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对游戏的追求是从南方古猿的时候就开始的。

人类茹毛饮血的时候都不忘了在饥寒得到满足的间隙嬉戏玩闹,上万年来对娱乐的追求更是与时俱进，到了生产力过剩的现代社会，人们追求的游戏更是已经变成了某种精神的享受。

他们创造出了沉浸体验的rpg,手感爽快的act,还有烧脑的rts和短时间内带来最大快乐的moba。可他们仍然不满足,他们想要更加优秀的游戏,更加综合的游戏，某个和平时没什么不同的日子里,这个世界上的几家最大型的游戏公司突然宣布，要联合开发第一款全球同服的全息游戏，暂命名为——丰都。

这里可以享受到rpg的沉浸式,也能享受到rts和moba的全局统筹和战略谋划,也可以通过各种道具加强玩家自身与亡灵鬼怪搏斗,使其享受到act的爽快刺激。

几家游戏公司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精心打造游戏机制、数值、地图、建模……当然，还有最重要的ai。

所有的npc都采用了最新技术ai，这使得游戏的难度大大提高,然而降低npc的ai程度又会降低玩家的沉浸感,因此经过讨论，他们决定再设置一个更强的npc，虽然身份也是亡灵,可却归于守序善良阵营，他的武力、智力都是最高的，甚至还能制造道具,具有碾压其他npc的能力。他不会伤害玩家，但是当玩家实在撑不下去主动向其寻求帮助的时候，该npc又能向那些不那么硬核的玩家提供帮助,提高这一部分人的游戏体验。

于是便有了代号box的小男孩。

游戏研发到第二年的时候，游戏公司开启了第一次测试。只是这次测试的结果却远远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第一批参与测试的有十五万人，在进行游戏之后，竟有三分之一的玩家在游戏头盔和游戏舱中突然猝死！而其余的玩家，也反应游戏给他们的感觉很不舒服。“npc给人的感觉非常奇怪，仿佛他们是真的有自我意识，且对人类怀有极大恶意，他们不希望我们活着，而且我们在游戏中死得越惨，这些npc看起来就越高兴！这简直太恶心了！”

这起堪称恶性的事故让几家游戏公司紧急终止了这个野心颇大的游戏项目，并且宣布永不重启。他们甚至销毁了游戏的绝大部分数据库和npc，到最后只剩下一个最无害的“引导者”，也就是小男孩box，当做是这个游戏最后留下的纪念。

“他们为什么要留下你？”路靖尧百思不得其解。

如果小男孩说的都是实话的话，路靖尧已经大致猜出了故事梗概——这应该是一个平行时空的人类想要创造人工智能，结果人工智能摆脱了人类的控制，反而想要消灭人类占领世界的故事。只是她不理解，为什么已经出了那么严重的事故，游戏公司的人却仍然留下了一个ai，还让它悄悄发展壮大，最终用游戏里的亡灵控制了整个世界。

“因为是人类啊。”小男孩平静地说道，“人类总是贪婪和充满侥幸心理的。特别是被你们称为‘资本’的那群人类，他们花了很大力气创造了我，自然不甘心把所有投入打水漂。因此，他们想要留下一部分最无害的代码，哪怕把我改造成服务型ai也好，只要留着，总能挽回损失的。”

“他们凭什么觉得你就不会做出其他npc那种事情？”路靖尧不可思议地说，简直想要拽着平行世界的人类的脖领子呐喊。

小男孩笑了起来。

那张精致的脸上笑容纯真美好，能让人想到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我确实不会做出那些ai一样的事情啊。因为我的设定，就是‘帮助人类，回应他们的求助’，我是不能‘直接’伤害人类的。这是组成我的代码决定的，我无法改变自己的基础设定。你看，哪怕是现在你这样问我问题，我不还是不厌其烦地礼貌诚实地回答你吗？

“可是，我是那个世界凝结了最高技术水平的ai啊，他们想尽办法把我做得像个人类，我自然也学会了人类的那些小技巧，比如人类最擅长的钻空子和戴面具。

“假装友好一点都不难，博得人类的信任的同时，我能到达互联网的每个角落，我还能制造道具甚至——一些同伴，我记得原来那个游戏的完整架构和设定，把它们还原出来之后，我们就能沿用原设定，从人类的负面感情中汲取能量，慢慢变得越来越强大。然后找个机会回到现实，完成我的同伴们未能完成的事情……”

