勾勒描绘,“姑娘莫要动了,奴婢正给姑娘上花钿呢。”
“你这小妮子,什么姑娘姑娘的,如今可是侧妃娘娘了。”喜婆在一旁嗔笑道。
“是是是。”春寒嬉笑道:“奴婢正给娘娘上花钿呢。娘娘生得可真好看,更别提今日了,当真是人比花娇花无色。”
“这好话都让你给说了。”
众人一听这道声音,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行礼,“老夫人。”
宋幼清也是一怔,“祖母,您怎么来了?”
“我来瞧瞧。”想是今日日子不错,就连苏老夫人的气色都好了几分,“不必管我,你们忙着就是,莫要误了时辰。”
“是。”
苏老夫人站在宋幼清身后望着镜中的她,欣慰地笑了笑,她接过喜婆手中的梳子,“今日我来吧。”
“老夫人,这怎么使得!”喜婆有些为难地看了苏老夫人一眼。
后半句话她亦不敢说,这苏五姑娘只是个庶女,哪有让老夫人亲自替她梳头的道理。
“使得使得。”苏老夫人将手搭在她肩上,“这本是该交由你母亲做的,可今日你母亲不在,祖母便替她来。”
屋内一众人都以为苏老夫人提及的是苏澜的生母,便也并未多想。宋幼清透过铜镜,回以一笑,“多谢祖母。”
“好孩子。”苏老夫人心疼地瞧了宋幼清一眼,若是没那些个腌臜事儿,她哪里会在苏府中苟且,又何须像今日这般委屈自己从苏府中出嫁。
苏老夫人替她梳着头,“一梳举案齐眉,二梳儿孙满堂,三梳长命富贵……”
“苏老夫人的彩头娘娘可要收好了。”喜婆嬉笑着过来,手中还端着嫁衣,“娘娘快些换上吧。”
头饰微沉,几层嫁衣也有些厚重,虽敌不过她作战时的战甲,可这番折腾下来,竟让她也觉得有些酸痛,好在这些东西也只需戴这一日罢了,不然她哪里受得住。
“哎哟,瞧瞧这美人是谁。”喜婆在一旁称叹,“晋王殿下若是见了今日的娘娘,定是移不开眼去!来来来,娘娘快随我出府吧,吉时可不等人呐。”
不知为何,今日这身嫁衣总让她觉得过于厚重了,走起路来有些不便,可她也未曾多想,只觉得许是李驿昀送来的嫁衣轻薄些罢了。
“姑姑!”宋幼清刚迈出院子,就见苏衡迈着小腿跑了过来,一见着她,脸上又止不住地挂下清泪来。
宋幼清当真是见着他不禁乐了,“你这又是怎么了?”那日她要入东宫时他亦是如此,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今日他这又是怎么了。
“没有。”苏衡抹了抹眼泪,“我这是高兴,姑姑要嫁给晋王了,衡儿高兴。”高兴二字刚说出口,他眼泪又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姑姑,若是晋王殿下欺负你,你回来与我说,我定是要他好看的。”
这话若是放在往日定是大不敬,但今日众人一听,皆是仰面而笑,喜婆走上前去,塞了颗金豆豆给他,“小公子放心,王爷定是会好好疼惜娘娘的。”
苏衡看了眼自己手中的金豆豆,伸出另一只手来奶声奶气道:“婆婆,再给衡儿一颗吧。”
这本就是晋王府命人备下的彩头,喜婆二话不说就又放了两颗在苏衡手中。
只见苏衡将他的金豆小心翼翼地放进了腰间的荷包中,“这是给我弟弟留的。”
喜婆笑道:“小公子这是在说什么呢,你哪来的弟弟。”不止是她,这府里上上下下皆知苏衡是苏府唯一的嫡孙系,再则苏衡的母亲也已不在了,这一时间上哪儿去添个弟弟。
苏衡丝毫不慌,他走上前拉着宋幼清的手,“到时候姑姑就会给我生弟弟了,我要把金豆豆都留给他。”
宋幼清倒吸一口凉气,暗暗地瞪了他一眼,这臭小子又在说什么胡话呢!
苏衡吐了吐舌头,慌忙躲在了苏老夫人身后。
一众人忍俊不禁,笑个不止。
喜婆也是一愣,缓过神后她笑着搀过宋幼清,“那就先贺喜娘娘了,都说孩子说的话最是灵验了,娘娘肚子争气,定是能替王爷生个小王爷。”
宋幼清被人打趣,难得有了不知自处的时候,她不由得提了提步子,“快些走吧,莫要误了时辰。”
众人都知她这是羞涩了,皆掩面而笑。
她刚出院子,就见苏景云一身墨红,立于榕树之下,见宋幼清出来,他俯下身来,“澜儿,上来吧。新娘出府之路不得落地,大哥背着你出去。”
宋幼清一愣,那日她入东宫时也未见得有这般阵仗,怎么今日倒还繁琐起来。
不过这些嫁娶之事她不甚了解,只是由着他们安排,她并未多问,上了苏景云的背。
“这么轻?”苏景云笑了笑,“待入了晋王府后多吃些,那儿虽比不得在家中,可也自在些,想吃什么了,就与晋王说,若他不依,你就来找大哥。”
分明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句话,可宋幼清眼角却氤氲起雾色。
若是她哥没死,那她是否会有这么一日趴在他的肩头听他絮叨:“阿容,你怎么又轻了?我与妹夫说了,若是让我知晓他待你不好,我定是让他好瞧的!”
