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冰迎着他圆睁的怒眸，嘴角勾起，扯出一抹讥笑。
“京防大营怎么还会容留你这种人？一点都不了解南疆，也敢在这里大放厥词？”
不知何时走过来的吴副将，一只手按在李副将的肩膀上，制止了他的喝骂，盯视着慕容冰：“那容小将军有何指教？”
慕容冰拈起神机营标志的木杆小旗，插在同劳的位置：“很简单，因为这个季节，这个地方的山野，没有毒瘴。”
帐内顿时安静下来，吴副将目光微沉，没有继续询问。
赵副将思忖道：“听闻南疆瘴气有剧毒，只要吸入少许，顷刻间七窍流血，规避毒瘴隐没之地，确实要紧。”
李副将不依不饶：“南疆天气变化莫测，你又如何肯定一定不会起毒瘴？”
“我不能肯定。”慕容冰淡淡道。
李副将脸上一喜，正打算说教她，慕容冰已经抬头看向众人。
“同劳附近驻扎有百越兵营，周遭山林也较多，并不好攻打。”她神情从容淡然，“所以由我神机营去打。”
吴副将眯起眸子：“你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慕容冰背着手，有些焦躁，转身踱着步子：“我和陆将军已商议过，先夺无娄，然后分兵，同时攻打夫椒和同劳。”
“同时攻打？你可知一旦夫椒失利，区区两千人的神机营，将瞬间淹没在百越大军中？小子，你有胆色，但是谋略不足，小心送命。”吴副将说话仍不中听，但态度好了些。
慕容冰点头：“嗯，我知道，所以我只负责引出同劳的大部分兵力，真正攻占同劳，还是要你们来。”
吴副将打量了她两眼，转向陆允良：“陆将军也同意？”
他这次倒也客客气气地称呼一句“陆将军”。
陆允良弹开沙盘上夫椒位置的百越旗，插上古幽的木杆小旗：“攻占无娄后，由赵副将驻守。戍边军拨出一部分和左掖军一起攻打夫椒，神机营会引出同劳的兵力，李副将需趁这个时间，迅速夺下同劳。”
李副将看着沙盘，哑口无言。
赵副将喃喃道：“若是稍有差池……”
慕容冰重重地抿了下唇：“决不能有任何差错。”
一定要快，足够快，才能以最小的代价拿下百越的三座城池。
不然一旦时间线拉长，对古幽军力的损耗是弊大于利的。
而且她的神机营，不能一直滞留在南疆。
慕容冰停下步子，转身看过来：“所以，只给京防大营两天的休整时间，两天之后，无论如何，都要立刻进军无娄！”
吴副将右手握紧拳，砸在左手掌心：“好，那就听你的！”
他一表态，李副将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默默点头。
陆允良和慕容冰对视一眼，沉声道：“如此，那我就与各位说一说详细的布置……”
………………
所有的事宜都敲定之后，已经到了子时。
慕容冰骑马赶回神机营，没有惊动琼琚和青圭，打算匆匆休息片刻，掀开营帐的门帘，却听到身后一声细弱的“公子”，吓了她一跳。
她暗骂自己大意，连旁边蹲了人都没有察觉。
回过身来，瞧见勋儿不知蹲在哪个角落里，等了她许久似的，起身时腿一麻，差点跌倒，抱着胳膊小步凑到她面前。
慕容冰二话不说，伸手将勋儿拉进营帐，点了油灯，取了件稍厚的外袍递过去，顺手在一边的炉子上烧水。
勋儿冻得脸色发白，冰凉的手指被慕容冰攥了好一会儿才回暖，掩唇轻轻咳嗽。
“这些日子倒把你疏忽了。”慕容冰心中内疚。
南疆事务一桩接着一桩，她简单吩咐过琼琚几句，就再顾不及勋儿了。
勋儿摇摇头：“没事的，公子。”
她又咳嗽两声，继续道，“我跟着隐卫和戍边军哨兵，去同劳看过了，也算了卦星象。同劳那边近期不会起毒瘴，但有大雨，恐怕会影响公子的计划。”
“……大雨，”慕容冰低喃一句，“仅是大雨，尚可一拼。”
身后的炉子上，水壶中“咕嘟”作响，慕容冰起身打算去倒杯热水，手上却传来一股力道，生生扯住了她的步伐。
她微垂下眸，看向勋儿。
勋儿紧紧攥着她的手，神情急切：“我算出公子的命星摇曳，这次还是别亲自去了，换旁人上阵，也是一样的。”
但无论勋儿如何用力，那只手依旧温柔而坚决地收了回去。
慕容冰提起沸腾的水壶，倒了两杯热水放在桌上，眼中平静无澜：“陛下谕旨，我是必须上战场的。”
“不行！”
勋儿从未如此放肆地干涉过她的决定，慕容冰虽然讶异，却没有打断她，耐心听着她说下去。
“我于公子身边这么久，第一次看到公子的命星出了问题，您决不能上战场！”勋儿摇着头，补充一句，“赤璋大哥要是知道了，也不会同意的！”
慕容冰叹了口气：“你莫拿赤璋压我，便是如今他在这里，也阻拦不得我。”
哪怕没有毒瘴，大雨泥泞，行军艰难，还要迎战同劳的主力并诱敌出城，神机营如履薄冰。
那两千兵马是慕容冰的心尖肉，她不愿意有任何损伤，只有她亲自率领着，随时判断处境，才勉强得一丝安心。
勋儿咬了下唇：“如果您一定要去，就带上我，也带上神机营全部的兵马。”
慕容冰摇头：“我给你留三百人。”
“公子！”勋儿微微提高了声音，眼中满是难以置信，“您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我不是最重要的，古幽黎民的安宁，戍边兵士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慕容冰淡淡否认勋儿的话。
她低头嘬了口杯中微烫的水，表情平静，唇角没有一贯的笑意。
转身慢慢卸下身上的轻甲，仔细地挂在一旁的木架上，慕容冰又道，“夜深了，你就歇在旁边的偏帐里吧。”
见她头也不回地往里走，勋儿只得起身离开，顺手熄灭桌上的油灯。
临出营帐放下门帘的时候，慕容冰的声音再次传来，如同叹息一般，“保护好你自己，勋儿。”
勋儿刚刚松开门帘的手，蓦地攥紧成拳，指甲狠狠掐入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