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一生唯谨慎,我没有诸葛神侯的才华,可谨慎必须学会。”
赵景麟暗自忍耐着心中的不适。
战斗来的快,去的也快。
让他能够迅速适应下来的,不过是太子河的水,能够洗净任何的一点血污,让这一场战斗,根本就看不出尸横遍野的恐怖。
碎掉的战船木板,在水中沉浮。
那些已经没了任何生机的尸体,也已经顺着河水,流淌到了下游。
弯曲的太子河,不是那种广阔的大海可以忍他驰骋水域。
“天时地利人和,我大明即便是只有人和,没有天时和地利,也一样能够让建奴有来无回。”
赵景麟苍白着脸,喃喃自语道。
他还就不信了,凭借着这么厉害的战舰,建奴们又不善工匠,打造不出更好的战船,这样要是还输了战斗的话。
他还打什么?
“尉长,东胜堡就在眼前,咱们的火炮刚好能够打到,你看······”
副手站在船舷,看了看远处出现的小县城。
没有发现和他们一起出发的刘兴祚前去攻打,立刻就明白,在陆地上行军,是没有他们在水中的速度快的。
“能打到还迟疑什么?打就是了,若是能够打的建奴,放弃了城墙的地利优势,也算是咱们的功劳。”
赵景麟经历一场,还没有见到敌人,就结束的战斗。
身上莫名的就有了一种威势。
尽管年轻,还脸色苍白仿佛失血过多。
可船上再也没有人敢小看。
“是,我这就吩咐来几轮炮火洗礼,不知道这一次发射多少炮弹?”
副手还是多问了一句。
他可是知道,一颗炮弹到底有多值钱。
这玩意发射出去,那真的就是,把银子扔在水里听响声。
“还是三轮,以后还有仗要打,得省着点用。”
赵景麟说的理所当然,可副手心中则是无语,合着人家还知道省着用,而不是心血来潮的挥霍。
在副手刚要走的时候,赵景麟忽然改变了主意。
“多加一轮,四轮火炮,你觉得把这一面城墙,炸不炸得塌?”
顺手一指东胜堡的方向。
他忽然想到,刘兴祚手上的兵力并不足够,若是不能迅速的拿下这一个关键地方,作为补给点的话。
往后的那些堡垒,足以拖住他们前进的步伐。
时间久了,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没问题,那面城墙年久失修,并不如何结实。”
副手用望远镜仔细的看了看,最后总结道。
在大明边军,陆军和水军,同时进攻的时候。
已经退到了长勇堡的阿敏,面色难堪的看着手中的地图。
他手中的这份地图,已经不知道被翻了多少遍了,从哪上面的痕迹来看,还是当年大明留下的。
其中的任何一处笔线,都没有改变过。
“明军打过来了,咱们的五千骑兵只冲锋了两刻钟,就全军覆没,在空旷的地方,根本就拦不下来大明火枪兵的前进步伐。”
阿敏早就做好了大明越过辽河的准备,可准备的再多,武器跟不上,都不过是一场笑话,一场被人屠杀的笑话。
每一次想到这一点。
他就想起了曾经,每攻打下大明一个县城,一个堡垒,进行屠杀的场面。
只是这一次,风水轮流转,现在转到了他们大清人的头上。
伊勒慎没有再吭声,以前都是耳闻大明的火枪兵到底有多么的厉害,还从来都没有亲眼见识过。
然而。
只见识了一次之后,他就沉默到了现在。
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好办法,来对付这种根本就不消耗体力,还比弓弩强大的火枪射击。
这个不是一个人的射击,而是一群人的射击。
听阿敏说,训练这样的一位火枪手,大明做多只需要三个月。
而大明现在就有五千万人口。
只要能够拿得起火枪,就都可以是战士。
这仗还怎么打?
而此时,再看站在角落里的孔有德和尚可喜,目光久复杂多了。
有着这两个人,他们大清的勇士,才有了一点点应对火枪兵的办法,可也只是一点的应对。
‘果然,最了解大明人的,就只有大明的人吗?’
伊勒慎暗自思索着破局之策。
想来想去,都没有一个好办法,他手中最强大的水师,现在也被大明的水军碾碎成了碎木片。
根本就无法挡住大明水军的进攻。
“伊勒慎。”
“嗻。”
“你的水师,现在还剩下多少?”
