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占地颇广的大院子里。
没有南京几位国公,侯爷们住的大,却也不小了,属于是有钱都很难买到的好地段。
小桥流水没有。
可走廊,水榭还是很齐全的。
唐世济在旁人的恭贺声中,一路走回了自己的住处,本来他是不用走路的,他有自己的私人轿子。
虽然大明在禁止轿夫这个职业。
可此地山高皇帝远,远行用马车,近了用轿子,只要有钱,有官身的人,都是这样做的。
“哈哈哈······”
一朝扬眉吐气,唐世济很是开怀,在外面人多的时候,他还需要顾忌一二自己的形象问题。
可此时到了自己的家中个,就再也忍不住了。
本来一个很稳重的人,只是在最底层待得久了,上进无门,不是憋了多少的怨气在心中。
此时此刻总算是有了发泄的机会。
院子里的护院,下人们一个个的,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家的老爷,仿佛还以为自家老爷给发疯了。
唐世济显得心情还很不错,对于自己家里下人们的失礼,也就很宽容,很大度的一笑了之。
“看什么?都干活去,也就老爷我今天高兴,不然你们的工钱都要扣一半。”
嘟囔了一声,走路的时候,连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他还要等到天黑去送礼。
白天拉到朝堂上的金银,不过是给众人一个交代,说明自己很上进,办事不错,是个值得往上靠的人。
至于拿什么靠?
无外乎金银而已,要是想要联姻的,还得送出来自己家的闺女。
当然,陪嫁一定不能少。
重要的是陪嫁不能少,他不会去做贪赃的事情,可枉法吗?
那就要看情况了。
书房之内。
他已经分好了五箱礼物,全都是这一次进项之中,最好的宝物。
他自己是没有留下一份的。
在他想要上进的时候,可不能落人口实,特别是魏国公徐文爵、灵璧侯汤国祚、定远侯邓文郁,及大臣赵之龙、大学士王铎几人的口实。
在南京,他的身份和地位算是低了。
要不是还有被需要的可能,自己也会随着一些人,拿不出上门拜访的礼物,而被扫地出门。
有几位同僚,现在过得日子,可是要比以前清贫的多。
世间是个大染缸,他想要往前走,就得把自己染得五颜六色才行,上面的人需要什么颜色,他就得必须立刻拿出什么颜色。
天色就在他琢磨着,下一次去往赣州府,捞到多少金银的时候,渐渐的黑了下来。
“厨房都准备好了吗?”
这些宝物,可没有办法兑换成支票。
如今在大面额的支付当中,支票早就代替了银票,南京的许多钱庄,都因此而开始衰败了。
也就高利贷暂时还存在。
赌坊的生意,也还火热。
“回老爷的话,都准备好了。”
外面一直候着的管家,实在是不明白,老爷买这么多的菜,倒地吃不吃得完。
买回来之后,还不允许采摘,更加不允许放进地窖,这大热天的,一个晚上全都蔫吧了,和外面的草一样。
怕是送人都会被嫌弃。
可唐世济明白,必须这么做,他经过长时间的观察,几位国公,侯爷,都是很低调的人。
也只有用菜叶子盖着的礼物,会让人家满意。
“掩耳盗铃?呵呵,没想到啊,故事里的事,却都是真实发生的。”
唐世济喃喃自语道,随后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觉得差不多了,才起身开门。
“把这些箱子都搬出去,上面记得摆满菜叶子,不要让任何一人看到菜叶子底下放的都是什么。”
随着唐世济的吩咐,整个院子里的下人们都开始活动了起来。
五口箱子,装了五大车。
装车的下人们,很是心疼这些菜,多少人都在饿肚子,可总有些人把吃食不当一回事。
最先去的是魏国公徐文爵的家中,开门的下人们,只是问了一句是谁送来的,也不问车子里装的是什么,就让人拉到了院子里。
至始至终都没有人招呼唐世济进屋小坐一会。
而唐世济也不以为意。
送完了这一家,还有下一家,可不能耽搁的太久了。
接下来就是灵璧侯汤国祚、定远侯邓文郁,及大臣赵之龙、大学士王铎。
仿佛这些人都有着默契。
一个送,一个接收。
当中根本就没有任何的一句废话。
再次回到了自己书房的唐世济,唱着小曲,喝着自己夫人斟满的酒。
“哪里可都是不少的金银珠宝,你就没想过留下几件?”
