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声音一抖,是因为太过惊讶而咬住了自己的舌尖。淡淡的血腥气从她的口中蔓延开来,她不由的脸一皱,忍不住哎呀了一声。
还不等她口中的刺痛感消失,她的唇上落下一个带着凉意的触感。随即清凉之意从她的唇上慢慢延伸至她的口中,抚平了渗血伤口所带来的剧烈疼痛。
过了好一会儿,她听见年易安明显带着紧张的语气,“还痛吗?”
他的瞳孔之上,慢慢地浮起了一层淡淡的红色。
阮梦芙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手指尖儿都忍不住颤抖起来,“你,你和我一样?”
她摇了摇头,嘴中一片清凉,也没了方才的刺痛感。
年易安松了一口气,笑了笑。
她说完这句话,忍不住轻笑了一声,“大约是我想多了。”这世上怎么会有这般神奇之事,她能重活一次,难道旁人便也能如此?
她正要收回手,却被另外一只大手握住,随即对方说出了一句让她一瞬间便再也动弹不得话来。
“当年,我本想直接杀他,可是这样,我就不能再见到你。”年易安的语气放的很轻,就像是为了安抚对方,好叫对方别害怕一般。
她心中有个人选,可又叫她觉着不可置信。
她已经欲言又止了好几回,不问心神不宁,问了又怕旁人将她当做疯子。而此刻,她却问了。
这些时日里,她时常的头痛,那些零碎的记忆碎片一点一点的出现,叫她心中多了一道影子。
在这些记忆碎片中,有着让她热泪盈眶的魔力,她死的那天,就像有人搂住她,热泪一滴一滴的落在她的脸上,滚烫的泪叫她知晓对方对她的死是难过的。
这么多年过去,她一直不曾细想过当年靖安侯世子为何就会疯了,以至于她过了这么多年后她才再一次见到这人。
她还记得靖安侯世子成了她二哥的伴读之后,在京城里头日渐名声鹊起,到了十五六岁的年纪,已经成了京城里头数一数二的贵公子,看着多么意气风发,恣意盎然。哪儿像现在这样,疯疯癫癫,跑到大街上还要被人轻视的指指点点。
“你怎么哭了。”年易安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伸出手轻轻地擦去了她眼角的泪珠。
她想知道是谁在她死之后为她落了第一滴泪,可那人浑身都是血气环绕,让她看不清楚样貌。
年易安此时半蹲着,此时,他略略阮梦芙矮上半个头,他微微抬眼,用那双漆黑如夜的双眼看着她。这双眼睛,她从第一回见着就觉得莫明悲伤,里面承载着满满的哀伤就像快要溢出来一般。
“也有可能是你的眼睛比旁人的都好看,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眼睛。”
她不由得伸出手去,轻轻地抚上年易安的眼睛,年易安眼睛都不曾眨一下,任由她那柔软的掌心轻轻地抚过他的睫毛。
“我第一回见你的时候,就很想知道你的眼睛到底在为了谁难过。”
其实半年前,她同她二哥就讨论过靖安侯世子失心疯一事。她二哥那样通透的人,自然是笃定了一件事情才会开口。所以他说靖安侯世子是因为年易安才疯的,她是相信的。
可她想要亲口从年易安口中答案,以此来印证她内心深处那个荒诞的想法是对是错。虽然如今她已经接受对方从小心思就非寻常同龄人,靖安侯世子私下如何欺负他,他想要报复回去,所以在进宫伴读之时,下手让他弟弟再也不能进宫,这是说得通的。
阮梦芙忍不住握紧了秋千绳,“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嗯,我和你一样,都是重活一世之人。”他回答的很坦诚。
阮梦芙语塞,心跳却越来越快,她努力的消化着这件事,过了好一会儿,她方才左右看去,宫人们早已经被她打发的远远的,四处无人,应该是没人听见这话。
“原来不是我一个人能重活一世。”她带着几分欣喜之意。
她重新睁开眼回到八岁那年起,虽一直带着庆幸而活,可她是孤独的。
这一世,每件事情都不一样了,她的母亲没有重病,她也没有所嫁非人。
她甚至都快忘了自己还有一世的记忆,虽然只有短短的十六年,可那十六年的记忆也是她的人生,她甚至连和旁人提上一句都不能。
从这个角度来说,她又是孤独的。
过了好一会儿,她心中的欢喜慢慢地消去,她带着几分纠结和茫然,“可我想不起来我们从前是如何相识的了。”
“我们从前就互相喜欢对不对?”她小心试探,见面前之人一瞬间的犹豫都不曾有的回应她,她从心底里升起了一阵一阵的欢喜。
年易安眼中也起了怀念之色。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年易安看着她,用着轻柔而又平静的语气说着话。
“那什么才是重要的呢?”阮梦芙本想接着问他,他们二人是如何相识的,可听见他说这句话,却又忍不住顺着他的话继续说下去。她本不是这样就被人带偏的性子呀?
