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便是初一,各院张灯结彩,贴上春福,添了几分喜庆,来往做事的丫鬟婆子都难得换上了红色的袄子,偌大的苏府,清冷之气散了不少。
可苏澜毫无兴致,从苏老夫人和主院那里拜完年,她就回来捂着汤婆子,坐在院子里晒太阳。
过年不过是一家人喜庆团聚,她又不是苏家人,上赶着凑什么热闹,白白遭人家嫌。
苏澜望着天,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许是曾经的日子过得太苦了,如今能在院子里休憩一阵子,竟然也让她觉得种上天的恩赐。
她想安生些,可偏不如意,总有人会来打扰。
“姑姑,姑姑!”一道稚嫩的声音从前院传来,伴着零碎的小踏步声。
苏澜一听就知是苏衡那小萝卜头,她赶忙闭上眼睛装死,这小不点来,肯定没什么好事。
“姑姑,你醒醒。”见苏澜在睡,苏衡立马摇着她身子,“姑姑,我们一起去出去玩,好不好,今日外头可热闹了,听说余江之上还有冰嬉。”
苏澜没动。
“姑姑!”苏衡对着苏澜耳朵大喊。
苏澜一把拎住小不点的衣襟,咬牙切齿,“喊什么喊,我没听见吗?”她耳中响鸣,头都有些震裂。
“姑姑,你快起来嘛。”苏衡见苏澜醒了,想要将她拉起来,“你第一次来京城,我带你去外面瞧瞧,她们都去,就差你了。”
“她们?”苏澜皱了皱眉。
“几个姑姑都去了,就差你了。”苏衡一脸若是苏澜不去,便是亏大发了。
苏澜撇撇嘴,都是女人……女人事儿太多。苏澜摇了摇头,瘫坐着懒懒道:“我就不去了,你们去玩儿吧。”
“姑姑,爹都不去,没人教我骑大马了,你昨日答应我要教我骑马的,你可不能诓我!”苏衡死活拉着苏澜的衣袖不松手。
“你说什么!”苏澜惊坐起来,“你爹不去?这是何意?”苏景云最是疼爱这个孩子了,平日不管苏衡去哪,他都是会跟上的,更何况今日这种时候。
“我爹入宫了呀。”苏衡眨巴着眼睛,“祖父也去了。”
苏澜眼神微闪,隐约有些不安,“何时入宫的?方才我去请安时他们不都还在吗?”
“就半个时辰前呀,姑姑,怎么了?”苏衡不解地看着她,“祖父和爹爹不在最好了,他们总不许我出去玩,没劲儿死了。”
“是谁说要去余江看冰嬉的?”苏澜总感觉事情不简单,今日是初一,还能有什么要紧公务非得赶在今日入宫的,怕就怕是调虎离山之计。
苏澜希望只是自己多想,但她自出生时就浸染机谋权术,这些动静难免让她多想起疑,更何况昨日刚得知李驿昀要对苏家动手,这不得不让她有所防备。
“今日你就待在家里,哪儿也不许去。”苏澜见周围没有人,板下脸来。
“为何呀,她们都去了。”小萝卜头不乐意了,好不容易自家祖父和爹爹不在,他当然得趁着这个时机好好玩儿啊。
“会有危险,明白吗?”苏澜如实道,这孩子一根筋,不与他说,怕是能一直倔,见苏衡脸上终于有了一抹异色,苏澜添油加醋道:“还记得昨日那个人吗?他可是一直在外头找你,若是你出去了,他直接将你抓起来。”
苏衡犹豫了,“那……那我们……”
苏澜见他有些松口,放下些心来,可刚准备再说些什么,外头一个婢女匆匆走了进来,“五姑娘,小公子,方才主院那边递了话过来,说是太子殿下催得急,三姑娘她们得先行一步,让五姑娘与小公子一同前往,再与她们在余江岸口会合。”
“好,我知晓了。”苏澜点点头,轻声细语道:“你下去备着马车就是,我与衡儿马上就来。”
“是。”婢女退下。
苏澜脸色沉了下去,好一个李驿昀,果真有猫腻。
“姑姑。”苏衡依旧拉着她,一脸期盼。
苏澜勾了勾他鼻子,“如今还真的是不得不去了,今日你得一直跟我,不准跑开,听见没。”
苏衡点点头,甚是乖巧。
苏澜叹了一口气,今日外头不会平静,但若是将他一个人丢在家中,她也不放心,姨祖母年纪大了,不好再为这些事情涉险,想了想还是把他带在身边的为好。
此刻苏府前院也没了什么人,苏澜上了马车后将苏衡抱在怀里。
“姑姑,我自己能坐着,用不着抱我。”苏衡有些难为情,他也是男子汉了,不能再这般娇气了。
“坐着别动。”苏澜毫不留情地拍了拍他的头。
