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寅时,宫里便派了嬷嬷与宫女前来,一面替她梳洗打扮一面与她说着入宫事宜,她的屋里难得热闹了几分。
主院也只来了陆岚辛一人帮衬,苏澜见着也并未觉得有什么,左右都不过是权衡算计,无需在意那些繁复虚礼。
昨夜她辗转反侧,入夜极深后才睡了过去,如今眼皮子有些招架不住,昏昏欲睡。
嬷嬷在一旁张罗安排着,“动作都麻利些,先给娘娘上好彩面,你们几个快些去把喜服取来。”
宋幼清听着嬷嬷口中“娘娘”二字,竟觉得有些讽刺,在一个月前,她哪能想到如今是这般光景。
早些年间她亦是想过,若她有朝一日能恢复女儿身嫁于心仪之人,那会是如何模样?想来母亲与小娘便会早早就会来她屋里亲自替她梳妆,以小娘的性子,怕是会躲在一旁抹眼泪,拉着她的手左一个阿清又一个阿清。
宋幼清低着头,苦涩地笑了笑。
嬷嬷以为她面掩羞涩,亦笑着替她别上金簪,口中也说着吉利话,“一簪如意吉祥,二簪喜得贵子,三簪万寿福长。”
“多谢嬷嬷。”
嬷嬷笑了笑,“来人,将喜服拿来。”
喜服也是李驿昀命人备下的,虽说时日有些仓促,但宫中的绣娘也并未懈怠,描鸾刺凤无一不精巧细致,宋幼清换上后,这一身的蝉衫麟带,倒也衬得这桃红嫁衣贵气了些。
“姑娘穿着可真好看。”阿荷呆呆地看着宋幼清,“若是正红,那定当更衬姑娘了。”
“阿荷!”宋幼清厉声打断了阿荷的话,这孩子怎么回事,平日里规矩的紧,今日却说出这般没分寸的话来。
嬷嬷拧了拧眉,“没规矩!这话若是传到太子殿下耳中,你还想不想——”嬷嬷顿了顿,“该说什么不该什么应当有些分寸,今日是大喜的日子,便不与你论责了。娘娘,你身旁的婢女该好好管教才是,老奴瞧着这孩子入宫不妥,娘娘换个侍女带入宫中吧。”
宋幼清福了福身,又看了阿荷一眼,“是,嬷嬷,苏澜会好好教训她的。”
陆岚辛上前,“嬷嬷莫要气着了,府里的下人不懂事,发卖了出去便是,今日是大喜之日,勿要因此而惹了不快,吉时快到了,也该将澜儿送出去了。”
嬷嬷看了陆岚辛一眼,不再多言。
“吉时已到,送嫁——”
赤红的盖头将她与眼前的一切都隔开,宋幼清只能瞧见自己一身嫁衣随步而摆。
刚出院门,就听到一道稚嫩之声,一抹小身影冲撞而来,身旁有婢女惊呼,“小公子!莫要撞上娘娘了。”
宋幼清一愣,微微掀起盖头,“无碍,让他过来说话。”
嬷嬷有些不悦,“娘娘,不可耽搁了,会误了吉时。”
宋幼清似有不舍,“嬷嬷,让我说几句话吧,等入了宫,怕是也不能常回府了。”
嬷嬷欲言又止,后又作罢,她立于一旁默不作声。
宋幼清见状,蹲下身将苏衡抱在怀中,“日后姑姑不在府中了,你切不可像往日那般淘气,听爹爹的话,明白吗?姑姑不在,你得照顾好自己。”
宋幼清凑近了些,只用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有事就去找你爹或是……你三叔。”
“姑姑,你当真要嫁给太子吗?”苏衡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在宋幼清怀中闷声道:“衡儿不想你走,你还未教衡儿骑马射箭呢。”
分明姑姑才回来一个多月,却又要走了。
宋幼清失笑,摸了摸他的脑袋,“姑姑又不是不回来,日后姑姑定会教你。”
“姑姑,太子殿下对你不好,你为何还要嫁给他?”
