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襄城中。
李倧不敢前去面对大明的军队,只能放任朝鲜春信使罗德宪前去接应。
而他自己随时都在准备着逃亡。
只有做了国主的人,才能够清楚的意识到,仁义道德是要不得的,只有活着才是根本,春信使罗德宪和回答使李廓两人,说好听一点是朝鲜的重臣。
说难听一点也不过是和大明的联络员。
一旦没了利用价值,随时都会被人舍弃。
至于让大明军队相信自己的处境,还不如相信自己一定能够逃出平襄为好。
李倧在城头上向下看了一眼,回头道:“大明军队军势严谨,咱们是守不住平襄的,诸位也不要认为人家是为了咱们的安全而来。”
明晃晃的刀枪,杀气逼人。
分明是来找茬的,又或者就是来灭了他们国统的。
那会轻易的收兵罢战。
以金尚宪为首的斥和派与崔鸣吉为首的主和派。此时也不再为了投降还是抵抗到底而争执了。
在绝对的势力面前,任何的软手段都是无用。
“城下的大明军队不是来质问咱们向大清投降的。”
金尚宪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门道,袁崇焕的队伍中,没有几个他印象中的那种文人打扮。
“看来咱们得离开国都了。”
崔鸣吉不认自己一个主和派首领,真的能够被大明的军队认可。
他已经看到了其中夹杂着的攻城器械,就知道这是一支比阿敏的骑兵更加会攻打城池的军队。
想要结下城下之盟。
恐怕是不可能了。
“走吧,留下回答使李廓足够延缓大明军队追击咱们的速度了,想要保命就动作快一点。”
李倧一点都不犹豫的,带着自己的手下,想着东面的城门走去。
趁着此时大明还没有派兵围城出逃,再等下去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其他亲近的臣子,眼见连国主都要跑路,留下还不是等死,也跟着呼啦一下散了一大群。
然而这些人的行动并没有李倧快速。
城外远处的袁崇焕大军之中。
何可纲一直在看着平襄城,心中思索着,怎么才能够以最小的代价,攻打下这座城池。
虽然刚刚他们在极力的贬低平襄。
可那是为了提升军队的士气。
有一说一,这座城池看起来还是很坚固的,不过要攻打下来做多费一点时间而已。
“总兵大人,城头上有骚-乱,士兵也减少了许多,咱么是现在攻城呢,还是再等一会?”
袁崇焕闻言一怔,打仗的时候,守城的一方不说现在正在忙碌着搬运滚石和滚木,最起码也要烧一点金汁吧。
看不到人是怎么回事?
“朝鲜可有火枪兵?”
袁崇焕不得不小心,火枪兵的威名,算是被崇祯给打出去了,只要发现事态反常,和平时的军法要领没多大联系。
第一件事情想到的就是,对手有没有火枪兵。
也只有火枪兵需要掩盖自己,只有放枪的时候,才会一闪即逝,根本就不给弓箭手瞄准的机会。
“火枪兵?将军是说的火铳吧?那种老物件只有乡下打猎的猎人才会使用。”
射程短,而且容易炸膛,还不如弓箭来的实际。
春信使罗德宪心中这样想着,完全没有意识到,如今的战争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当年他和回答使李廓出使大清的时候。
正是皇太极他们刚刚败出关内的时候。
失败的事情,是没有谁愿意往出去说的,更何况是朝鲜这种小国家,墙头草一般,说只会给自己添堵。
毫无益处。
“没有火枪兵啊。”
毫无来由的袁崇焕心中轻嘘一口气,他没有真切的面对过火枪兵,可通过莽古尔泰,杜度他们的战败,就可见一斑。
据说还是在野战的情况下。
他袁崇焕可做不到这样的战绩。
“那会是什么原因?”
春信使罗德宪回头看向平襄的城头,此时城头上的士兵,又少了几位,眼看着就仿佛不设防一般。
而这样的城头布防方式,他可真的是一头雾水。
和他出城时国主李倧给出的保证,可不一样,难道是不信任他,从新改变的战术?
一时有些糊涂,也没办法回答袁崇焕的问题。
“总督,咱们的攻城器械已经上来了一部分,要不我上去试试?”
何可纲越看心中疑惑越盛,怎么瞧着那些士兵是在逃跑。
难道平襄城中事态有变?