“重要的是,我和你这一生都不会再分离,这样就足够了。”
“我们分离过吗?”阮梦芙懵懵懂懂的看着他,见他轻轻点头,心中一阵刺痛。
“那你要答应我,不会再和我分开了。”
年易安低下头去,看着她的双眼,“我答应你,我不会再和你分开,如果还有来世,我也会找到你和你在一起。”
话说到此时,一阵疲惫感从天灵盖处慢慢散发开来,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奇怪,我怎么突然想睡觉了。”这明明还是下午时分,她已经很久不曾有过歇午的习惯,按道理来说,她不该此时就困倦的呀。
她忍不住揉了揉眼睛,想让自己清醒一些,可是困意越发浓厚,让她的视线越发模糊,最后连身前之人的身影都有了重影。
她身子一歪,终于陷入了睡梦之中。
年易安轻轻地将她抱起,“不会再有人能伤害你。”
“好梦。”
他低下头去,轻轻地吻上了已经入了睡梦之人的额头。
他将人抱起,穿过几层院墙门,到了正在焦头烂额四处寻找自家郡主的林女使面前。
林女使都快要急哭了,大半夜的郡主整个人都不见了踪迹,她不敢惊动已经入睡了的主子们,只好带着人四处寻找。
她听见动静,将灯笼提起,远远的瞧见是年易安打横抱着她家郡主从院墙那头走过来,她忍不住奔过去,“郡主!”
年易安并没有多话,此刻深夜他是不好进姑娘家闺房的,此刻却也顾不得,“我先将她抱进去。”
将她重新安顿在床上之后,年易安替她捻捻被角,起身便准备离去。
林女使满是纠结,到底在他快要离去之时将人拦住:“律少爷,我有一事要同您讲。”
“郡主自幼起便有失魂症,有时半夜里会自己起身四处走动。”
“郡主已经有些时日不曾发作,没曾想今日她却发了病,这病太医说过,不能在郡主面前提起,怕她受了惊吓,下回犯病就会在梦里醒不过来。”
见她脸上带着担忧之色,年易安顿了顿,“等她明日醒来,我不会同她谈起今夜之色,女使放心。”
林女使松了一口气,郡主这病是重中之重,她们守了这么多年,都不曾让郡主知晓。
“多谢律少爷。”
年易安轻轻点了点头,他最后朝床上的人看了一眼,“反正她明日起来,就不会想起今夜之事。”
林女使点点头,又吩咐青戈打着灯笼悄悄将他送走。
待他走远,林女使忽而想起,为何年易安都不曾惊讶。
阮梦芙打了个哈欠,慢慢地睁开眼睛,青纱帐外头已然是天光大亮,阳光透过青纱帐进到床上。
“白芷?”她唤了一声。
外头终于有了响动,白芷笑着走来将青纱帐打起挂在床两旁,“郡主醒了,今儿太后娘娘还有长公主吩咐了,郡主不用前去请安,可以多睡一会儿呢。”
她顺势将衣裳递过去,却见自家郡主捂住头,“不对。”
白芷心中一跳:“郡主若是要去请安,奴婢这就吩咐人端水进来梳洗。”
“我作昨夜是不是出了门。”阮梦芙抬起头,直直的看着白芷。
“郡主说什么呢?莫不是做了噩梦。”
阮梦芙深吸了一口气,她明明昨日半夜里起了身,还去坐了秋千,还见了一个人。
她见了谁来着?她抬手按住了额头,“我见了一个人。”
“我一定昨夜里见了一个人。”她很笃定,这几日她都因为靖安侯世子而心绪不宁,再加上昨日三公主一事,她晚上躺在床上也花了许久才睡着。
等她睡着之后再清醒过来时,是在秋千上,虽她此刻想不起她为何会在秋千上,可那时她在同一个人说话。
“我见了谁来着?”她忍不住问着自己,一开口,舌尖传来淡淡的痛楚,过了一会儿,血腥味渐渐的弥漫了整个口腔。
突然,她神色一凛,起身极快的穿起了衣裳,又吩咐着人快些替她挽着发髻。
“郡主,您这是要去哪儿?”林女使端着药走进来,同她擦肩而过。
“您还没有喝药。”
说完这话,林女使便见她端起了汤药一口气就喝下。
汤药裹着她舌尖上的伤口,将她痛的打了一个激灵,也越发的叫她忆起了昨夜之事。
“我出趟门,你们都别跟着。”她放下碗,急急忙忙的就朝着外院去了。
“远远的跟着些,快去。”林女使吩咐了一声,便见青戈小跑着跟了上去。
阮梦芙一路走的很急,路上宫人见着她便行礼,她也都没有瞧见,她终于走到禁卫军当值的院子。
她唤住了一人,“你们年大人在何处?”她想要见他,她再也没有比此时更想见他的时候了。
禁卫很快就反应过来她是谁,结结巴巴的行过礼,“大人,大人今日一早告假去了靖安侯府。”
“我知道了。”阮梦芙点了点头,“多谢你。”
那禁卫只闻到一阵香风,等他抬起头来,却见说话的人已经走远。他摸了摸鼻子,从前只远远的见过郡主,那样端庄知礼的姑娘,今日是出了何事,才会这样着急忙慌的出现在此处?
