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那边扎马步,我不喊停,不许起。”
吴统领又看了一眼众人,众人方才从场边离去,回去当值的地方。顾承礼本来在场边观看,人群一散开,他终于瞧见场边高台上站着东张西望的小姑娘。
“阿芙,快些下来。”他疾步走过去。
吴统领又看向年易安,面无表情却是夸赞了一句,“臂力倒是不错,我许多年未曾见过不到十岁便能拉动二石弓之人。”
“不过你们二位逞强好胜,坏了规矩,惩罚是少不了的。”
“二哥,你们方才在做什么?”
“你下来我便告诉你。”
吴统领低下头,对着那不甘心的少年郎说道:“只凭蛮力逞能,这手若受了伤,你该如何?”
吴策咬着牙,眼中全是愤恨,过了片刻方才开口应了一声,“是,大伯。”
“在此处,没有你大伯,只有师父。”吴白留下这句话,将弯弓放回原处,再不低头看那少年郎,只对着人群说了声,“散了吧。”
吴统领咳嗽了一声,“接下来,此弓为二石弓。”
“你们俩人可一试。”他话音刚落,周遭传来抽气声。
场中间此刻站着三个人,她都认识。一个是教授骑射的师父,皇宫禁卫统领吴白。外两个只到吴白腰间的少年郎,可不就是她的同桌年易安和顾承礼另外一个伴读?
这是在做什么?她垫着脚尖,仔细看去。
阮梦芙依言,正准备要走,却又听见里头传来阵阵喝彩声。她顿了顿,伸手把大门一推,门竟是虚掩着的。
“走,咱们去瞧瞧。”
阮梦芙刚走到演武场门口,便见门口连个守门的禁卫都没有,“怪了,今日没人守门吗?”她嘟囔道。平日里,虽她不常来演武场,可也知道这演武场是宫中禁卫训练的地方,旁人是不敢随意靠近的,可也不该是无人把守才是,难不成里头没人在?
只见场中间放着几把弯弓,弓身用玄铁打造,通体透亮,瞧着便不是凡品。
阮梦芙听的云里雾里,半石弓是什么,二石弓又是什么?
仿佛是不甘心,那少年郎连着试了好几回,直到吴统领将他手中弯弓拿开,止了他的动作。
她有些疑惑,来不及去想明白,便见那两位少年郎,皆举起了面前放着的弯弓。其中,她的同桌那张有些苍白的脸上却表情沉稳,不见一丝慌乱。他左手握住弓身,右手拉着弓弦,将弓拉出了个弧度,虽不至满弓,却引得围观众人发出巨大的喝彩声。
阮梦芙又朝同桌旁边的人看去,只见对方咬紧牙关,仿佛脸上表情都在发力,他握着弯弓的双手都被弦勒的通红,那弓却只微微动了动,并没有被拉开的迹象。
她寻着声音,绕过几重院墙,终于来到空旷的演武场,一探头看去,人山人海的,那些个禁卫站在场边,将里头围得水泄不通,好一副瞧热闹的场景。
阮梦芙也不想去挤,身旁有个无人的高台,她便爬上去,将将能从前头围观的人头顶上方看到里头的情形。
阮梦芙想要从高台跳下去,顾承礼哪肯依,伸出手去将人给牵了下来。
那头年易安正站在吴统领指定的位置,正准备扎马步,却瞧见不远处,顾承礼小心翼翼地牵着小姑娘的手,将她从高台上接下。
“还不专心?”吴统领站在他身前,他方才回过神来,放稳重心,扎起了马步。
顾承礼将她带到场边休息的地方,解释着刚刚发生的事情,原来下午热身以后,吴统领教了一回如何挑选弓箭,吴策便拿起一张弓炫耀,他如今已经能隐隐拉开一石弓,可见平日里是用心习武的。
吴策不敢在顾承礼面前放肆,不同他相比,便寻上了别人。
孩童间大概天生都会互相嫉妒攀比,六位伴读,不,除了年易安以外的五位伴读,皆是家中数一数二的优秀子弟,自来是带着几分傲气的。各自家中在他们进宫前也已经将对方身家讲的一清二楚,是以也知道这年易安不得靖安侯府看重,是个弃子,不然怎么会是嫡次子早早的就袭了世子之位,而不是嫡长子?
