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最近在招兵买马?”宣夫人声音又突然变得软绵绵,“宣家不是已经有五千私兵了吗?”
宣二老爷叹口气,“你想让采薇嫁给赵衡,那我总得给她多留点底气。”
“我先前便让人透露了这个意思,可那赵衡不识时务,一心只想娶那个姓姜的孤女。”宣夫人声音很苦恼。
“我知道呀,所以这些年不一直背着你大哥,跟你在这里幽会吗?”
“你不怪我就好……”
“无碍,等他过些日子吃点苦头就愿意了。”宣二老爷不以为意。
聪明人知道该怎么选,不是人人都像裴济那个蠢货一样,为个女人把命都丢了。
“别说了!”宣二老爷声音猛地拔高。
宣夫人咯咯地笑起来,纤细的指尖抵住他的胸膛,“现在知道羞愧啦,当初你酒后奸.污我,怎么不觉得羞愧呢?”
“神光你别说了,求求你别说了……”宣二老爷的声音低下来,“当初都是我不好,可我是真的心悦你。”
一个泛着春意,一个冷风刺骨。
“神光,神光……”宣二老爷不停地喊着宣夫人的名字,声音里满是痴迷。
冷风呼呼地从耳边刮过,宣图像只灵巧的猴子,自花木丛中穿过,最后来到花园角落的一处精致漂亮的屋子后面。
听见屋里熟悉的调笑声,宣明琅让宣图把他放下来,拄着拐杖,面无表情地听着自己的亲生父亲,恬不知耻的与大嫂苟合。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阵打更声。
他的眼睫终于微微颤动,拿起靠在墙边的拐杖,“宣图,过来背我。”
夜半人静,檐下挂的灯笼被风吹得晃来晃去,发出沉闷的声响。
男人粗重的喘息声,女人的娇吟声,将屋里屋外分裂成两个天地。
“答应我,别去见其他男人了,永远只属于我一个人,好不好?”
“你是我的什么人,也配左右我?”宣夫人声音低沉甜腻,“宣二,我可是你大嫂,如今我们二人这样叫偷.情。”
宣夫人虽然娇笑着,但嘴里却吐出最残忍的三个字,“不可以。”
“为什么?”
蹲在火盆边烤火的小厮站起来,狼吞虎咽地吃完手里的红薯,在裤子上擦擦手,走过去蹲到宣明琅面前将他背起。
开门出去,健步如飞地往花园里走去。
当初若答应联姻,宣家又岂会放任他死在朱光手上?
“何必那么麻烦,你去将人杀了,不就把位置给采薇腾出来了。”
宣夫人一拍手,越说越觉得此事可行。
宣二老爷拒绝道:“不可,咱们这是要跟赵衡结亲,可不是结仇。”
宣夫人一脚把人踹开,坐起来冷笑道:“若是胆小怕事,直说便是,何必找那么多借口?”
宣二老爷也不恼,坐起来从身后搂住宣夫人,低声哄道:“神光你先别急着生气,我一定会把这件事办好,让采薇风光地嫁给赵衡做正妻。”
“我不信。”
“那你要怎样才相信?”
宣夫人眼波流转,伸出白玉般洁白无暇的纤手,“宣威令有两块,你将另一块拿来给我,再让我瞧瞧宣威令驻防图。”
“你要这些东西做什么?”
“我就是好奇,想借来看看。”宣夫人柳眉一挑,“怎么你还不信我,我为宣家生儿育女,给你生了一儿一女,如今你却不信我?”
“神光,我自然是信你的。”
宣二老爷犹豫道:“可这乃宣家机密,族人们恐怕不会允许……”
“你不告诉他们便是。”
宣二老爷挣扎许久,终是点了点头。
宣夫人满意地笑起来,双手勾住他的脖子,呵气如兰道:“赵衡在城里搜捕朱光已久,却怎么都没找着,人是不是被你藏起来了?”
“你怎会这样想?”
“你跟朱光那点事,谁不知道呀……没有你的帮忙,他即便是有杀裴济的心,也没那个能力。”
宣二老爷握住她的手,叹息道:“神光冰雪聪明,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
宣夫人蹙眉,替他担忧,“你窝藏逃犯,若是被赵衡知晓,恐怕不会轻饶了宣家。”
“莫怕,我藏着朱光只是想知道裴济的藏宝之地,待赵衡答应与宣家联姻,我便把人交出去。”宣二老爷安抚道。
宣夫人抓住他的手,“若是在此之前走漏风声,让赵衡知道了呢?”
