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视线一齐望见敞开的门里,在那儿的陆嘉洛,一张白净俏丽的脸。
十几分钟前,艾德闻刚刚离开卧室,她在楼上张望到秦郁萌正从坡道上走过来,换上件纯白的衬衫和修身的牛仔裤,就下来了。
锁好自己的电动摩托车,尹旭随即追上前头两个人的脚步,走进他们的家里。
尹旭说他要做蔬菜煎饼,秦郁萌要保持自己乖巧的形象,于是一起挤在厨房帮阿姨的忙。
作为这家里半个主人的陆嘉洛,悠然坐在沙发里,举起一颗棕里带紫的水果,也不知道是问着谁,“山竹怎么剥啊?”
一旁同样游手好闲的小胖子,语气充满鄙视的说,“你连山竹都不会剥。”
“你会你来。”陆嘉洛胳膊一伸,快把山竹戳到他面前。
小胖子说着,“直接往桌上拍!”就要夺走她手里的山竹。
陆嘉洛机警地抬起胳膊,没让他成功。
艾德闻从沙发后面走过,顺便就从她高举的手里接过去。
陆嘉洛的掌心一空,仰头看去,山竹已经被他捏开两半。
原以为接着会递还给她,却没想他自己先尝一口,最后回到她手里整颗山竹没了一半。这人的嘴真是闲不下来……
艾德闻手上残留山竹特有的紫红色皮汁,习惯性地吮了下指腹,从他的表情显而易见,汁液味道是有些苦涩。
秦郁萌小心翼翼地端着一锅热汤出来,“艾德闻快帮我……”
艾德闻两步跨上前,往餐桌上铺了张隔热垫。
太阳又落山了。
在无风经过的黄昏里,漫天靛青色的云霞,没有华灯初上的繁华,以及川流不息的车辆,偶尔小货车的喇叭声。
热菜的香直扑满桌,阿姨还在厨房里张罗收尾。
小胖子坐桌尾中间,她和尹旭坐一边,艾德闻坐对面,一般情况下都是按这样的固定座位。
多出一个秦郁萌,当然是坐在艾德闻的旁边。
陆嘉洛都不用坐下,径自走到秦郁萌的背后,“你起来!你过去!”一边说着,就把她的碗筷和自己的交换。
大叔叔和艾米今晚都不回来吃饭,在座的都无需顾忌。
秦郁萌没想调侃他们,只是纯粹嫌麻烦的起身,说着,“哎呀,坐哪儿不都一样嘛。”
尹旭瞧着强行换座位的陆嘉洛,之前被她和艾德闻吵架搞得糊涂了,没理清楚他俩到底什么关系。
陆嘉洛挑了只虾开始剥壳。
尹旭带着疑惑出言,“你俩……啊?”
趁陆嘉洛抬头的时候,艾德闻从她的碗里夹走剥好的虾仁,神不知鬼不觉。
尹旭只凭直觉就能确定,他俩就是在一起了。迟到的气愤,使他把筷子一拍。
陆嘉洛认为他在发神经,懒得理会,一低眼,皱起眉,她的虾去哪儿了?
艾德闻正要用筷子撕开煎饼,尹旭又迅速摸起筷子,劫下他的煎饼。这小白眼狼,人都给他抢走了,还妄想吃他做的饼!
夜幕降临前出门,他们四个成年人带着小胖子一起,搭那一辆圣诞蓝的汽车,到城市里一家KTV,天已经漆黑。
KTV超市卖的东西又贵又不好吃,就用小胖子被迫贡献的书包,塞满零食带进包厢。
意外的发现,虽然艾德闻说话的声音很低沉很好听,但他确实是程度轻微的五音不全,被他故意瞎唱似的,糊弄过去了。
后半场,另一只麦克风闲置了。
陆嘉洛和秦郁萌沉迷自拍软件,艾德闻和小胖子开启游戏中模式,麦霸体质让尹旭找到自己的天地。
尹旭握着麦克风高声,“所有受过的伤,所有流过的泪,我的爱——”唱到这里,麦克风向着沙发座里的几个人。
他们停下各自的动作,一起喊,“请全部带走——”
陆正匀一张胖脸写满嫌弃的,堵着耳朵。
八月下旬依然骄阳似火,郁郁苍苍的植物被熨烫出光泽,只有蓝天的颜色瞧着十分清凉。
她和艾德闻折腾到凌晨三点多,促使陆嘉洛昏昏一觉到午间开饭。
似醒非醒之间,艾德闻在床头旁蹲下,也不说话,好像就是瞧瞧她能睡到什么时候。
陆嘉洛只想掐疼他神清气爽的笑脸。
吃过午饭,回到房间,她就抱着自己的MacBook,苦思冥想地,敲打着键盘。
等到陆嘉洛放下MacBook,人就跑进书房里,U盘接上打印机,印出两张合同书。
从书房出来,她在家里兜了一圈,最后到了阳台,才看见楼下晾晒衣服的阿姨。
陆嘉洛俯瞰花园,冲她说着,“阿姨,家里有印泥吗?”