阮梦芙走到了夏宫门口,才冷静下来,她不能就这样前去靖安侯府。
她唤了一声,“青戈。”
青戈吓一跳,没想到自己远远跟着都被发现了。
“主子,您吩咐。”他忙上前。
“你去靖安侯府走一趟。”她俯下身去,在青戈耳旁小声吩咐了一回。
“是,主子,奴才这就去。”青戈脚步快,听了她的话便出发了。
她看着青戈离去的方向,站了不过片刻,身后就有人前来请她,“郡主,长公主请您过去。”
“我这就去。”她闭了闭眼睛,转过头朝里走去。
长公主坐在屋中等她,脸上带着焦急之色,自她得了女儿一早就朝外院跑的消息,她就坐立不安,吩咐了人去将她带回来,等待的每一刻钟都叫她觉着难熬。
“娘。”她一进屋便靠在长公主膝盖上撒娇。
“你呀,一大早不好好歇着到处乱跑什么。”长公主搂住她,轻轻地哄着。
“我想见阿律,所以就去了。”阮梦芙没有瞒着自个儿母亲的打算。
“怎么了这是?”长公主轻轻地笑道。
“昨夜里,我半夜去荡秋千了。”
阮梦芙说完这句话,发觉她母亲身子一僵。
“娘,我是不是从前也是这般,大半夜里头跑出去。”
她觉得实在不可思议,她大半夜里怎么会去荡秋千,还和阿律说了那么多话,还知晓了这么大一个秘密。
长公主知是瞒不住她的,“是啊,你从小就有夜游的小毛病。”
“旁人不敢轻易叫醒你,你到了第二日也记不起夜里之事,所以我们都不曾告诉你。”
难过,阮梦芙仔细一回想,怪不得她有时候一起床就要喝上一碗药,这药今早她也喝过了。
“这些年让您担心了。”她埋在长公主腰间。
“你记起了昨夜的事,这就好。”
“太医说过,若你有一日能在夜游之后忆起夜游之事,这病渐渐地就会好。”
“你不知晓,你小的时候第一回发这病,旁人都不知深浅,将你从梦中叫醒,你发热了好多日,等醒来以后连娘也不记得了。”长公主心有余悸,当年将她吓得不轻。
“真的吗?”阮梦芙奇道。这病着实有些奇特,在她四处夜游的时候,岂不是像是夜间鬼魂一般,然后等她醒来却一点儿都不记得此事。她隐隐约约又抓住了什么。她前世不就有一段时日的记忆如何想都想不起来吗?会不会也是因为她在夜游之时被人唤醒,所以才遗忘了那些记忆?
“老天爷,可算这病是要好全了。”长公主打心底里开心,连她一大早就只身一人往外头跑的事情都快忘了。
待她小心翼翼的问着,“娘,我今日可不可以出去一趟?”时,长公主轻点她的额头,“你呀。”
不过长公主也并未拦着,只叫人去准备,又拉着她重新去换了一套衣裳,待打扮好了,这才让她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前半段是从坐秋千开始就是阿芙夜游起的。
明天见。
她这才反应过来,她的脸颊湿漉漉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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