宋幼清知晓有些事不好与他说太多,她便也随口扯了几句,“太子殿下既有身份地位又有权势,姑姑过去怎就不好了,姑姑是去享福的。”
生怕嬷嬷心有不悦,宋幼清不敢耽搁,她站起身来,“好了,姑姑得走了,过两日再回来看你。”宋幼清重新将盖头放下,握着团扇往前走去。
苏景云走来将苏衡一把抱起,后退几步避开了人群。
苏衡趴在苏景云怀里哭成泪人,“爹,姑姑分明就不喜欢太子呀,她为何要嫁给他……”
苏景云抱着他,轻叹了口气,望着宋幼清的背影亦是无奈,他轻抚着苏衡后背安抚道:“你还小,有些事不懂。”
“我懂,我瞧得出来的,姑姑见着三叔时的眼神与见着太子时根本不一样……”
“三叔该怎么办!”
……
皇上在宫外赐了一座太子府,今日李驿昀便于太子府内设宴,纳娶之礼待入宫后再行。
京城上下都已传遍,这苏家五姑娘是被太子捧在手心里的人,如今她也只是个良媛,太子就安排了这般大排场,更何况她一入东宫便是唯一的主子,日后在宫中的地位也不知有多高,而苏家亦是水涨船高,日后朝中怕是也无人能敢轻易动苏家的地位了。
但宋幼清心中明清,这婚宴是假,想要抓到她才是真,他倒也是不惜下这血本。
小轿从苏府入了太子府侧门,于偏殿中缓缓停下,“娘娘。”
宋幼清明知故问,“可是到了?”
“请娘娘下轿。”太子府中早有宫人等候,见宋幼清下了,递了一酒盏过来,“还请娘娘饮一杯酒。”
宋幼清一怔,“为何要饮酒?”
那宫人微微皱了皱眉,“回娘娘,这是太子殿下的安排,入太子府之人都需饮一杯喜酒,娘娘也不例外。”
宋幼清不知其意,但还是端过酒一口饮下,可酒刚入腹,宋幼清便察觉到有异。
她腹中烈火灼身,伤口处又如同被撕裂一般刺痛起来,疼得她额间渗出虚汗。可周围有太多人盯着她,宋幼清不敢外露半分,只得装作不善饮酒,她拧了拧眉,“这酒太烈了些,我有些饮不惯。”
那婢女一直盯着她,见她并无异常,这才松了口气,“娘娘不必担心,这只是果酒,平常人喝了不伤身。”
只有宋幼清自己知晓,她背后如今都是虚汗,这婢女的话她倒是明白了,平常人喝了不伤身,但若是受过伤的人再饮此酒,那便是撕心裂肺的疼。
伤者本就不宜饮酒,李驿昀怕是还在其中加了某些药物加重旧伤。宋幼清冷哼了一声,李驿昀当着是连一刻都等不及了啊。
“娘娘随我来。”那宫人往前引路,宋幼清只得跟在后头,可每走一步,就犹如尖锐的刀刃又割着她的左腹。
宋幼清原本觉着自己今日怕是有些艰难,却不想将是难上加难。
喜宴之上来了许多京城有头有脸的人,可宋幼清还是一眼就瞧见了躲在陆家一行人后的苏澜。宋幼清眼眸微沉,突然想起那日在街上遇见苏澜之时的情景,看样子那日她对她撒谎了,苏澜这几日应当都在陆若涵身边。
宋幼清将要收回目光时,却见陆若涵正笑着看她,瞧不出是何情绪,宋幼清便也只是回之一笑。想来,陆若涵应当也知晓她是假的了。
宋幼清转而问身旁的宫人,“太子殿下呢?为何还未瞧见殿下?”
“殿下让娘娘稍等片刻。”宫人福了福身,请宋幼清入座。
宋幼清诧异,院中之人亦是如此,这可是头一回见着只有新娘而不见新郎官的,院中之人议论纷纷,但碍于在太子府中,也并不敢过于造次。
宋幼清再向陆家那头望去,却已不见了苏澜的身影,宋幼清心里咯噔了一下,飞快地盘算着。
“太子殿下到——”
众人纷纷起身行礼,宋幼清也站起身来,忍着腹上的疼痛福了福身。
“诸位平身。”李驿昀款款而来,一身玄端礼服将他平日里假意的几分温和都掩去不少,他看了眼立于院中的宋幼清,眼中划过一抹惊艳,嘴角的笑意一如往日,“今日是本宫的喜宴,诸位前来是本宫的荣幸,大家自是不必拘束,来人,赐酒。”
“多谢太子殿下。”
宋幼清皱了皱眉,又喝?
