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在这个时代,许多人都觉的,若是上阵杀敌,提高赏金一定会从者如云。
可要是考脑子想要拿到赏金。
那就必须比贼人更聪明才行,自认为聪明的人很多,但真正聪明的人又能有几个?
耿仲裕就是个聪明人。
自从在皮岛失去了他的哥哥耿仲明之后,能够依靠的就只有他自己。
在登州用计谋废掉了黄龙之后,得了刘泽清的赏识,他就发现了一件事情,他的聪明才智就没有在兵法上。
而是在如何算计人上面。
对付黄龙的计谋,他觉得不应该自己亲自下场,虽然效果不错,可看起来还是太过粗燥,完全没有那种神不知鬼不觉,而心想事成的感觉。
此次从登州一路潜伏到京师,就是刘泽清给他的一个任务,一个可以扰乱崇祯朝堂的任务。
他不想来,却也没有办法不能不来。
自己坐下的事情,贪赃枉法一样没有少干,若是衮州被清理干净之后,自己一定会被拉去修路。
与其被以后拉去修路,还不如来到京师博一场大的,反正落在了崇祯的手中,活命没有一点问题。
毕竟整个大明的人呢,都知道,皇上是不杀人的。
在登州的时候,他听到了这个传闻,还曾嗤之以鼻,连他这种小人物都知道斩草要除根,偏你自己仁慈,这可就怪不得他下手狠毒了。
于是就一手干出了惊动整个京师的大事件。
随着京师暗中也来越严密的探查线索,耿仲裕心中就越是淡定。
故布疑阵的手段,他用出了不少,许多话本中都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是有深刻体会的。
谁能够想到,他住的位置,就在大理寺不远的民宅之中。
只需花费一点金元,改头换面一下,谁能够知道他是谁。
而且他现在的装扮,就是原来屋主的模样,一个穷酸秀才,抱着一间祖屋,能够在最落魄的时间段,找到一位愿意接手的买主。
感激还来不及呢。
早就带着家里的几本破书,回到乡下养老去了。
由于经常宅在家中读书的原因,周围的邻居也都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具体什么模样也早就模糊了下去。
谁能够查得出他的身份有问题?
本来在京师开始暗中放出消息,捉拿盗贼的时候,他就知道事情已经办妥,该回去登州复命了。
然而世上的事情就是,出门之后总是身不由己。
英雄难过美人关,耿仲裕自认为自己是个英雄,能够把南京那些大臣么都束手无策的崇祯玩弄于股掌之上。
无论胆量和聪慧,都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
于是好死不死的遇到了一位小美人。
经过了他多方打听,这位美人原本叫做顾媚,后来不知为何给自己改了名字叫做顾横波。
然而更加详细的消息,就查不到了。
顾横波住在京师很低调,和邻居剑的关系也很淡薄,自然也就传不出去多少有用的事情。
耿仲裕身上还带着剩下的金元,他就没有见过女人不爱财的,想着在最后离开京师的时刻,好好的来一场关于英雄美人的故事。
“这位小姐,相识即是有缘,今日是在下冒昧了,不如给在下一个赎罪的机会,去往四海楼小叙片刻如何?”
耿仲裕算准了顾横波出门的日子和路线,等在一个角落,手不释卷的从暗处悠悠然的走出来,和来人撞了一个满怀。
他装扮的就是一个饱读诗书的书生,也是这个时代最受女子喜欢的那一类型。
才子佳人,故事中不都是这样吗?
耿仲裕一把拉住将要倒地的顾横波,风度翩翩的说道。
连被撞落在地上的书籍,都顾不得捡起来,一旁的丫鬟年岁颇大,此时怒目横视的瞪着耿仲裕,劈手抢过自家小姐,挡在中央。
“看你是个书生,胆子却不小,不过这种做法太老套了一些,前面已经有不少人都用过了,知不知道那些人的下场是怎样的?”
丫鬟的气势让耿仲裕直皱眉头。
心中暗自嘀咕着,难道自己看走咽了,这位女子是大户人家的子女不成?
接着又想到自己查到的消息,是从南京刚搬过来不久的,住的地方还不如他临时居住的地方好。
也没有察觉到,这两人在京师有什么亲戚来往。
难道是这个死丫头在吓唬他?