“妇人之见,那东西我今天留下,明天你们就得去教坊司。”
“没这么严重吧?”
“头发长见识短,给你说了你也不明白,对了今天在我走后又会前来拜访?”
“没人前来拜访,你就一个七品官,谁能求到你的门上?”
唐世济:“······”
世态炎凉,都是一些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
就怕下一次这些人,求到了自己门上,拿出来的东西,自己看不上。
唐世济本来在得意着,可听了自家夫人的话,却是瞬间尴尬的无地自容。
于此同时。
年轻的阮大铖却在秦淮河上的画舫中,买醉饮酒。
等到明天,他一手创建的靠看社就不是他的了,为此他还要拿出不少的金元去维持各种开支。
想想就是一阵郁闷。
要是实在过不下去了,就去京师找周奎去,毕竟皇上的老丈人,怎么说,也能够给皇上说几句好话,免了自己的罪责。
他却是不知道,周奎如今的处境,可是还不如他。
在金库当中,每一天一睁眼,就能够看到满仓库的金子,可没有一枚是他的。
除了眼珠子发红,加上气急败坏的乱骂一通,也就什么都做不了了。
而每天给他送饭的人,也都习以为常。
一开始还会说几句安慰他的胡啊,到了后来,时间久了,连翻换人之下,谁还记得他叫什么?
是什么样的身份?
也就偶尔皇后前来看望一次,家中的所有亲人,都当他是不存在。
活成他这个样子的国丈,历史上也是第一个。
翌日。
本来说好的,要让阮大铖成为整个南京人尽皆知的事情,突然之间一点动静都没有。
也就唐世济破天荒的,在官职上面提升了一级。
看起来不多,可道贺的人,却要比昨日的人多了不少,也真诚了不少。
原本只是说说的有机会出去喝酒,这次就是真的在邀请他了。
唐世济没去。
不是他自命清高,看不上这样的酒宴,而是他清楚的认识到,自己到底该干什么。
“阮大先生,自从马首辅被关起来之后,你作为他的手下,可不是很尽心啊。”
出了朝堂,瞅着一个人少的机会,唐世济低声的问道。
此时的阮大铖,还是无官一身轻,之前有他推荐的马士英在前面照顾着他,所以万事无忧。
可马士英倒了,他也就跟着倒霉了。
“尽心?,现在我敢尽心的话,是不是就要被你参一本了?”
阮大铖正在郁闷着。
如今的他可是一无所有,被人欺负到了这步田地,还没有任何的办法反击,也是够了。
“知道就好,我会时刻的盯着你的,正如你盯着我一样。”
说完,唐世济就扬长而去。
而阮大铖瞬间就已经洞悉,肯定是魏国公徐文爵、灵璧侯汤国祚、定远侯邓文郁,及大臣赵之龙、大学士王铎他们把他给卖了。
面对一位能够给他们办事,还能够给他们捞银子的人,肯定要比他这个指挥吟诗作对,写一点比他们更好的文章的人,要看中的多。
南京的蝇营狗苟还在继续。
其实,认真来说,蝇营狗苟任何地方都有,只是看多寡而已。
朝廷的公文,还没有走到孙传庭和陆鸿轩,以及秦良玉他们手上的时候。
高阳县的孙府,又迎来了客人。
这一次的来人,一人是请人,之前是请孙承宗出山,现在请的就是袁可立回京。
“老夫从没想过,都一把年纪了,还能够有回到京师的机会。”
当年他被黄立极他们,合起伙来送到了登莱,原以为会老死在那个地方,谁知道风云变幻,大明的安危已经不需要他这样的老人,来操心了。
宽慰之余,却也被南京的那一伙人气的不轻。
索性连家也不回了。
“袁老言重了,皇上可是一直都很关心你的身体的,也就是以前一直在忙,根本就顾不得为大明做出贡献的老人。”
来人很会说话。
不但好听,还说的很有道理。
“范景文是你的什么人?”