李驿昀走了过来,他轻笑一声,从宫人手中接过一盏酒递给宋幼清,“这一杯,本宫先让爱妃喝。”
李驿昀一声“爱妃”让宋幼清身子一颤,强忍着没当着李驿昀的面皱眉,她缓缓接过酒,虽知这酒中会有猫腻,可她还是端起酒饮了一口,“多谢太子殿下。”
李驿昀又走近了些,以两人方可听到的声音缓缓说道:“爱妃,方才本宫可听说了一件极有意思之事。”
宋幼清一滞,装作什么也不知,“太子殿下说是有意思的事儿那定当是有意思极了。”
李驿昀轻笑一声,“爱妃不想知道吗?”
宋幼清低着头腌面娇羞,“若是太子殿下愿意说,澜儿也想听听。”
李驿昀凤眼微眯,紧盯着宋幼清的眼睛,似要从她眸中瞧出些什么来。
李驿昀回头看了眼宴席众人,见众人都朝他们二人看来,他笑得更为肆意,“方才有人告诉本宫……她是苏家五姑娘苏澜,本宫想着她自当是哪里跑来的疯子,便不予理会,爱妃,你说她蠢不蠢,若她是苏澜,那爱妃你又是谁?”
宋幼清故作一震,挤出些泪来,“太子殿下,妾身也不知这是怎么一回事,还请殿下替妾身查清事实。”
宋幼清心中却是恨得咬牙,以苏澜的脑子怕是根本想不到赶在今日当着李驿昀的面说这件事,背后定是陆家在推波助澜。
“本宫自当会查清此事的。”李驿昀忽然走到她身侧,将她一把搂住。
宋幼清身子猛地一僵,不敢动弹,李驿昀触碰到的那半身仿若有千万只虫蚁攀爬。
李承珺轻笑一声,“爱妃这是羞涩了?”他的手在宋幼清腰间轻移,“爱妃再猜猜,本宫还听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儿?”
宋幼清紧咬着牙,强忍着推开李驿昀的念头,扯出一抹笑来,“妾身不知。”
李驿昀望着席间一众人,脸上挂着亲和的笑意,可说出口的话却甚为清冷,“那人不仅说爱妃是假的,还说爱妃习得一身好武功,不仅如此,她还在两日前在街上看到过爱妃。”
话音刚落,宋幼清整个人猛地一缩,并非他的话所致,而是因为此刻李驿昀正好巧不巧地勾住她的腰,左手覆在她的左腹伤口上。
李驿昀手中的力渐紧,宋幼清屏气敛息,死死咬着牙。李驿昀定是对她有所怀疑,但只要她抵死不认,他又总不能为了看看她身上究竟有没有伤口而在这么多人面前扒了她的衣服。
沈安的药再好也无法在两日之内让伤口完全愈合,昨日才结了薄痂的伤口又撕裂开来,钻心的疼自下而上充斥着她的全身,她身子隐隐发颤,可却连眉都不敢拧。
宋幼清额间冒着冷汗,她虚推了李驿昀一番,故作娇靥,“太子殿下,您这是做什么,还有这么多人呢,让人瞧见了不好。”
李驿昀也并未为难她,顺势松开,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见指尖并未沾染血迹,又见宋幼清脸上并未有隐忍的疼痛,他眼神微沉,“来人,将人带上来吧。”
宋幼清还未缓过劲儿来,心又是一紧,她抬头望去,见苏澜正蒙着眼被两个宫人压着上来,宋幼清藏于喜服之下的手都被捏得泛白。
“你们放开我,你们为什么要押着我,松手,谁让你们来的。”苏澜拼命挣脱着,可那宫人毫不怜香惜玉,猛地一推,苏澜便跪在了地上。
苏澜刚要再说什么,脸色的黑布被一扯,她便看清了面前之人,她一愣,“太子殿下?”再看到立在李驿昀身边的宋幼清时,苏澜不自然地低下了头。
院中觥筹暂歇,噤若寒蝉,众人看着眼前这一幕,竟不知作何反应,都齐齐看向了跪在地上的陌生女子。
李驿昀走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苏澜,轻哼了一声,转而又看向宋幼清,“爱妃,就是此人冒充你的身份入太子府,本宫给你将人带来了,如何处置一并交由你,本宫不插手。”
宋幼清站着未动,看着跪在地上的苏澜竟一时间不知该做什么,苏澜不能死,她毕竟还是苏家的人,既然冒用了她的身份,那自当是要护着她的性命。
宋幼清还未说什么,苏澜就急着解释,“太子殿下,我方才说的都是真的!”可见李驿昀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苏澜急了,她生怕李驿昀不信她的话,回过身看着院中众人,指着宋幼清就道:“我告诉大家,她是假的苏澜,我才是苏澜,是她冒用了我的身份入京。”
这一番话犹如惊雷震得众人皆回不过神来,随之议论文此起彼伏。
宋幼清深吸了一口气,将腹间的疼痛压下,她往前迈了几步,气得咳了几声,“你是哪来的疯子,竟在今日打闹喜宴,来人,将她带下去。”
说她蠢还真是蠢,她以为在众人面前揭发她,她就能夺回自己的身份了?