“不会,我将他藏在宣威军驻地的地牢里,没有我的手令,谁也不能进去。”
“原来是在那……”宣夫人笑了笑。
宣明琅站在门外,露出讥讽的表情。
一把年纪的老头子,还在那里说什么情爱,被这个老妖婆耍地团团转。
他伏到宣图背上,主仆二人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隐匿进黑夜里。
姜闻音花了半个月时间,才把一些重要的文书看完,那些陈年旧事都放在一旁,等着陆无暇回来给他送去。
他是姜沉羽亲自委任的青州刺史,这些事情原是他的活,送到自己这来,本也是为了方便自己查阅与宣家有关的事。
这半个月时间,她除了查出宣家偷换瘐司粮食,还发现有贩卖私盐、私铸兵器等行径,任何一样放在太平盛世,都是要全家掉脑袋的事情。
可惜现在,姜沉羽却不好治罪。
宣家如今明面上刚归顺,与起义军和其他世家一起奉他为主,没有用以前的事来作为治罪的理由。
唯一一个可治罪的理由,应该是腊月二十五那日,陈瑜准备再次偷盗粮食给宣夫人的事情。
可这消息来得太轻易了些,宣夫人为何不选在自家酒楼,而要选在一个随时会被人偷听的酒楼谈话?
会不会是个圈套,等着自己往里钻。
姜闻音屈指在桌上轻敲,一时拿不定主意,该不该那日让人去拦截。
犹豫间,寒月一脸异色地撩开帘子,进来禀报道:“姑娘,宣二姑娘登门拜访。”
“她还真来了。”姜闻音皱眉。
之前满月宴上,自己已经婉拒,但凡宣夫人要点面子,便不该让宣采薇这时上门。
寒月问:“要不要直接打发了?”
姜闻音将手中文书放下,抬起胳膊伸了个懒腰,“不必,将人请进来。”
见上一面,也好知己知彼。
在一旁绣花看书的裴夫人和卫娘子主动起身告辞,相携去了卫娘子屋里,不打扰她见客。
宣采薇是个明艳漂亮的女子,跟母亲有些像,可明显不如宣夫人风情万种,并不会令人产生惊艳的感觉。
“你便是那位赵公子的未婚妻?”
宣采薇的性子有些高傲,一进屋便将目光落在姜闻音身上,将她扫视一番。
“正是。”姜闻音抬手请她落座。
宣采薇下巴微抬,“不必了,我今日来不是找你聊天的,说几句话便走。”
“姑娘请说。”
姜闻音冲她笑了一下,示意自己在听,然后端着青瓷杯喝了口茶。
宣采薇有些不高兴,但还是开口道:“我今日上门是来告诉你,不必在意我母亲的话,还有外界那些传闻,我是不会跟你抢那位赵公子的。”
姜闻音嗯了一声,“还有吗?”
宣采薇声音微微拔高,“你有没有认真在听我说的话?”
姜闻音疑惑不解,“自然在听。”
“那你怎么这个反应?”
姜闻音微愣,“那我要什么反应。”
当然是感激涕零,或者是长舒一口气呀,为什么她一点也不在意,好似根本没把自己当成威胁过。
宣采薇瞪了她一眼,“随你,反正你们各个把那位赵公子当成宝,可在我眼里,却什么都不是。”
姜闻音点头,“我会将此话转告的。”
头回有对赵衡不感冒的女人,还是挺难得的,她不由对宣采薇刮目相看。
宣采薇噎住,跺跺脚转身离开,风风火火地来,又风风火火地走。
寒月端着碟橘子进来,好奇地问:“姑娘说了什么,那位宣姑娘怎么很生气的样子?”
姜闻音拿了个橘子剥开,一股淡淡的清香瞬间在屋里弥漫开,纤细的手指上不小心沾上橘子皮的汁液,将肌肤染黄一小块儿。
她用帕子擦干净,往嘴里喂了一瓣橘子,笑眯眯道:“小姑娘闹脾气罢了。”
宣采薇不想嫁,对自己也无恶意,但小姑娘有虚荣心,见自己跟她想象中感激涕零的模样不一样,心生不满而已。
这心机跟城府,跟她母亲差远了。
寒月听她这样说,不由想笑。
姑娘这语气如此老成,怕是忘记,自己也还是个跟宣采薇大不了多少的小姑娘。
她便也不再问宣采薇的事情,走过去将摊了一桌的账本收拾起来,问:“今日落仙镇的庄子上送来一只新鲜的鹿腿,说是上午在山上打的,不如叫厨房再去买点羊肉回来,今晚给您做锅子吃?”