袁可立瞧着面前的年轻人,总觉得眼熟,仿佛在哪里见过一样。
“正是家父。”
来人正是范景文的儿子,范铉超。
范景文也是看准了机会,让他唯一的儿子,不用科举了,立刻去参军,好在他儿子还算争气。
没有让他花费任何的人情,居然因为识字的原因,谋到ile一个什长的位子。
虽然还很低,却也让范景文开怀大笑了。
走仕途暂时是不用想了,不过因为识字,也可以抄近道,想比于朱继祚来说他可就要幸运的多。
两人之间的年岁相差不大,可也只是相差不大,自己的儿子已经长大承认了,朱继祚的儿子还在上学。
皇上现在新办的小学。
等到学出来之后,也就是好多年以后的事情了,怕是很难赶上如今大明在努力进取的好时机。
“嗯,好好的当兵,现在当兵有前途。”
袁可立也不是个老顽固。
范景文他是认识的,在当时的朝堂之上,也算是为数不多,还算清廉的人物。
不过。
要是不清廉的话,如今也会在工程队中干活吧。
“这位是你的高叔叔,你也见见面。”
士兵再次造访孙家的宅院,让还在县里做教谕的高弘图,还以为又发生什么事情了,裂开放下手中的活,赶了过来。
“······”
范铉超可不认识高弘图,他来是领了皇命,前来接袁可立的,跟什么高弘图可没有任何的关系。
“不用了,人家还小,别把咱们认为是对的,这种恶习教给下一代。”
高弘图在年轻时,是挺讨厌拉关系的,也就为了做官,不得已的那些应酬,慢慢的熟练了过来。
好不容易来到高阳县,做了教谕。
不用每天都喝酒喝得晕晕乎乎的,就是他近年来最开心的一段日子。
只是眼看着,自己的老友们,一个个的都走了,自己又要回到原来的孤单中去,心中有点分别之后的伤感。
好在,现在的官道修建的不错。
公共马车也已经开通,想要见面的话,距离也已经不再是问题了。
“你啊,年纪也就和范景文差不多,脾气倔的要死,人情往来,只要不触犯大明律,有什么不对吗?”
袁可立瞪着眼,忿忿不已的说道:“要是想通了,给你弟弟一封信,说说你的近况也好,家中的子女,也能够知道你还平安无事,一声不吭的跑路,还真有你的。”
快要走了,袁可立也不怕得罪谁。
本来见到的第一面,就要说这件事情的,一直拖到了现在。
“不要说我,你还不是一样,你儿子可是给你写了好几封信了,我可是都替你回了的。”
高弘图眼皮子一翻,不甘示弱的道。
都一个德行,谁也别说谁。
袁可立一噎,干咳一声,仿佛此时才意识到,他们本来都是一路人。
“好了,你家里的信件,也都是我回的,你弟弟,儿子都还好,这点不用担心。”
范铉超尴尬的瞧着两人,互相的揭短,仿佛为这一场离别增添了一点别样的颜色。
不大一会,孙家的人也来送行了。
不但被安排了两位婢女跟着,还送了一辆马车,马车上面还有一口大箱子。
只是这些东西,都被袁可立拒绝了。
高阳县离着京师很近,以后有机会了还会回来,免得到时候孙承宗那个老东西,说他趁着家中无人,欺负自个的儿子。
“不用送了,回去吧,想老夫了的话,可以来京师,一直听说现在的京师很繁华,你也来看看。”
“会有机会的。”
高弘图高声喊道。
他想要去京师,可是要做出一番政绩才行的,如今的朝堂之上,可是还缺少一个教谕部门。
以前能够做到尚书这个职位。
以后也能够做到部长这个位子,只是迟早罢了。
人群散去,车马璐璐。
派来接他的马车,要比孙家送出来的好上不知道多少倍。
袁可立安稳的坐着。
马车的窗户,也都是琉璃窗,被打开之后,风灌进了马车里面,凉飕飕的感觉很是不错。
一路行来,一路看。
京师他很熟悉。
可这一次看到的沿途景致,却几乎没有了熟悉的感觉。
官道更宽了,官道上的人流也更大了。
来往的行人,匆忙的脚步。
烈日下的身影,拉的很长很长。
一时间,似乎就连身后的影子,都开始陌生了起来,袁可立感慨着,京师的变化日新月异,一直待在孙家,似乎自己错过了一点什么?
心中想着:或许是奇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