这马车虽材质上乘,但抵不了刀箭,苏衡坐在她怀里,她或许还能替他抵挡四面的意外。
“哦。”苏衡乖乖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你三姑姑她们是受太子殿下之邀去的?”苏澜压低声音在苏衡耳边道,孩子心性纯真,应该不会说谎。
苏衡想了想,“爹爹和祖父走来之后,好像有个黑衣大叔来了,他说太子殿下请了好些世家姑娘去看冰嬉,也想要姑姑们一同前去。”
“有说要你一同前去吗?”苏澜越想越不对劲。
苏衡摇了摇头,“没有,是衡儿缠着三姑姑让她带我去的,我说要叫上五姑姑一同,三姑姑好像有些不乐意了,就说先去前门等着。”
呵,等着等着,还是先走了,在她心里自己的亲侄子还不如一个外男重要。
苏澜不再说话,紧紧抱着苏衡。
马车渐行渐远,车外的喧嚣嘈杂之声渐渐归于沉寂,耳边只剩下呼啸的风声。
苏澜眉头皱了皱,余江她不是没去过,江处都城西部,若是以最近的路程,定是要穿过繁华的街道的,不可能如此寂静。
“姑姑,我们怎么还未到呀。”苏衡在马车中坐得有些不耐烦了,伸手就要去掀开马车的帷裳。
苏澜眼疾手快地拦了下来,在他耳边轻声道:“别动!”
她微微提了提声音,细语轻缓,“等等吧,应该马上就到了。”
苏衡有些不明白自家姑姑这又是怎么了?又是一会儿凶,一会儿温和。
苏澜说完,脸上的神色冷了下来,她敢肯定,如今已不在去余江的路上了,车夫怕是换了一个人。
不对,若是中途换人,她不会毫无察觉。那只能说这枚暗棋在苏府蛰伏已久,等得就是今日这一刻。
苏澜将藏在袖中的匕首拿了出来,将苏衡搂紧,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道:“等等你趴在马车里不要动,不论是谁,若是没有听到我喊你,你都别出来,明白吗?”
小萝卜头瞪大眼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还是乖巧地点着头。
苏澜看了眼马车内壁,不免有些烦躁,这马车在她看来着实差了些,改日得去李承珺那骗一辆过来。
苏澜将苏衡放下,压低了他的身子,她轻轻靠在马车前侧,听着外头的动静,“余江还有多久,咳咳……怎么行了那么久的路还未到。”
苏澜微微掀开帷裳,往外小心翼翼探去,左手握着刀藏于身后,只见一个老实巴交的车夫回头看了她一眼,“五姑娘,快了,这马有些吃劲,等过了前面的小山坡就到了。”
要是她真的是苏澜怕是真的会信了他的鬼话,苏澜故作不解,“不是说今日余江之上有冰嬉吗?为何路上行人这般少,一路过来好似只有我们的马车。”
车夫笑了笑,“五姑娘不住在京都,怕是不知,这是一条小路,方才三姑娘她们已经先行,若是不近路赶超,怕是会耽误时辰。”
“听说是太子殿下邀约?”苏澜一脸期待,眼含娇羞。
车夫看了她一眼,眼中锋芒微露,却是一闪而过,笑道:“五姑娘,正是太子殿下呢。”
可他话音刚落,一把匕首就抵在了他脖子上,匕首乃玄铁打制,冰凉彻骨,车夫身子一紧。
“不过是个府里的车夫,都能知晓是太子邀约?”苏澜语气冷了下来,不再似方才的息气微弱,“可真是好大的本事啊。”
车夫来不及多想这苏家五小姐为何像是变了一个人般,他眼神一暗,面色扭曲,伸手过来就想夺刀。
苏澜根本不留他一丝喘息机会,左手一勾,划过了他脖颈,血喷涌而出,苏澜迅速避开,但还是有几滴溅在了身上,好在今日是红色的袄子,血色混在其中,不显眼。
她一脚将车夫尸身踹了下去,他直直躺在了地上,毫无声息,瞪大双眼,怒目而视,他怕是至死都不曾明白,为何会死在她手中。
苏澜这才掀开帷裳,看了眼趴在地上的苏衡,松了口气,幸好,方才他没瞧见,他还小,这些血腥还是别沾上的好。
突然,树林中穿出一道尖锐之声,苏澜赶忙将帷裳放下,“别出来,捂着耳朵。”她捡起脚边的马鞭,朝着一旁挥去。
“啪嗒”,一支箭应声而落。
还未等苏澜喘一口气,从两侧分别射来两支箭,对准苏澜命门。
李驿昀,你还来劲了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