所以吴策选的这别人,正是今日不知如何入了顾承礼眼的年易安。
吴策不知道为何看上去最不起眼的一个伴读,会平白无故入了太子的眼,成了六人之中第一个同太子说上话的人。
吴白又是吴策亲大伯,这演武场上他可不就占了绝佳优势。吴白见年易安看着瘦弱的很,便以为自个儿是胜券在握。反正当下太子没发话,他便拿上两把半石弓,同年易安比射箭。
谁料年易安拉开了半石弓,还稳稳地射中了箭靶靶心,同吴策打成了平手。
吴策自是不服,他又拿了一石弓来同年易安比试,自然也是俩人打成了平手。
顾承礼将话说道这儿的时候,便被阮梦芙打断了,只见小姑娘沉思苦想,“二哥,你就没拦着他们。”
顾承礼微微一笑,他三岁起,便习帝王之术。有些时候,底下人之间的争斗纠缠,他不应该插手,而该在一旁看着就是,一则可以知道对方真实品行如何,二则可以了解底下人之间关系好不好,有无拉帮结派。
阮梦芙听他这么一解释,恍然大悟,又觉着无语凝噎。她老是因为面前这个顾承礼还是个比她只大上半岁的少年郎,而忘了对方可是从小就被皇帝舅舅手把手教导着长大的。小小年纪便已经是老气横秋,颇有城府。自然,这城府二字是夸他的话。
于是,她深深的对着顾承礼叹了一口气。
“阿芙怎么了?”顾承礼不明所以的问道。
阮梦芙摇了摇头,“没什么,就是发现我好像真的事事都不用功。”
她看向场上,顾承礼的其余几个伴读还在练弓,唯独场上一角有两个人在罚扎马步。
“对了,二哥,那为何会有这么多禁卫也来观望?我方才到门口的时候,门口连个当值的人都没有。”不就是两个小孩子之间的比试,阮梦芙奇道。
顾承礼终于露出了一丝属于孩子气,“你来的晚,没瞧见那位年家小郎拉开了一石半弓。”
“拉开一石半弓很难吗?我方才来的时候,只瞧见吴统领让他们二人用二石弓。”
顾承礼认真的给她解释着,“阿芙有所不知,称这些弓为几石弓,是根据能拉开弓弦的重量而区分。一石为三十公斤。阿芙可以想想,你能轻而易举提起三十公斤重量的物品吗?”
阮梦芙张大了嘴,那二石岂不是六十公斤,这,这,这可比拉弓的人都还要重,一双手怎么就能拉开比自己重上一倍的弯弓呢?
“便是前朝名将宋将军,所常用的弓箭也只是三石弓。”
“年家小郎同吴家小郎这般臂力惊人,大家都想瞧瞧,吴统领便让他们放下手中差事,一同来旁观。”顾承礼说话间也带着不可思议,吴策自不提乃武将世家,他另外一位伴读年易安瞧着病怏怏的,看不出竟是天生神力。
阮梦芙不由自主看向罚站的同桌,同桌的肤色还是那样苍白,伸出的胳膊看上去也并不粗壮,竟能面色都不改将二石弓给拉开。
“阿芙,你来这里只是为了瞧热闹不曾?”顾承礼见她呆呆地望着远方,便出声将人的思绪给拉了回来。
阮梦芙想起了自个儿来的真正目的,“二哥,你可知道为何大家都不怎么提外祖父的事情?”