没人喜欢,事到临头的改变,领兵打仗的将军们更不喜欢。
变数意味着胜率。
若是一个不留神,就会进入了敌人的陷阱。
“不用试了,全军出击,一次攻陷平襄。”
作战经验的袁崇焕,在得知朝鲜没有火枪兵之后,略一思索就明白此时正是天载难逢好机会。
虽不明白那些士兵们为何会逃跑。
可只要打进去一切都能够明了,无外乎就是朝鲜国主李倧见他们兵锋太盛,不敢面对所以出逃引起的后果。
“你们朝鲜国主李倧是不是做了对不起大明的事情?”
命令发出之后,袁崇焕才向春信使罗德宪证实着自己的想法。
袁崇焕本就是一个聪明的人,没有了宁锦和大明朝中大臣们的牵绊,智慧再次回到了他的脑子里。
被问住了的春信使罗德宪,毫无掩饰的一阵惊讶。
“将军真乃神人也,我们国主因为和大清结盟,大明暂时都还不知道。”
然而这次轮到袁崇焕无语了,他拼命的离开宁锦就是不想夹在大明和大清之间,被牺牲掉,已经从皮岛跑到了朝鲜的平襄。
似乎还是没有摆脱身后的威胁。
大明有点鞭长莫及,可大清距离就很近了,随时可以挥鞭直直的冲杀过来。
“那就是说,现在平襄就是一座不设防的城市?”
祖大寿在一旁接话问道。
“被大清的铁骑打杀了两次,朝鲜早就没有多少士兵了,平时稳定国内勉强可以,应对外敌肯定是不够用的。”
春信使罗德宪一点都没有出卖国家情报的不好意思。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袁崇焕走进了平襄城,才神情恍惚的觉得,他这一生打过的所有战役,都没有这一次来的容易。
没有人抵抗,打进了城内,也没有人大声的呼喊着慌乱奔逃。
似乎一切的一切都说明了一件事情,谁来做这里的主人,这里的百姓都无所谓。
“这里的百姓都已经麻木了。”
祖大寿见过大明最贫穷的县城,就是那里的人,都要比这里的人看起来有活力。
“这样也好,省的咱们还要为了镇压内-乱选择杀人,就是咱们的兵员没办法补充了。”
袁崇焕一开始想的不错,然而事实给了他一记重拳,朝鲜的百姓,只能被当做牛马一样的使唤。
想要当兵,一点都不可能。
“咱们这就打下了一个国家的都城?”
戴承恩同样的神情恍惚,连手中的羽毛扇都忘了扇动,一身的才华在这样顺利的战争之中根本就没有办法施展。
“是啊,打下了都城。”
祖大乐接话道,能够兵不刃血的接收一座城池本事无上的荣耀,可他此时是一点感觉都没有,仿佛就觉得这里本就该如此轻易的拿下才对。
“话说当年,那些死都打不下朝鲜的朝代,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戴承恩似乎是在问身旁的祖大乐,又是在自言自语的在历史中找原因。
“历史上的记载,都是打到最后断了粮草,这说明不是打不过,而是······”
而是什么祖大乐没有说的很明白,戴承恩却已经想到了原因。
无外乎就是有人眼红这份战功,从后面捣乱了,只有攻打高句丽失败了,才能够符合他们大多数人的利益。
“所以打仗的时候,还是需要自带干粮才是最正确的做法。”
何可纲一脸的神色莫名,他想起了崇祯新编的新军,那些军队出行不但后勤供应充足,自身还要带够能够吃上十天半个月的口粮,这还是往少了算的。
越是对某些历史看得越透彻。
就越是感觉到新皇的可怕,不是那种算无遗策,而是以巨大的实力碾压过去也要谨慎对待的态度。
这样的人,想来是不会轻易失败的。
除非他自己想要灭到自己。
“逃跑的朝鲜国主和那些大臣们咱们追还是不追?”