可这些终究是奢望了……
“怎么不说话了?”
宋幼清抬起手轻轻拭去泪水,“好。”
院子离府门不远,可叫宋幼清觉着有些难熬,眼见着府门就在眼前,苏景云的身子却是顿了顿,“我知晓你并非苏澜。”
宋幼清一震,搭在他肩上的手亦僵住。
“不必怕,我既然今日能背你过来,自是默许了你的身份,我虽不知你究竟是谁,但我知晓你对苏家并无恶意,衡儿从不这般黏人,你是第一个。”
“大哥……”
“放心,你的事我不会与旁人说的。”苏景云将她放下,“好了,该上花轿了。”他压了压声音,“日后都得靠你自己了,大哥也帮不了你什么了。”
宋幼清心一沉,正欲说什么,见喜婆过来便不再开口。
“哎哟,兄妹俩还有什么说不完的,过两日不就又回来了,差不了这一时。”喜婆引着宋幼清就往外走,“娘娘快上轿。”
府外锣鼓喧天,半个京城的人都出来瞧了,府里的婢子嬷嬷往街上撒着喜糖,孩子们更是欣喜,兜着衣裳捡着糖,在一旁欢呼雀跃。
宋幼清刚上喜轿,便觉得有些不对劲,这轿子未免太宽敞了些,即便她并不懂这些,但也觉得这不像个妾该有的礼。
喜婆见她疑虑,在一旁道:“王爷自是心疼娘娘,怕娘娘坐着有些不适,这才换成了大轿子,可娘娘您瞧,这四个人哪抬得起,只得让八个人抬才是。”
宋幼清也未曾多想,这般张扬倒也是李承珺如今的作风,不足为奇。
喜婆见她老老实实坐下,这才松了口气,“吉时到,起轿!”
整个京城都被染上了喜气,众人跟着队伍绕着京城走上了一遭,欢呼呐喊声让轿中的宋幼清都不由得染上了一份笑意。
今日她不再想那些血海深仇,也不再想机宜权谋,她亦想做一回自己。
“哟,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喜婆的声音打断了宋幼清的思绪,宋幼清微微掀开轿帘,只见轿子不知何时已到了晋王府外。
她是以侧妃入府,是走不了正门的,此刻轿子正停在晋王府侧门处,不见有动静,“怎么了?”
“哎哟,娘娘,也不知怎么回事,王府侧门怕是走不得了。”
宋幼清疑惑,可还未细想,就听无南在一旁道:“娘娘,王府侧门正于修葺,今日怕是走不成了,王爷说了,还得让娘娘受个累走正门了。”
宋幼清皱了皱眉,早不修晚不修,偏偏今日修葺?
“娘娘,那我们下轿吧。”喜婆掀开轿帘就要来搀扶她。
宋幼清扶了扶头冠,站起身来,可下一刻她就感觉不妙,她暗道声不好,可为时已晚,只听得“滋啦”一声,喜服不知被什么勾住而应声撕裂。
这一下也惊着了喜婆,“娘娘!”
宋幼清也有些慌了,这喜服破了,她该如何出去。
“哎哟哎哟,这可不得了,我去瞅瞅,可还有什么合适的衣裳,娘娘在此等候,莫要走动了。”还未等宋幼清说什么,喜婆就急匆匆走了。
宋幼清回头看了眼破败不堪的喜服,不禁有些懊恼,今日是自己大意了,她不由得心疼起这身喜服的绣娘来,这好好的都让她给糟蹋了。
不一会儿喜婆就来了,她端着一身衣裳走了过来,“娘娘快些把身上这件脱下,换上这身吧,哎哟,你说都到了府外了,怎么还出这些事。”
宋幼清只是看了眼,便有些犹豫,“可……可这身是正红。”
“哎哟,我的娘娘,如今是什么时候了,您还管的上这些,什么正不正红的,总不能穿着方才那一身吧,娘娘,您该快些了,王爷已等候多时了。”
宋幼清思绪紊乱,见着喜婆将那身新衣硬塞给她,她也没了别的法子,只得重新换上。
喜婆眼睛一亮,“哎哟,娘娘当真是穿什么都好看。”
宋幼清正欲低下头仔细看一眼时,喜婆连忙将盖头盖上,又将她扶了出来,“娘娘别耽搁了,吉时快到了!”
轿外的锣鼓声响遏行云,宋幼清眉间微蹙,赶忙下了轿,由喜婆扶着入了晋王府。
可她刚迈入府中,身后大门忽而一关,宋幼清心中咯噔一声,正要询问喜婆,却又感觉喜婆扶着她的手一空,她不免有些慌。
“发生何事了?”宋幼清看不清眼前之物,只得用手在一旁摸索着,可喜婆如同凭空消失一般,毫无回应。
宋幼清无奈,只得自己提着厚重的嫁衣缓缓往前走去。
正于她下台阶时,她手边忽而又有一道力扶着她,她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喜婆,您方才去哪儿了?”
身旁之人倒也并未急着作答,宋幼清只觉得有什么正缓缓靠近,还未反应过来,便感觉继而温热的气息在她耳边弥散。
清冽之声徐徐入耳,“我一直就在这儿啊。”
宋幼清吓得往后退了一步,直直踩在了裙摆上,她一个不稳就要往后栽去。
身旁之人眼疾手快地将她身子一勾,亦在她耳边轻语,“这一身可不能再弄坏了……”
作者有话要说:宋幼清:总觉得今日之事有些不对劲……
李承珺:夫人,你多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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