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行驶了十多分钟，车队最后在废弃服装厂的门口稳稳停下，不是不往里开，而是大院内此刻已经挤满了帐篷，根本就开不进去。

似乎是提前接到了通知，孙耀林刚一下车，早就等候在门口的张鹤城就迎了上来。

瓢泼的雨声很大，再加上已经转移过来的群众非常嘈杂，所以我并没有听清楚张鹤城和孙耀林说了什么，只见那位排名还在周桑榆前面的副市长指了指废弃水泥厂的院子里面，紧接着一行人就走了进去。

不愧是在蔡公民手下干了近二十年，张鹤城的工作十分细致，虽然已经到了晚上，但是院子内却灯火通明，我仔细看了看，原来是这位现任的静水县常务副县长不知道从哪里抽调过来两台柴油发电机，大概每隔不到五十米远就有一盏大功率的灯泡散发着刺眼的白光，而孙耀林显然也对此十分满意，我注意到他似乎是对张鹤城称赞了些什么，以至于后者露出了谦逊而又略显自豪的笑容。

一路走走停停，在经过一顶帐篷的时候，一个佝偻着腰的老太太恰巧从里面走了出来，见到我们这些人，她微微一愣，似乎已经是明白领导来了，老太太好像有些惊慌失措，而这个时候孙耀林非常恰到好处的露出了一种非常和蔼的表情，只见这位副市长赶忙凑过去握住了她那张仿佛老树皮一样干枯的手，也不知道是微笑着询问了什么或者是保证了什么，老太太那张饱经风霜满是褶皱脸上顿时写满了感激，甚至还忍不住老泪纵横的哭了出来。

咔嚓！

这个时候突然一道刺眼的强光闪过，毫无心理准备的我被吓了一跳，还以为是电线出了故障，可是当我转过头四处寻找光线来源的时候，却发现之前那个给孙耀林打伞的秘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拿起了相机，我顺着他的镜头瞥到了孙耀林的方向，这才明白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到了这个时候还有心思照相，我还以为这个孙市长真是来体察民情的呢！”

本来就吊在队伍最后面没人注意的独孤楼璃“呸”了一声，一脸不屑道：“难怪之前说过来露露脸，我还以为只是玩笑而已，好家伙，闹半天又是一个来作秀的。”

“话也不能这么说。”

我不置可否的笑了笑，道：“楼璃啊，既然咱们在官场上混，那也不能落了俗套，其实有些时候最重要的并不是你做了什么，而是要让别人知道你都做了什么，你看孙市长做的多好，我估计明天市里报纸上的头版头条是没跑了，先不说脸上有光，到了领导面前也有功不是。”

“道理我都懂，这不就和会哭的孩子有奶喝一样嘛！”

独孤楼璃撇了撇嘴，道：“可是明白归明白，亲眼看见了却是另外一回事，反正我心里感觉不舒服。”

“习惯就好了。”

我微笑着拍了拍独孤楼璃的肩膀，正好这个时候孙耀林也和那位老太太“互动”完了，我就拽着这位独孤家族的大少爷跟了上去。

在废弃服装厂的临时安置点转了一圈，孙耀林对这次湘云县委县政府在面对汛期突发情况时候的紧急部署非常满意，他不仅高调赞扬了谢鹏飞和向明海等人，还表示回到市里之后会对领导如实汇报，甚至如果条件允许，这位副市长还准备搞个表彰大会嘉奖一下什么的。

虽然孙耀林嘴上说的漂亮，但这毕竟只是所谓的“空头支票”而已，根本就当不得真，只不过当着这位副市长的面，我们还是恰到好处的摆出了一副感恩戴德的架势。

……

……

本来我以为孙耀林只是下来走走过场就准备回去了，没想到在废弃服装厂出来以后，他却说担心上游水库开闸放水之后会不会出现别的紧急情况，所以我们一行人又陪他折返回了刘家窑河段的堤坝上。

这个时候虽然已经接近晚上九点了，但因为还有大概两批受灾群众没有转移的缘故，下面的集合点依旧是乱糟糟的，孙耀林倒也不是一个讲究身份的人，在得知这个情况之后，他就吩咐我去做自己未完成的工作。

我和独孤楼璃一起走下堤坝，等到把最后一批群众送上大客车的时候已经将近半夜十一点钟，虽然奔波了近一整天有些身心疲惫，但我却感觉一阵说不出来的如释重负，俗话说水火无情，可是只要这两千左右的父老乡亲平安无事，我也总算是没有愧对自己的良心。

回到孙耀林等人身边，简单的把情况汇报了一遍，我轻声道：“孙市长，你看时间都已经这么晚了，你也累了好几个小时，不如你先回去好好休息，这边由我们来守着。”

孙耀林低头借着手电的灯光看了一眼手表，轻声道：“来都来了，也不差这个把小时，等上游水库开闸放水，我看看情况再说吧。”

领导都这样决定了，而且我本身也就是假意替孙耀林着想从而赢取他的好感罢了，所以我也就没有再继续说什么，而是沉默着退回到了众人的身后。

焦急而又紧张的等待了一个多小时，午夜十二点刚过还没有几分钟，只听“轰隆隆”的一阵巨响，河里的水位就开始波涛汹涌的疯狂上涨，眼瞅着就要漫过堤坝，我们赶紧撤到了附近山坡上的一处制高点。

孙耀林借着微弱的手电灯光向下望了望，一脸庆幸道：“好在你们提前开会正确的研判了形势，这才能够及时组织群众提前转移，否则后果可是不堪设想啊。”

得到了领导的夸赞，谢鹏飞似乎是准备凑上前去谦虚两句，可是这个时候孙耀林的手机却疯狂的响了起来，虽然不清楚电话是谁打来的，也不知道对方都说了些什么，可是在接起来之后，这位副市长的表情却是猛然一变，给人感觉就好像是发生了天大的事情一样。

在所有人的面面相觑中，孙耀林缓缓放下电话，正当我们不明所以的时候，只听这位副市长突然毫无风度的咆哮道：“你们不是说防汛工作非常到位吗？现在刘家窑下游几个乡镇的河段水面也在疯狂上涨，成千上万的群众正在遭受着生命威胁，这他妈的就是你们干的工作？亏我还想着回去以后给你们请功，请你妈了个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