耿仲裕念头转的飞快,宽袖一挥,不理睬挡在中央的丫鬟,只是俯身捡起自己掉落的那本书。
随后才自认为优雅的对着顾横波一笑。
“在下自幼读取圣贤书,可不是那些所谓的登徒子能比得了的,若不是皇上不曾开科取士,今日的新科状元在下也不是不可以挣上一挣。”
态度依然的温文尔雅,让曾经做惯了粗鲁的当兵生活,两种极端的落差,差点都漏了破绽。
顾横波没有开口,只是在静静的看着面前人的表演。
经过了严格训练过的她,一眼就能看出,某些人光鲜的外表之下,藏着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你们这些书生,尽知道说大话,若是真的有本事,那就去科举啊,据我所知下个月十五就有一场因为太子满月而加的恩科,你不会还不知道吧?”
丫鬟伶牙俐齿的一顿说教,让耿仲裕一阵尴尬,这一点确实是他的疏忽,只顾着掩藏自己的行踪了。
并没有意识到,崇祯的科举已经快要开始了。
而且还是和太子有关。
耿仲裕怎么想,心中都有一种古怪的感觉。
此时可不能在美人面前露怯,不屑的眼神看了丫鬟一眼,一甩衣袖微微仰着头说道:“这种恩科不考也罢,圣人学问一点都没有,那是在考科举?分明是在考工匠,在考账房先生。”
丫鬟不服气的还想再辩论一番,顾横波却忽然说道:“公子应该不是本地人吧?听口音有山东的腔调,都说齐鲁之地多书生文士,不过看公子刚刚的做法,却是不合乎君子之道。”
耿仲裕心底一突,眼睛余光仿佛看到,路过的匆匆行人,都仿佛发现了他的大秘密似得。
同时也有些后悔,为何要做一次才子佳人的戏码。
“小姐说的不错,是在下唐突家人了,不知可否告知在下芳名,容在下来日功成名就之时,好感激一次今日的指点之恩。”
然而到了最后,还是贼心不死想要挣扎一下,看看两人之间会不会有结果。
“名字就不方便告知了,孤男寡女,你我虽在大庭广众之下,可我丈夫要是知道了的话,肯定不会饶了你我的。”
顾横波对自己的容颜很自信,曾经很自豪,现在却是有些烦了,若不是今日出城要去办点事情,绝对会在家里看书,作画。
耿仲裕一怔,‘丈夫?’
这可是他没有查出来的一点细节,不过心中也就有了一丝了然,这么漂亮的美人,要是在京师之中没有身后的人照应,绝对会被某些人吃的骨头都不剩。
继而想到,既然人家丈夫,从来不害怕自己的女人,单身一人带着丫鬟在街上随意走动,那么附近就绝对会有暗中保护她们两人的护卫才对啊?
可他仔细的查找了好几次,都没有发现有任何一个可疑的人存在。
一处三层高的酒楼上。
酒楼的东家,每天没事的时候,就是拿着望远镜,看着出门之后的顾横波她们,以此来确保两人的安全状况。
这可是李定国离京之后,特意叮嘱过得。
而此处酒楼则是锦衣卫名下的一处秘密产业,算是骆养性监视整个东区的时候,顺带帮着李定国做的一点私活。
“那人的档案查到了吗?”