第一次体会到,打仗原来可以这么轻松,何可纲浑身都有些不自在,不打一场硬仗,就有些不舒服似得。
“先巩固现有的成果,那些都是败军之犬,随时可以追着四散逃窜,咱们现在应该防着的就是建奴的偷袭。”
得了一座城池,有了稳定的根据地,袁崇焕说起大清也就不客气了起来。
很快就给手下发出了一些必须要做的命令。
随着袁崇焕的军队接管平襄之后,城内的变化就在用肉眼可见的转变着。
最先出现变化的就是城内的卫生情况,托崇祯的福,袁崇焕也是道现在才明白,一个地方的卫生决定着一些人生不生病。
这一点在经过了几次试验之后,他已经列入了军法之中必须执行。
平襄的牢房中。
春信使罗德宪和回答使李廓两位难兄难弟再次相见了。
“国主抛弃了平襄,也抛弃了你我。”
回答使李廓狼狈的坐在一张破木床上说道。
“没事,大明的军队已经来了,他们跑了刚刚好,你我说不得就可以成为下一任国主了。”
春信使罗德宪自信的说道。
以前的朝鲜历史中,无不记载着这样的一段话。
中原的皇帝,哪怕是大臣们,都看不上这个小地方,他们需要的只是臣服。
“那就好,到时候咱们两人共同主政朝鲜,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的对大明无礼了,就是不知道大明的皇上,喜欢什么。”
回答使李廓还没有见过袁崇焕他们,此时已经沉浸在了自己的美好幻想之中。
然而他没有发现的是,在他说出‘两人共同主政朝鲜’的话时,春信使罗德宪的脸色不由的变了一变。
许多故事的教训,都说明了一件事情,就是:共患难容易,共富贵太难。
更何况是主政一国的国主。
有哪一任国主愿意分享出自己的权利?
除非是自己的手下已经做大,国主已经没有余力去压制了才会这样。
春信使罗德宪的心情此时很复杂,他想要一个人主政的朝鲜,显然自己曾经出生入死,一起受过羞辱的朋友却不愿意。
两人此时在平襄的身份和地位都差不多。
春信使罗德宪清楚的认识到,他有的一切人际关系和威望,回答使李廓一样也有。
而多出来的一点优势就是,大明的军队是他带进-平襄城里的。
然而这点优势在回答使李廓被下了牢狱,也就差不多抹平了,到时候大明的将军想要选择一人作为平襄的领导者,朝鲜的国主,该选谁就是一个不确定的答案。
“大明的皇上喜欢什么咱们可以去问问外面的那些将军啊。”
春信使罗德宪一边心不在焉的回答者问题,一边想着怎么才能够打消回答使李廓想要和他分享权力的意图。
他可以答应下给出一个国相,也可以让李家富贵永远。
“对对对,看我这脑子,居然连这个都不懂了。”
回答使李廓恍然大悟一般的一拍脑门,嘿嘿傻笑了一下,慢悠悠的艰难起身,仿佛被人经过了严刑拷打一样的站立不稳。
“我扶着你出去,这条监牢通道不是很好走。”
有道是己算人,人亦算己。
春信使罗德宪上前扶着晃晃悠悠,站立不稳的回答使李廓,刚刚走了没有几步,忽然感到了腰上一阵刺痛。
随即一阵麻木就开始扩散了半边身子。
“你···你···为什么?”
春信使罗德宪眼神凶狠的瞪着回答使李廓,这种毒素他并不陌生,是从海里的一种动物身上提取的。
能够在短时间让人处于酣睡状态,最后再也起不来。
被他们起了一个文绉绉的名字叫做“留人醉”,只有那些犯了大错,需要处决的朝鲜大贵族们,需要一个体面的死去,才会使用。
“为什么?还不明白吗?朝鲜的国主,什么时候被两人同时主政过?不过你能能享受到‘留人醉’的死亡待遇,也算是贵族的葬礼了。”
回答使李廓没有出乎他的意外,可春信使罗德宪还是有些心痛,倒不是看到自己的朋友堕落的如此之快而心痛。
而是因为自己到底是仁慈了许多,只想着留下回答使李廓一命而懊悔。
当时要是刚见面,就一刀给杀了的话,是不是他自己就不用死了?
也就不用纠结,到底谁去做朝鲜国的国主了。
“哎······”
一声叹息从出口处传来,回荡在狭小的监牢走廊中。
“谁?”
回答使李廓不想自己的丑事被人看到,他是将要做朝鲜国主的人,身上可不能有任何一点污点。
“汉话说的倒是挺流利,就是事情做得不地道。”
来人也是一口流利的大明官腔,让回答使李廓心头直打鼓,看来自己担心的问题还是没法避免。
“原来···是···祖将军,快快救救我。”
春信使罗德宪看到来人振奋精神的说道,然而来人似乎一点都不曾在乎过他。
“其实我做的事情更加不地道,朝鲜的国主只有一位,所以你们就在这里长眠才是最好的选择。”
来人正是祖大寿的子侄祖泽远。
平襄他们已经拿下了,接下来的就是经营,可不能放过你任何一点会威胁到他们的人和事。
跟踪了春信使罗德宪许久,就看到了两人之间的相互厮杀,一点都不激烈,实在让他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