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冰摆了摆手示意祁昱撤下,祁昱冷冷地一抬眼,收刀后退。
“不管你信与不信,今日我与祁昱出现在此纯属巧合,那些人我们也不知道是什么来路,既然你说是溍水王和北慕容的人,那便是吧。”
她垂眸喝尽杯中余茶,将短刃推到温明沏面前,嗓音幽沉,“都是误会,我不为难你,你走吧。”
温明沏上下打量着她,似乎在判断她话里几分可信。
他不说话,慕容冰自然也不再搭理他,顺手给祁昱添上茶,对温明沏视若无物。
良久,温明沏似乎想通了,起身冲慕容冰和祁昱拱了拱手,恭敬道:“若真是如此,委实是温某失礼了。”
慕容冰淡淡道:“既然解释清楚了,还请温公子桥归桥路归路,各走一边互不相干。”
她这话说得冷漠,还带着不易察觉的厌弃。温明沏沉默了片刻:“容公子可是觉得温某满口谎言?”
慕容冰闻言弯眸一笑,也不看他,这副姿态已经完全告诉了他答案。
温明沏见她如此,心里忽然一空,辩解道:“温某的确说了假话,他日若是容公子可信,温某自会将实情一一道来。”
慕容冰依旧不接话,温明沏便知这是在逐客了。
他颇有些失落,最后深深地看了眼慕容冰,“‘我与公子初见,仿佛相识已久’这句,温某没有撒谎。”
慕容冰端着茶盏的手,蓦地停了停。
“既如此,”慕容冰淡淡抬起眼,“你若愿意,便可先留下。我归家需南行,兴许可以带你逃离北慕容。”
温明沏喜出望外,行礼道:“多谢容公子。”
祁昱见她又因这骗子一句话改变主意,危机感陡增,当即提醒道:“公子,此人……”
慕容冰抬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我意已决。”
茶是喝不下去了,慕容冰带着二人返回客栈。
结果上马车的时候,又因为座位分配问题,祁昱同温明沏闹得大不愉快。
有了前车之鉴,祁昱本能地反感温明沏对慕容冰的亲近。何况慕容冰在对待温明沏时,态度明显软化退让许多,更让他觉得不安。
所以温明沏厚着脸皮又去贴着慕容冰坐的时候,祁昱熟练地按住了刀柄。
两人僵持不下,慕容冰看得头疼。最后还是温明沏服了软,乖乖滚去角落里坐着,一双眼可怜巴巴地望着慕容冰。
慕容冰有些心软,还未开口,祁昱蓦地抬手捂住了她的眼:“今日耽搁良久,公子先休息一会儿。”
温明沏磨了磨牙,瞪了祁昱一眼,谁知人家根本不看他,闭目养神的时候右手还按在刀柄上。
不过一刻钟,马车停了下来。
镂月喜气洋洋地掀开车帘,拖着长腔甜腻腻地唤慕容冰:“公子,我……”
她和一双幽怨的眼对上,“刷”地放下车帘,“不好意思,认错人了。”
蹬蹬地后退两步,绕着马车转了一圈,再三确认了的确是自家的马车。镂月颤抖着手再次掀开了车帘,沉默地和温明沏对视。
她心道又来人和她抢小殿下,呲了呲一口白牙,对温明沏道:“不要脸。”
温明沏登时又愣住,被这蛮不讲理的小姑娘骂懵了。
慕容冰笑斥了一句:“镂月,不得无理。”
温明沏就眼睁睁看着这小丫头抬起头,瞬间换上一副乖巧可爱的神情:“哪有,公子,我夸这小贼甚是清秀。”
慕容冰拿她没办法,无奈道:“这位是客人,是温公子,不可乱说。”
镂月一边应声,一边拍开自行跳下车的温明沏,伸手去扶慕容冰。
她督了一眼旁边的碍事玩意儿,压低了声音:“我听隐卫说,公子将事情都处理妥当了,而且消息通了过去,那几车药草按原价也赔付我们了,准备何时返程?”