苏家不会犯糊涂,在她们二人之间,他们定当选择的是自己,就算知道她是假的亦无可奈何,选择苏澜,那就是欺君之罪,苏家的脑袋怕也是不够砍的。
“哪来的疯子。”苏万州见情况不妙,赶忙上前,“来人,快将这疯子带下去,扰了太子殿下与娘娘的喜宴该如何是好。”
苏澜知晓来人是谁,她跪着爬了过去,“爹,是我啊,我是苏澜啊,您忘了我吗?十年前是您将我送到江南的呀。”
李驿昀一言不发,站在一旁如同看戏一般。
“父亲。”苏景云上前,看了眼宋幼清又看了眼苏澜,“如今正于喜宴,不好处置,我们先将人带回去即可,景云从未在京城见过此人,想来她是从临城跑来的,许是失了智,这才说话没个分寸。”
苏澜根本听不出他话中之意,上前一把拉住了苏景云的衣袍,“大哥,我知道你是我大哥,大哥,你相信我,我是苏澜啊,你们看。”苏澜将头发拨了拨,指着后颈之上,“这个胎记就能证明我的身份,我真的是苏澜!”
“父亲。”苏景云回身看向苏万州,胎记之事他并不知情,但见苏万州眉头紧蹙,他就知此事不简单,他压了压声音,在苏万州耳旁道:“此事不论真假,都不可再声张,回府再处置就是。”
宋幼清见此情形对自己不利,她亦慌忙跪了下来,“太子殿下,妾身是冤枉的,还请太子殿下相信妾身,妾身知晓这女子是谁,亦知晓她为何一口咬定妾身是冒充的!”
“哦?”李驿昀眉尾一挑,“那你说说,是何缘故?”
“她是妾身在江南时的好友,妾身与她说起过妾身是苏家人,家住京城。妾身自小与她无话不谈,身上有胎记之事以及自幼带着的那块玉佩都与她提及过,她家中贫困,妾身也时常接济她,而在妾身回京城前她已离了江南,可谁知……”宋幼清掩面而泣,还带着几声轻咳,“她竟然忘恩负义,想要借此夺走我的身份。”
“你胡说!这些事儿分明就是我告诉你的。”苏澜气得差点站起身来,身旁的宫人又将她按下,“我有证据!两日前,她出府过,见到我后要赶我出城,她给了我银子和簪子要我做盘缠。”
苏澜从怀里将东西一并取了出来,摆在地上,“就是这些,若是她不心虚,她为何要给我这些!你敢不认这些不是你的东西吗?”
宋幼清潸然泪下,一身嫁衣之下我见犹怜,“太子殿下,那日妾身是出府了,只不过是为了寻苏衡,大哥可以替妾身作证,我在街上瞧见她,惊讶于她来了京城,一经询问,她说她身无分文,我便将身上值钱的东西都给了她,谁知她竟这般忘恩负义!”
宋幼清故作痛心,“殿下,若我不是苏澜,那我又如何会有照身帖入城,她说她是苏澜,那她又是如何入城的,她分明就是在撒谎!”
宋幼清抬眼望着身前几人,不由得暗暗松了口气,这般情境,他们应当是会更相信她的话。
苏澜气得就要朝宋幼清扑来,“你胡说八道!看我不撕烂的嘴,你个下贱东西,抢了我身份不说,还想将我赶尽杀绝!”
“放肆!”那宫人一脚踹了过去,苏澜吃痛,趴在地上呜咽了一声,不敢再说话。
“哦?这么热闹?”
