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安城那边混乱稍平,京都这边也没好到哪里去。
慕容莲夏放下朱笔,垂眸看了眼呆坐在案边的参商,弯唇笑了笑。
“怎么这么狼狈?遇到强盗了?”
参商还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发丝散乱,身上的衣衫破破烂烂,却半点不见血痕。
他吞了吞口水,艰难道:“不是强盗,是条疯狗。”
参商想不明白。
那祁家小子冷冷淡淡,看起来也像个人物,怎么会疯狂至此?
慕容莲夏走到茶桌边,摸了摸茶壶,凉的。
沉默了一下,倒了盏凉茶放在参商面前,然后唤燕武进来,换一壶新茶。
燕武得令,转身出了书房。
慕容莲夏这才落座,随手扯了本书在手,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在之前,像你这样讲故事的人,该被拉出去天打雷劈的。”
参商默了默,憋着气道:“那祁氏幺子平日里冷漠不近人,打起架来仿佛疯狗,死命咬着我不放,非要从我身上啃下一块肉去。”
慕容莲夏略感疑惑,微微皱眉:“你招惹他作甚?”
不是说调查“温明沏”这个名字,怎么会和南安城那边的人对上?
参商一拍腿:“这个等一会儿再解释。”
他一把端起茶盏,灌进嘴里,愣了愣才咽下去,嫌弃道,“呸,凉的,冷茶。”
慕容莲夏瞧也不瞧他:“有的喝就不错了。”
适逢燕武提着新茶进来,向慕容莲夏和参商分别点头示意,走过来又翻了只茶盏,给慕容莲夏倒上热茶。
慕容莲夏琢磨了会儿:“你那些药粉毒物,给他用上,也不至于这副尊容。”
参商唾了口吐沫:“那我也得有机会用啊,十个密探都拦不住他,半点不给我空暇。若是我轻功稍次一点,恐怕还真要被他留下一条手臂。”
“你带着密探和他冲突的?密探伤亡多少?”
参商一愣,有些幽怨:“你不该先关心我吗?”
见慕容莲夏眼神冰冷,他自觉地缩了缩脖子,“密探都是些擦伤跌伤,没被下狠手,那小子好像只想要我的命。”
“祁氏幺子不像是没脑子的人,你对他干了些什么?”
参商顿感冤枉,哀叫一声:“我真的没怎么样他啊,起码我还没想着杀他啊。”
慕容莲夏却不听他辩白,只是道:“之前让你调查的是温明沏,来龙去脉,说清楚。”
参商委委屈屈,将这几个月带着密探的所作所为一一道来。
他在南安城向北之路上,日夜蹲守,等了半个多月,终于堵到了溍水王世子。
“确定是溍水王世子,不是温明沏?”
“我确定。”
慕容莲夏嗤了声:“原因。”
“温明沏若是见了我,不会是那种表情。世子不认得我,也丝毫不知道当年的因果。”
参商说最后一句的时候,脸上的嬉笑尽数散去,慢慢浮现上狠厉之色。
慕容莲夏沉默良久,冷冷瞥他一眼:“你倒也不用提醒朕,当年之事是你所为。”
参商露出一个谄笑来:“我是为了陛下好。”
慕容莲夏懒得搭理他这副狗腿子巴巴的模样,继续问道:“那是因何又跟南安的人起了冲突?”
参商“啧”了一声:“世子出逃的时候,强行掳走了一个小公子,南安那边好像颇为在意,被束手束脚。”
他冷漠道,“南安的人与我何干,我让密探都射杀了事,祁家小子不愿,就过来阻拦我。”
慕容莲夏再次皱眉:“你看清楚了,是个小公子?”
参商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倒也没怎么看清楚脸,世子掳了人家出来,还按在怀里藏得死紧,但肯定是个男的,总不能是莲华殿下。”
他顺口浑不在意地胡咧咧一句,慕容莲夏倒也没有多想。
“那人呢?”
参商泄气:“没抓到,跑了。”
慕容莲夏冷笑一声:“瞧你这副得意洋洋的模样,朕还以为人就关在天牢。没抓到人,你也敢来见朕?废物。”
参商半点不服气,反驳道:“若不是南安搅局,我早就将世子杀了,这也能怨我?”
“愚蠢!”
慕容莲夏声音高了些,漆黑的眸盯在参商脸上,渗得他额角浸出冷汗。
“当着祁氏幺子的面,要射杀南安的人,你还不够愚蠢?”
别说什么束手束脚,若是与南安站在同一条战线上,就算最后伤了那什么小公子,也定能将溍水王世子拿下。
非要和南安作对,让那世子坐观鹬蚌相争?
废物。
慕容莲夏转身,看向燕武,沉声下令:“通知荆相,荆卫自南安城北二十里,秘密搜索溍水王世子,务必在他归北之前,抓回京都。”
燕武俯身应道:“遵命。”
………………
南安城北十五里处的一座凉亭,金羽斜坐在美人靠上,一条腿弓着踩在椅面,一只手随意地搭在膝盖上,好不潇洒。
蒯信坐在他旁边,闷头灌了一会儿冷水,开口道:“主子,我们都在此地转悠了两天,若是再不走,消息传到宫里,恐怕就走不了了。”
金羽闻言乜过眸子,神情傲慢:“谁说我要走了?”
蒯信愣住。
金羽轻蔑地撇了撇嘴角:“我当年千金买你,买的是你这颗榆木脑袋?”
当年少年世子纵马集市,一眼相中了囚笼中的奴隶,扔了银子就要带走。
偏生慕容灏那小儿子,见金羽想买,好死不死与他作对,上来加价,最后愣是将价格抬到了千金。
金羽怒极反笑,千金一掷,当场让人斩杀了北慕容的侍卫,捆了慕容灏的小儿子,扬长而去。
还是蒯信拿着卖身契,一步一问路,自己找到溍水王府的。
回忆到这里,蒯信失笑,世子爷与北慕容积怨已久,还是因为自己,才爆发了出来,也公然结下了不死不休的梁子。
金羽夺了蒯信的水壶,仰颈喝了一大口,有水珠顺着光洁的脖颈滚落。
“你说,消息传回京都,那小皇帝会怎么打算?”
蒯信答道:“自然是立刻召集荆卫,沿路追击。”
金羽又问:“那南安呢?”
蒯信想了想:“应该也是差不多。”
金羽将喝空的水壶丢还给他,擦了一把嘴:“我们的人多久能到?”
蒯信露出些为难来:“我们的人倒是能来,但人数并不多。王爷那边,有六公子从中作梗,只怕王爷的人,会延期许多。”
金羽冷笑:“我无人可用,凭什么对付荆卫和隐卫?”
他懒洋洋伸手,弹了蒯信一个脑瓜崩儿,“你说,我们怎么办?”
金羽弹得用力,蒯信捂着头,豁然开朗:“我们得等。”
“等?我不仅要等,我还要给南安送一份大礼。”金羽眯起眼,“她慕容莲华敢唆使家臣算计我,我不跟她打个招呼,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蒯信心里暗道,那还不简单,把那家臣杀了,剥皮剔骨送回去,还不够一份大礼?
偏偏自家主子,竟然动了从未有过的善心,放过了那个家臣,只是设了点机关小惩大诫。
金羽看穿蒯信的小心思:“报复容长雪有何用,一介家臣,不痛不痒,报复得落到慕容莲华身上才是。”
他轻轻弯起唇角,笑意盈盈。
“冬月十三,楚皇后忌日,慕容莲华必定会去庙里进香,我要她半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