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烟一噎，耳根子都隐约泛了红。
她自知平日里自己看起来大大咧咧的，是以这两日来自己仍旧连名带姓唤林江，都似乎显得格外自然。
可……姑娘家的心思，自是青春少艾，少不得对“凤冠霞帔”四字的无限缱绻与娇羞。便是听到“夫君”二字，心尖便似被拨动的琴弦轻轻触及，微疼，微麻。那感觉并不明晰，但宛若后劲十足的美酒，在往后许多的年岁里，都是独一无二的温柔与坚强。
自是软肋，又是铠甲。
大大咧咧的姑娘，格外难得的，失了言语的能力，低着头，没说话，明显是害羞了。
“他从表哥学的。心思粗，不知道女孩子喜欢什么样的礼物，自是只能送银子了。”时欢轻描淡写地揭过了这话题，“银子搁在身边终究是又笨重又不便，过几日你去陆家的钱庄，将这银子兑了银票，小面额的兑一些，大面额的直接存在钱庄里，就说是本小姐交代的。他们自然知道该如何。”
彼时舅舅离开帝都前，将帝都大半生意都交到了自己手中，钱庄便是其中的一家，幸好这些个掌柜都是舅舅严格筛选过的，不用自己过于操心，只每个月过去看下账簿就好，否则……时欢还真担心这些个生意会毁在自己手中。
含烟颔首应好。
又说了一会儿话，已到了午膳时分，丫鬟过来请人去后花园，说是今日天色正好，午膳就在花园的亭子里用吧。
时欢自是应允，三人起身往亭子去，正看着顾言晟行色匆匆从门外过来。
顾言晟见到时欢也有些意外，转念一想便也猜到了她是过来看那丫鬟，冲着含烟微微点头，“起身吧。不必多礼。这几日忙……倒是忘了同你说声恭喜。”
说着，又转身吩咐身后随从，“回头去库房，挑几件新奇的小玩意儿，送此处来。”
含烟屈膝，“太子殿下，这使不得。”
顾言晟摆摆手，很爽快，“无碍。你对她来说同亲姐妹没什么两样，一些小玩意儿，你受得起。”
含烟有些忐忑，看向时欢，见对方冲着自己点头，才又屈膝行礼，“如此，奴婢斗胆受了，谢过殿下。”
顾言晟看上去的确有些着急，摆摆手，道了句“我先去找顾辞”就大步越过了这三人，脚步很快，迈的步子也大，没一会儿就瞧不见了。
定是要紧事。
连片羽都看出来了，低声喃喃，“兴许……”
后面的话没说，只是和时欢交换了个眼神。
时欢轻轻点了点头。
日色正艳，天空高远而明亮。盛夏季的酷暑已经褪去了一些，和风徐徐，风中似有花香。府中红色锦缎绑成了花，还挂在沿途的灯笼上，格外喜庆。
可时欢却突然没来由地……有些担心起来。
似是于这样的光华璀璨里，总有些光线照不到的暗处，隐没着一些令人担忧的暗色影子。
片羽都看出来了，顾言晟此来想来是为了天牢里那位的事情。
彼时她虽是不主张见血的方式，顾言晟不能被冠上“手足相残”的名声，他需要堂堂正正光明正大地坐在这个位置上，乃至有朝一日走上更高的台阶。
这条路，该由鲜花铺就，而非鲜血。
只是……她也知道，养虎为患。
看着顾言晟离开的方向，她若有所思地低声唤道，“片羽……”声音很低，有些缓，听起来没来由地，让人有些忐忑。
对未知的忐忑。
因为这忐忑，片羽格外慎重又恭敬，“您吩咐。”
这模样，惊到了含烟。她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实在有些不大清楚这突然而来的诡谲气氛是为哪般，却已经下意识地开始环顾四周准备随时支开路过的下人。
“片羽……我问你，你和林江，谁武功高一些？”
片羽还未回答，含烟却是松了一口气。原以为是什么大事，竟只是这个问题……她以为，这个话题就是彼时在前厅片羽那句话的延续。
片羽却知不是，她略一沉吟，半点不曾敷衍，“奴婢同他走的不是一个路子，倒也不能片面地说谁强一些。若真刀实枪一招一式地比试，奴婢兴许不是林侍卫的对手。但……”
她看了眼时欢，声音更低了，“若只是去天牢杀个人……那林侍卫是万万不及奴婢的。”
含烟一惊，去天牢杀个人？……还“只是”……
“你、你们……你们这是……”含烟姑娘连话都说不全了。
原来到底是自己单纯，竟以为这两人是在闲话家长，谁知，原来实在说这么危险地足以诛九族的买卖……
片羽也意外。
她的主子看起来一直都是风光霁月坦坦荡荡的，甚至还有些慈悲心肠的。片羽始终觉得劝太子留下贤王一命这种事才是主子会做的，至于进天牢偷偷杀个人……
这不是顾公子的行事风格吗？
这俩人看起来，明明就是一白一黑，一个慈悲高贵如神明，一个黑暗危险似恶魔。彼时也曾好奇过，这两人是如何走到一起的，毕竟，神明的世界里，不应有黑暗。
如今才知……就像因为有了光明，世人才知什么是黑暗，因为有了黑夜，白天才有了意义。
看似对立，实际相依。
他们是一样的，一样的灵魂。
一个前脚进去毒死了左相，另一个后脚就在计算着进去砍了贤王。
“若是……若是事情真的到了那一步。”时欢看向片羽，目色凝重地托付，“片羽，我希望你能助我。”
她的声音太过暗哑，听起来有种破釜沉舟的不得不为，入耳只觉得心都跟着一沉。
片羽“唰”地跪下，“是。”
含烟手足无措。
时欢低眉看着，没将人拉起来，“只是你当明白，前提是你的安全。我这人虽不谙生意之道，却不愿做亏本的买卖，一命换一命的事，咱不能做，你的命……比他的值钱多了。”
“即便只是伤了分毫，本小姐也觉得，亏大了。”
霸道。凌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