温明沏好奇地竖起耳朵:隐卫?这小公子果然不简单。
慕容冰也看了眼温明沏,轻叹口气:“是妥当了。只是如今再要出城去,恐怕不如进来那般简单。”
进城的时候明明是三人同两名车夫,出城却变成了四人。温明沏若是将面容暴露在城防那边,只怕溍水王与北慕容的追兵须臾便到。
如何出城,还得从长计议。
……………………
慕容冰回到房间还没坐下,隔壁就传来噼里啪啦的打斗声。
隔壁让温明沏和祁昱暂住,镂月不在房间,压根不用思考就知道隔壁发生着什么。
她扶住额头,第一次开始怀疑将温明沏留在身边,是不是一个错误的选择。
果不其然,没过一会儿,温明沏鼻青脸肿地出现在她和镂月的房间门口。
他脸上很明显有鞭梢抽过的痕迹,略有些疲惫道:“长雪那贴身婢女果然厉害,若不是温某有点本事,还真没有和长雪说话的机会。”
他一口一个“长雪”地唤着,慕容冰却并没有多少在意,反而对他与镂月交手占了些上风有些在意。
不过想想也是,毕竟在屋子里,镂月的长鞭自然没有在外面那么流畅。
他一瘸一拐地走过来,坐在慕容冰旁边,自顾自地添了盏茶:“今日我报上名号的时候,曾见长雪面色古怪,可否告知缘由?”
慕容冰没有回答。
她托腮看了温明沏会儿,状似不经意般问道:“你当真叫做温明沏?”
“正是。”
慕容冰又道:“家住何处?年龄几何?令尊何人?”
温明沏叩着桌面似乎在思考,再抬起头时笑容尽善尽美:“恕我现在不能告知。”
他说这话时,其实有些忧虑慕容冰会翻脸,却见慕容冰只是笑了笑,并没有不悦。
慕容冰将视线落在温明沏腰间那个精巧香囊上,里面好像并不是空无一物。但她也没有多加询问,淡淡地移开了目光道:“我幼时在家中,曾有故人,也唤作温明沏。”
她目光悠远,仿佛穿过墙壁,回溯无数岁月,重返高墙深锁中的皇宫。
“是吗?”温明沏若有所思,追问道,“那他家住何处?年龄几何?其父何人?”
话一出口他便反应过来,这和慕容冰刚刚问他的问题一模一样。
慕容冰笑了两声,低下头去敲了敲杯沿儿。
她说:“委实不知。”
并非她不愿说,是那人当年身份便成谜。即便后来无故消失,她又已背负上了“凤鸾之仪”的名号,自顾不暇,又怎么去探究旁人下落。
至于温明沏觉得她的话是真是假,她也懒得顾忌了。
两人都沉默了下去,各怀心事。
不多久却听温明沏又问:“长雪身上这是熏的什么香?”
慕容冰一愣,不知道话题怎么转到了这里,下意识抬手嗅了嗅袖口,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她一向没有熏香的习惯,是青圭说研制了一些有利于心绪宁和的香料,才准他在公主府里点香。
便答道:“是我府内医师调制的,普通的香料吧?”
温明沏还要再问什么,突然房门“哗啦”一声碎了一地,竟是被人从外面劈得四分五裂。
镂月一脸煞气地出现在门口,怒喝道:“竖子尔敢!”
慕容冰扶了下额头,只觉得头疼得厉害,她空出一只手指了指地上的碎木块,艰难地提醒镂月:“都要赔的。”
镂月豪气地一挥手:“公子不必忧虑,此行蓝暖给够了银两。”
慕容冰暗叹口气,罢了,你们开心就好。
镂月追打上门来,温明沏丝毫不慌张,又摸出他那把扇子摇了摇,笑得狡黠:“奇怪,温某明明看祁兄与姑娘你更堪配,为何姑娘却时时刻刻跟着长雪?主仆也不见得这般亲近。”
镂月被他问得一顿。她整日将心情写在脸上,又不擅撒谎,自然对付不了温明沏这种小狐狸。
支支吾吾了半天,才憋出来一句:“公、公子是我义兄,怎么样啊?不行吗?”
温明沏摇摇头:“不通不通,只是义兄,住在一个房间岂不是更不方便,不如我们换一换?”
正说着,那厢祁昱端着一只木盘出现在门口,里面摆放着几种药粉和已调制好的药水。
他显然已经听到了镂月和温明沏的对话,此刻垂眼看到地上稀碎的房门,也没什么表情,平淡道:“温公子,镂月贴身照顾我家公子,愿意怎样便怎样,何苦逗她取乐。”
温明沏恍然大悟地用扇子敲了敲自己的头,调侃道:“既然祁兄都不介意,是温某小心眼了。”
祁昱并不接招,垂眼看着手中托盘,神情漠然:“应公子要求,特调制药水,为温公子清理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