一道熟悉而清冽之声打破了院中的沉寂。
宋幼清低着头,紧紧地攥着她的嫁衣,方才意外平生她都并未这般紧张胆怯,可一听到他的声音,她竟然毫无看他的勇气。
“皇叔?”李驿昀见着李承珺,行了个礼,似是意料之外又如意料之中,“皇叔怎么来了?”
李承珺难得在众人面前没有抱着那只赤狐,只负着手款款而来,“太子殿下喜宴……帖子竟未送到我府上?”
李驿昀看了眼自己身旁的宫人,毫不留情地踹了一脚,“定是侄儿的这些狗奴才疏忽了,侄儿在这里给皇叔赔不是。”
宋幼清抬起头来看了李承珺一眼,与此同时,李承珺也正看着她,四目相对,苏澜慌忙移开了视线。
不知为何,见着李承珺,她竟有些心虚。
李承珺看着跪了一地的人,明知故问,“这是在做什么?”
李驿昀看了宋幼清一眼,看向李承珺时眼中是藏不住的笑意,“此乃家事。”
“家事……”李承珺脸上的笑意失了一半,但他也不恼,“驿昀,你还是我侄儿呢。”
李驿昀脸色一僵,“皇叔若是想知晓也无妨,不知这从哪来的疯子说本宫的爱妃是假的,她才是真的苏澜,皇叔,你觉得好不好笑?”
李承珺看了趴在地上的苏澜一眼,冷笑了一声,“是有些好笑,若随随便便就让疯子说三道四……”李承珺抬头看了李驿昀一眼,“那本王可否也说太子是假的了?”
果然,李驿昀脸色一沉。
院中之人吓得不敢喘粗气,虽知这只是玩笑话,可从李承珺口中说出,总让人觉得内有深意。
宋幼清也惊到了,她哪里会想到李承珺胆子竟这般大,会当着李驿昀的面说出这话来。
她刚要抬头示意李承珺,却见自己左手之上沾染着血迹,她暗道声不好,赶忙将手负在身后将血迹若无其事地擦了擦。
伤口已经崩裂,只要李驿昀再靠近她就能发觉,她得找一个机会暂且离开这里处理伤口才是,撕裂的伤口抵着方才的那口酒,愈发疼痛起来,宋幼清虚掩着袖子擦了擦自己额头。
李驿昀走了过来,将宋幼清扶起,“皇叔说的是,这般疯子的话怎能信呢,今日是本宫的喜宴,本宫不想计较,将她带下去,别再出现在本宫面前就是。”
“是。”
“太子殿下。”宋幼清抽回了手,微微福身,“妾身请求太子殿下莫要伤了她,虽说她做了错事,可她好歹是妾身的姐妹。妾身还有些话想与她说。”
李驿昀如今思绪都在李承珺的那句话上,根本无暇顾及她,他只是看了宋幼清一眼,便摆了摆手随她去了。
苏澜偏过头去,“我不需你假好心。”
宋幼清暗暗冷笑一声,当真是不知死活。
“我有话与你说,随我来就是。”宋幼清捂着伤口,一步步走到身后的石桥上,她压了压声音,“那若你想活命,就跟我来。”
苏澜方才虽胆大,但一说到死,她还是有所畏惧,只得跟着宋幼清。
宋幼清见周围无人,这才冷笑了一声,“今日若不是我,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哼,该死的是你。”
宋幼清见她执迷不悟,也不愿与她多说,她看了眼桥下的深池水,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而对着苏澜笑了笑,推了她一把,“如今我就是苏澜,任凭你再怎么证明,也没有人会相信你的,若是我不死……那你就无法以苏澜的身份活在这个世上。”
宋幼清有意在“不死”二字上顿了顿,果见苏澜气急败坏,对着宋幼清道:“那你死了,我就是苏澜了!”
这一声将院中众人的目光都引了过来。
苏澜怒火中烧,哪里还能想那么多,她见着身后是深池水,将宋幼清猛地往后一推。
宋幼清一声惊呼,来不及抓住身旁之物,身子一倒,直直就从石桥上栽了下去。
宋幼清落入水中时已秉着气,将自己往水中沉了沉,耳边只能依稀听见有人大喊:
“啊,娘娘落水了!快来人啊。”
而与此同时,另一道落水声在她耳旁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