“辽河之中已经没有水师了,浑河之中的水师,现在也不敢轻易的和大明的水军碰面,如今都在长营堡后面的水弯处停靠。”
“现在仗已经打到这个状态下了,你还想着保存实力?”
“水师现在已经无力出战了,他们被大明的水军战舰全部吓怕了。”
“现在我命令你,只要还有口气喘息着,就给我死命的挡着,若是金冠的战船走到了这个地方,你觉得凭着这点城墙,能够挡得住水面上火炮的攻击?”
阿敏现在有点后悔,他应该办撤退的位置,放在静远堡的。
哪里才是能够远离河道的最佳位置。
奈何一开始看到的就是,静远堡四周开阔,最适合大明火枪兵进攻。
然而,防的了陆地上的,河道上却又出了大问题。
大明实在是太坑人了。
有着这么厉害的战船,为何不早一点拿出来呢。
等到前面战争来临的时候,才忽然放了出来,这让阿敏不由的怀疑,辽河边上不时发射的火炮和火箭,就是烟幕弹。
用出来的计策,就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若是阿敏用这话去质问金冠的话。
金冠也很委屈。
谁叫大明的造船厂,产能严重不足,之前一段时间,都是在造海上的战船和运输船。
现在他手上接到的这一批护卫战船,还只是临时建造了一些。
上面的许多设施,还都不是很齐全。
只是看着能够飘在水上,也有火炮,能够打击更远的目标,可实际上,船速不快不说,还不够结实。
偷工减料没有人敢。
就是某些地方由于时间匆忙,设计的并不是很合理。
“孔有德,尚可喜,你们现在说说,到底该怎么才能够挡住大明的火枪兵,无论牺牲有多少,无所谓。”
阿敏如今也是没了好办法。
手上最厉害的军队都派出去,连个浪花都没有。
这仗打的憋屈的。
比在西平的时候,都还要严重。
他已经明确的意识到,大明的火器锻造技术,又有了进步,即便是他们已经从背的渠道知道了如何打造火器。
却已经在材料受限的情况下,落后了不是一点半点。
而大明这一次发动战争,就是察觉到他们大清,已经在暗中锻造火器了。
在一开始,他知道硕讬成功的拿回了锻造火枪的图纸,还高兴了许久。
可现在,他恨不得,硕讬从来都没有翻越过那一片人迹罕见的苦寒之地。
两位难兄难弟,暗中对视一眼,已经默契的不需要言语,通过眼神就能够交流的境界。
‘大清的这艘船已经漏水了,咱们是逃还是留下来。’
‘逃能逃道哪去,当年咱们是脑子进水了才回投降阿敏,现在在这里,可不是咱们说了算了。’
‘上战场,装死应该没问题,枪声响起咱们就躺下。’
‘你不怕被人踩死?’
‘横竖是死,赌一把。’
‘活下来去劳改也愿意?’
‘我受不了朝不保夕,时刻等死的滋味。’
‘我也受不了了。’
‘那就上一次战场?’
‘上一次。’
孔有德和尚可喜的眼神交流也只是片刻的时间。
此时越众而出,站在最中央,然后趴在地上,低着头一言不发。
“说话啊,怎么哑巴了?”
阿敏上前一步,一脚就踹的孔有德翻了一个身。
骨碌骨碌的滚了好远的距离,然后被一名千夫长,用脚踩住,才算停下。
尚可喜却是身体一颤,时刻等着阿敏的另一只脚踹在他的身上。
然而迟迟没有等到。
忍不住悄悄的抬头看去,正好看到阿敏在定定的看着他。
“说吧,不管有没有用,都说出来,不然你们就去战场上走一遭,别以为我不知道,三番五次的逃跑,是有经验了,还是已经成了习惯?”