“好端端的,你问这个做什么?”顾承礼看向她。
阮梦芙手撑着下巴,她今日抄书抄久了实在有些累,她带着些困倦的问道:“明日便是中元节了,这是祭祀先人的节日,可咱们好像并没有依照习俗祭拜先人。最多只在太极殿,给外祖父上一炷香?”
顾承礼也满是疑惑,他想了会儿方道:“先人已逝,后人祭拜,皆只是表达思念之情,隆重与否,先人又瞧不见。”他从小便同皇帝待在一处,皇帝有多恨旁人提鬼神之说,他是瞧在眼中的,所以他对这些便没有多忌讳。
顾承礼又有些犹豫,四处看过一眼,压低了嗓音,“民间流传中元节是百鬼回魂之夜,你应该知道,父皇不喜鬼神之说。”他这做儿子的本不该背后议论父亲,说到这里已经是僭越。
阮梦芙看着她二哥,她很想说一句,她是重活之人,大概与这鬼神之说沾了些缘故。
“那外祖父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呢?”阮梦芙又问。
顾承礼和她就相差半岁,他们两个出生的时候,先帝早已经驾崩,他也是没见过皇祖父的,自然回答不了阮梦芙的问题。
他隐隐约约知道些先帝年间的不好的事情,可这些事情他并没有考究过是真是假,此刻便不想同阿芙讲,只怕自己会说错。
“好了,阿芙,你快些回长寿宫去,我还要继续练功呢。”顾承礼很是耐心的坐在此处同她说了这些话。
“等我得空了,咱们再说此事。”
吴统领眼神都朝这边瞧过好几回了,虽然他被阿芙问的问题勾起了好奇心,可他实在不能继续同阿芙闲聊了。
阮梦芙点点头,起了身,看着顾承礼走回场上继续练习用弓,瞧了好一会儿,她方才准备回去。今日来这一趟,她啥都没问出来。
“郡主,咱们回去吧,待会儿殿下若知道咱们来了演武场,又该罚您了。”白芷小心拉了拉她的衣袖,生怕她因为这里热闹,又要留下玩闹。
阮梦芙点点头,“回去吧。”她才没有心思在此处看别人练武呢。
不知怎么的,她走了两步,却又转过头瞧了一眼场上一角。
“郡主,您瞧什么呢?”白芷问她。
“没什么。”阮梦芙又深深看了一眼才转过头。
阮梦芙低下头朝演武场外头边走边思考着,方才是不是,她同桌在盯着她瞧?可她看过去的时候,对方明明没看她呀。他们距离有些远,难不成是她看错了?
不知过了多久,吴白走到了罚扎马步的二人身前。
“你们两个可知错?”他背着手,声音淡漠。偏他身上有一股从前征战浴血而生的肃杀之气,让他亲侄子吴策吓得一抖。
吴策扎了小半个时辰的马步,心里头早就后悔了,他不应该在他大伯的眼皮子底下同人置气。
虽然他心中还是不服气极了,此刻也赶紧低头认错,“我错了,师父,请您饶恕我。”
吴白嗯了一声,看向一旁低头不语的瘦弱少年,“你呢,可知错。”
年易安喉咙动了动,缓缓道:“我知错。”
吴白看了他们俩人,他手下兵将不止几何,如何不止这两个孩子口中都说着知错,但心中怕是不知错在何处。
“明日起,午膳之后便到这儿来,扎上半个时辰马步。”留下此话,他才解了二人的惩罚,让他们离去。
走到看不见人的地方,吴策转过头,恶狠狠地盯着身后的少年郎,放下狠话,“你给我等着。”
“郡主,既然没人,咱们回去吧。”白芷有些怕,这儿可已经外宫范围,寻常人没有通行令是不能进去的。虽然她家郡主能随意进出,可这里到处都是拿着刀枪的禁卫,刀枪尖儿总是闪着寒光,看着便阴森可怕,多瞧一眼,晚上都会做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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