酒楼东家在顾横波遇到书生被撞到之后,就立刻派人去查了书生的过往,现在整个京师这条街上的书生们都知道这两位主仆不好惹。
动不动就会去工程队走一趟。
时间一久,就再也没有人有勇气上去搭讪了。
现在忽然出现了一位这条街上陌生的书生,肯定是要查一查才对得住李定国的嘱咐,只是这位书生用的还是曾经那种蹩脚的理由,弄得他都想要给支一点新鲜招数了。
别整的全部都是偶遇。
看得都快要吐了。
“掌柜的,都查了一边,此人叫刘坤,是一名书香门第的后代,不过现在家族已经落寞了,住所就在大理寺的斜对面,不过在二十天之前,已经出城了去乡下住了,今日也没有人见过他进城。”
一位短褂打扮,肩膀上披着一条毛巾的小二,说着自己很快就查出来的简单消息。
“这么说此人的身份是有问题了?如今整个京师都是风声鹤唳,居然还有身份不明的人混了进来,去给我抓起来,好好的审问一番。”
酒楼东家吩咐了一声,就开始继续查看向了别的方向,对于如何找到偷盗美人坊胭脂的小偷。
他现在还是毫无头绪。
如今整个京师的锦衣卫都发动了起来,只得到了一点线索,不过每次都在中途断掉,仿佛此人有着千变万化的化身一样。
王士琇有种感觉,此人就在他的身边,却总是找不到。
他已经是锦衣卫的千户了,只要这次的事情办好,就绝对会稳稳地升任镇抚使,如今在京城的一共有四位千户在盯着这个位子。
就看谁的本事高强了。
可本事的高强,有时候真的而不如运气好更让人无语。
街角的人来人往,并没有妨碍到耿仲裕装作偶遇一样的找上顾横波。
在耿仲裕还想再说几句话的时候,顾横波却是烟波一转,嫣然一笑。
“这次你就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在顾横波话音出口的瞬间,耿仲裕也敏锐的察觉到了有人在悄悄的向他靠近,心中对于自己挑的这位美人的身份,又有了新的判断。
这可比一些大户人家出门一堆人簇拥着都要有格调的多。
平时身边没有任何人来打扰,一旦有了风吹草动,立刻就有护卫到来。
似乎这种做派他还从来都没有听说过。
“我只是一介书生,一没偷二没抢,更没有说一些不该说的话,怎么就走不了了?据我所知皇上可是最重大明律的。”
耿仲裕一点都没慌,此时就算慌乱,他也没办法立刻出城,还不如赌一次自己的身份还没有泄露。
总不能运气太差,躲了千军万马,却把自己埋在了一个臭水沟中。
“这话你对着官府说去,和我家小姐说这些没用。”
丫鬟护着顾横波,一点点的往后退去,同时手也按在了腰间。
腰间是李定国吩咐她必须带着的匕首,轻巧,锋利,是道院最新出品的金属打造。
最适合她们这些女人们使用。
耿仲裕很快就凭着经验分辨出周围到底来了多少人,每一个人的位置都在什么方向。
看样子并不是他想象中的捕快之流,心中不安的看了一眼将要和他拉开距离的顾横波她们。
在立刻暴露自己,还是赌一次自己的运气之间,不断的思量着。
然而还没有等到他做出选择,面前就站了一位陌生人。
一身的菜贩子打扮,身上的衣服也很亲民,双手上都是干过活的老茧,不是人家亲自暴露出来,自己完全就发现不了人家是干嘛的。
耿仲裕此时还在心里给出了一个很专业的评价。
以后他若是要继续行动的话,一定也要和这些人好好的学学,不能让人一眼就看出身份有毛病。
“站住别动。”
菜贩子低喝一声,从怀里掏出了一份证件在他的眼前一晃。
“我们是锦衣卫的人,现在察觉到你的身份有问题,跟我们走一趟。”
耿仲裕一愣,心中暗叫:要遭。
同时还有些奇怪,这些锦衣卫不是传说中立刻上前围攻的吗?怎么还会出示证件了?
姑且把那种小本本叫做证件吧。
他却不知道,骆养性为了自己的锦衣卫显得更加正轨,更加符合皇上的要求,学着军队上的做法,给每一位锦衣卫都配发了一本证件。
上面不但有他们的职务,还有编号。
别说还真的好使,从那之后,就再也没有见到有人假冒锦衣卫的人骗吃骗喝了。
“原来是锦衣卫大人来了,在下可是没有触犯大明律,你们抓人也要符合规定才是吧。”
耿仲裕故作镇定。
一步错,步步错,此时一定要沉住气,只要能够让他走出京师,就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谁也休想找到他。
“要符合大明律明着抓你,那是巡捕司捕快们才干的事情,我们锦衣卫不需要这个,只要怀疑你有问题就必须和我们走一趟大狱。”
菜贩子此时一点都不像是买菜的,好整以暇的从背上背着的箩筐里,拿出了一尺黑乎乎短棍。
看着像是缩小后的火枪。
“现在你身上的问题更多了,凭我的经验得出,只要和锦衣卫讲大明律的人,通常都不是个好东西,是你自己走,还是要我们哥几个抬着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