尚可喜一脸恐慌的道:“主子,奴才愿意去战场上走一遭,不经历火枪火炮的洗礼,奴才根本就不知道如何去应对啊。”
虽然低着头,恐慌的表情,不会被阿敏看到。
可尚可喜依然是这么做了。
已经滚远了的孔有德,也是连滚带爬的重新回到了他刚刚跪下的地方。
“主子,还有奴才,奴才也愿意上战场。”
阿敏眼神一凝,以前很怕死的两人,忽然一反常态的想要上战场。
虽不知道这两人葫芦里买什么药。
可不能让他们如愿,才是在好的办法。
“不用了,上战场多浪费,你们两个这样的人才,可是我大清现在正需要的。”
随着阿敏的话出口。
孔有德和尚可喜的心中一垮,他们怕死不上战场的时候,阿敏时刻的威胁着让他们上战场。
可现在他们想要为了大清尽忠的时候。
却又不让了。
大清的船,快要沉了啊。
他们两兄弟可不想一起沉下去。
孔有德和尚可喜,正急着想办法,如何去往战场上走一遭的时候,门外就传来了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来人是小跑着过来的,而且已经跑了很远的一段路了。’
两人心中立刻就判断出了一点额外的消息。
“报~~”
还没有走到门口,来人就一边喘气,一边大声的用嘶哑的声音喊着。
阿敏还没有意识到什么,伊勒慎却是腾的一下站了起来。
惊得一旁站着的舒穆禄·扬古利都站了起来。
“发生了什么事?”
已经小跑着进了屋内的一人,跪倒在地上,哭天抢地的喊道:“总兵大人,太子河,太子河守不住了,就是海州现在也有一群大明的人正在攻打。”
伊勒慎仿若被打了一个晴天霹雳,差点站不住脚跟。
在来到阿敏贝勒身边的时候。
他可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的海州,居然也在大明的进攻范围之内。
当时他还不屑阿敏贝勒,面对大明的软弱。
可现在他不敢这么想了。
不是面对大明太软弱,而是他们大清现在真的和软弱,那个方向都打不过,那还打个屁啊打。
刘兴祚和刘文秀的行军已经很快了。
一路推进,毫不停留。
到达海州的时候,两人发现,城内守城的士兵居然很少。
随即就毫不客气的一举拿下。
没费多少时间,驱赶着在当地作威作福的建奴们,继续向着下一个目的地行去。
剩下的那些大明的遗民。
他们没时间去管,更不可能为此分兵。
只是打开的粮仓,让所有人吃了一顿饱饭,找了几个看起来还不是很麻木的人,暂时管理者城池,也就足够了。
最后应着这些人的要求,也把旁边的牛庄驿给清理了一遍。
随后就向着地图上的东胜堡前进。
路上刘兴祚很是沉默。
就是在前面带路的刘二,也很难得的不说话了。
一路上,打仗的机会几乎没有,前面被押送着的俘虏们,在这一刻,表现出来的战斗力,可是比他们还要凶残。
还没等到他们开枪,这些人就率先吃手空拳的冲了上去。
“建奴都是畏威而不怀德,他们敬畏的就是强人,只要咱们比他们强,这些俘虏就会认同咱们。”
看着刘文秀不解的脸色,刘兴祚忽然开口解释道。
“也就是说,这些人被打怕了?”
“可以这么说。”
“嘶,那之后的战斗,咱们就会轻松一些。”
“是的,我估计投降的人会更多。”
刘兴祚的话,刘文秀点头记下。
崇拜强者,在任何地方都一样。
只要这些让人能够为他所用,也不是不可以留下来。
“辽东已经没有我所熟悉的人了,当年一起战斗过的弟兄们,经过了这么就的时间,都死完了。”
建奴的残忍,刘兴祚是知道的。
只要有一人背叛,就会有一群人跟着被杀。
宁杀错,不放过。
武力的威慑,血腥的恐惧,让整个辽东的大明遗民,根本就失去了反抗的勇气。
“你一开始情绪低落,就是没有找到,你以前的任何一个活着的熟人?”
刘文秀此时明白了。
当年的一场收复故土,轰轰烈烈的开始,却是在哀嚎中结束,在大明需要这些人的时候,这些人站了出来。
可在这些人需要大明的时候。
大明的朝堂之上,却在为了权利和名利,争得不可开交。
根本就没有几个人,把目光从名利上面挪开,投入到辽东这片土地上来。
“是啊,死完了,都死完了。”
刘兴祚痛苦的用双手,捂着自己的脸,让自己流泪的模样,不被旁人看到。
只是从指缝当中渗透出来的那些。
让刘文秀看得一阵心酸。
别过了头,看向了前面的永胜堡。
被炮火轰炸过的城墙,还有这崭新的印记。
不由的握紧了双手,曾经的血泪,这一次就由他来洗刷,不打下,整个辽东镇,他就不收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