阿姨抬头,顶着太阳望她,“书房里没有吗?”
只这一瞬间,她承认自己是有点傻,又跑回书房。
陆嘉洛找到印泥,有十足把握他会在地下室的开门进来,却愣住。
原本在游泳底的躺椅和物件,包括碳酸饮料的易拉罐,都搬上泳池。
艾德闻身上这一件白T恤,老头衫,快成为他居家必备,卷起运动裤的裤腿,光脚踩住水管。
让陆嘉洛愣住的,就是游泳池里已经放至一半的水,清澈可见池底的砖纹。
艾德闻瞧一眼她发呆的脸,目光落在她手里的纸笔,“什么东西?”
陆嘉洛回神,原地没动,相隔泳池的一个折角,望着他说,“你想和我结婚吗?”
声音还有回声。
艾德闻明显怔住,“你是……看了什么,受什么刺激了?”
陆嘉洛不由自主想环起胳膊,碍于手里还揣着东西,只能不开心地扬起下巴,“你这么说就是没有想过,所以觉得我一时头脑发热?”
听到她的过度解读,艾德闻赶忙解释,“我是想说,你冷静点,我还没到法定婚龄。”
他这么一本正经的,弄得她突然有点不好意思,“没说现在!”
艾德闻顿一下,然后点头,“哦。”
陆嘉洛着急,“问你想不想!”
他也回得很快,“我说‘哦’,想啊。”
陆嘉洛盯着他不到两秒钟,忍不住低头笑一声。
她再抬起头,走过去,纸张递到他眼下,很严肃的说,“你在这上面签个名,再摁个手印,如果将来我们不慎分手,你要是想跟我结婚,我不肯,你就可以拿这个去告我,虽然不知道具不具备法律效力,不过请个好点儿的律师,应该有胜算吧。”
艾德闻先转身关上水阀,再接过她的合同书,泳池边坐下,水已经没过他的脚踝。
他认真阅读完合同上的内容,好笑的说,“离我们二十六岁没几年了,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的变心吗?”
陆嘉洛即刻抽出下面的一张,盖在上面,“一式两份。”
也防止他变心。
艾德闻微愣一下,轻轻嗯一声,捡起旁边的笔。
陆嘉洛也在他身旁坐下,冰凉的水没过她的小腿,就见他很适合弹钢琴的手,签下自己的名字,还补一个英文名,再按上指印。
两份合同都签完,艾德闻单手撑着地板,起身,将它们远远放到一旁。
走回来的时候,他说着,“不下去试试吗?”
“不要,我还没换……”
还没说完,艾德闻就推起她。
陆嘉洛坐在泳池边上,都没时间反抗就被他推下水了。
很快,她就‘哗’地从水面出来,抹开脸上的水,恼羞成怒地泼他,但是能够掌握身体重力的感觉,吸引她闭气,一下沉入水里。
艾德闻至今仍记得,年少的时候,他把鱼缸放在高处的柜上,她踮起脚,仰着头,偷偷观察鱼缸里的鱼,鼻尖差一点就要碰到玻璃。
陆嘉洛无神的眼睛里,居然流露出一种,类似羡慕的情绪。
她可以贴着水底游动,衣服飘荡起来,犹如透明的鱼尾。
艾德闻蹲下,目光跟随着她,猜想她前世可能就是一条鱼,能在水里生活。
过去他一直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她百般忍让,后来总算找到了这个可怕的原因——
他讨厌陆嘉洛,更喜欢陆嘉洛。
非常喜欢。
陆嘉洛摸着池壁钻出来,拉着他,想要与他亲吻,实则是想欺骗他,把他扯下水。
谁让他生来就对水中的生物,无法抗拒。
在她得逞的笑声里,他坠入泳池。
根本没有游泳的打算,所以连条毛巾都没有带上,从地下室一路滴着水跑上楼梯。
冲过澡,才换上干爽的衣服,艾米就叫他们下楼来,例行每年夏天必经的一个环节,包馄饨。
陆嘉洛扎着还是湿漉漉的头发,包出大小不一的馄饨,刚离开手心,放在盘中的这一颗,异军突起的硕大。
艾德闻看见了说,“你这是生煎,还是馄饨?”
陆嘉洛又捏起来展示,“是根据你的胃口定制的。”
他就笑,“我谢谢你。”
这时,艾米抬眼,忽然出声,“你们……”
他们尚未察觉危机,只是茫然等待她的下半句。
艾米接着问,“是不是在交往?”
时间没有静止,只是除了艾米,坐在这儿的其他人都愣住了。
陆正匀最先反应过来,大声喊冤,“不是我说的!”
小胖子真是当之无愧的猪队友,就这样把最后辩解的‘生路’堵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