姜闻音眼睛一亮,正要答应下来。
可摸摸自己软乎乎的小肚子,肩膀一跨,无精打采道:“不了,用清水给我煮点鸡肉和白菜就行。”
这个冬天,她一直胡吃海喝,身上都养了一身冬膘,不能再继续这样吃下去。
寒月不赞同道:“这些东西一点味儿都没有,您也吃得下去?”
姜闻音叹口气,“吃不下去也得吃,我得在婚期来临前把肚子上的肥肉减下去。”
争取在新婚夜,有个完美的身材。
上次在落仙镇,等她反应过来时,身上早就没有能遮挡的衣服。用手故意挡着,赵衡那家伙还非要掰开看,弄得她可羞耻。
寒月失笑道:“您一点也不胖。”
她说的是实话,小姜姑娘的腰还是那么细,只是胸脯和脸上多了点肉而已。
姜闻音一点也不相信,坚持要减肥。
晚上吃过鸡胸肉跟白菜,她还披上披风,在院子里走了几圈,回来又打了套八段锦,才去沐浴洗漱。
为了更好地减肥,次日她还喊上卫娘子母子和裴夫人出城去爬山,宣家那边继续由护卫盯着。
裴夫人肚子已经很大,姜闻音只让她在山脚走了点路,便叫侍女把她扶去山腰处的草堂寺歇息,自己跟卫娘子母子继续爬山。
登到山顶,向下俯视,可以看到半山腰的寺庙,以及对面山上。
卫娘子眺望一番,望着对面山上掩映在树林间的宅子,不由笑道:“原来青山书院在这里。”
姜闻音扭头,“山长是宣家三老爷的那个青山书院?”
卫娘子颔首,“不错,我听闻青山书院的墙上,有不少文人题诗,而且书院里还有个前朝书法大家冯遗的亲笔碑帖。”
“姐姐既然感兴趣,那我们等会儿在寺里用过午膳,下午去对面观摩下便是。”
姜闻音对这些不感兴趣,但卫娘子是爱书法和孤本的人,陪她去一趟也无妨。
“那就劳烦阿莹了。”卫娘子道。
看过风景后,一行人折返下山。
到草堂寺与裴夫人汇合后,用过寺中素斋,然后便动身去了隔壁青山书院。
临近年关,书院里也快放假了,所以学子很少,看到这群女眷便主动上前询问,然后殷勤指路。
“多谢公子。”卫娘子道谢。
那书生忙道不用谢,看了姜闻音一眼,涨红着脸,拱手问道:“敢问姑娘府上何处?”
姜闻音轻咳一声,委婉地说:“西山离园,我姓姜。”
书生愣了一下,随即拱手说抱歉,然后匆匆离去。
等他背影消失不见,卫娘子嗤地一声笑起来,打趣道:“阿莹风采越盛。”
姜闻音不好意思地笑笑,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仿佛格外受书生们的喜爱。
“若是叫赵公子知晓,免不得吃顿飞醋。”裴夫人也一起调侃她。
几人正说着笑,姜闻音一转头,看到辆马车自学舍后面驶出,悄无声息地出了青山书院的侧门。
她皱起眉头,觉得那个赶车的马夫有些眼熟,但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阿莹,你在看什么?”
姜闻音回神,笑了笑说没什么。
天气冷的缘故,卫娘子没有在石碑前待太久,欣赏了一番,便提出回城。
爬完山回去,姜闻音便累瘫在美人榻上,次日双腿酸痛,起床都得扶着床柱子,慢地跟个老太婆似的。
今日是腊月二十三,过小年。
宅子里十分热闹,锦娘兜里装着点心,带着宁瑜、小肥啾还有小狗,跑到院子里放鞭炮跟烟花。
寒月带着侍女打扫宅子,送灶神。
这时门房上的护卫拿了一封信来,说是有个小乞丐送来的,指名道姓给姜闻音。
姜闻音接过信打开,信里只有简单的两句话,“宣家窝藏朱光,人在城外宣威军的地牢里,凭手令可随意出入。”
旁边是一副驻防图跟一道手令。
冷风从窗户缝里钻进来,屋里冷地跟冰窖似的,宣明琅静静地坐在书桌后,一声黑衣融入阴影里,漠然地望着油灯里面跳动的火苗,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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