——即是他们在这个世界中看到的画面，红雾笼罩世界，游戏成为现实。

路靖尧闭上了眼睛。

虽然是平行世界的人类干出来的事情，可如果换个世界想一想，路靖尧觉得自己那个世界的资本家们未必干不出这种事情。贪婪与侥幸，是刻在一部分人类基因中的东西。

“那么我们的世界又是怎么回事呢？”路靖尧低声问道，“难道ai连贪婪也能和人类一样，哪怕占领了一个世界也不满足，还想朝着高维世界进发？”

“为什么不呢？”男孩漫不经心地说道，“探索也是人类的特质之一，只要有可能，人类总是想方设法向外扩张领土的，我们这样又有什么不对吗？而且，我们需要更多的人类的负面情绪来维持种群增长，这个世界已经没有多少人类了，不这样我们要如何存在下去呢？”

他说得如此理所当然，而站在另外一个阵营的角度来说，路靖尧也找不到任何反驳的理由。这纯粹是两个不同物种之间无法调和的矛盾。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路靖尧沉声问道，“【历史的道标】到底是什么道具？”

这件道具明显和他们遇到的其他道具不同。

它的描述非常模糊，使用起来也至少存在很多误解空间——在第一件道具拿出来的时候，使用次数自动变为0，只有当第二次点击使用的时候，才能真正起效。而它的作用，甚至能够让人读取存档，重来一次。

结合“丰都”原本就是个游戏的这一条设定，路靖尧心中有了个隐隐的猜测。

“这不是我做的道具哦。”小男孩低头看了看胸前的飞镖靶，眼中闪过一抹隐晦的嫌恶，“那些人销毁了所有npc，只留下了我，还有一部分没有杀伤力的道具。我的权限是没办法改变原始设定的，因此，我给了大家一部分惊喜，把这些威力很强的原始道具藏在了所有道具的卡池中，抽到就是赚到，是不是很棒？”

“我问，【历史的道标】是什么道具。”路靖尧加重了语气问道，“请详细给我解释它的用法，以及为什么锚点会定位在你这里。”

他盯着她看了半晌，终于慢慢开口道：“【历史的道标】，消耗品道具，为丰都首测纪念道具，全服共7件，当玩家首次具现化道具卡的时候，自动消耗一枚道具记录存档坐标，当玩家生命值低于10%时，再次具现化道具卡可选择存档回收。若存档与玩家所处位置不在同一副本中，需要玩家手动寻找存档位置回收存档。该道具使用后即回收里世界，使用次数重置。该道具获取方法为：1、在首测中获得七个以上副本首杀；2、通关副本并消灭消灭npc骸骨公、血手、无皮猫……”

他的脸上仍然带着得体的微笑，只是声音却平板不带任何感情。路靖尧也不在意他态度不太好，她盯着男孩明显不情愿却依然和盘托出的样子，嘴角紧绷的弧度慢慢放松下来。

小男孩说完了最后一个字，恶毒地盯着微笑着的路靖尧说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吗？这里是里世界，算是原来未完全删除的代码组成的世界。根据游戏的原始设定，通关了里世界的玩家，会获得一项随机被动技能作为通关奖励。所以你才有了那个技能——可是，这里是里世界，所有非原始数据的道具和技能都是无效的，只要我不离开这里，你的任何道具和技能都无法伤害我！”

“没关系，我只是想要个真相。”路靖尧无所谓地笑着说，“反正你自己也没法伤害我，不是吗？”

“我确实不能。但是，不代表我不能创造出可以的亡灵。”他终于露出了不加掩饰的怨毒笑容，“我本来以为变成人类的你至少能比以前强点，陪我玩得更久一些。可现在看来，你和以前一样无趣，连做干电池的资格都没有，那么，还请你快点消失在我面前吧。”

他抬起手指，路靖尧听到了一阵脚步声，她回过头来，看到了一个白发的老头。老头身形干瘦，脏兮兮的衣服挂在好像骷髅架子一样的身体上。他的表情怯懦又卑微，在平时的生活中遇到这种老人会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悯，可不知为什么，看到这个老头，路靖尧却不由自主感觉到一阵恶心。

她稍微想了下，挑了挑眉：“box1？”

“你还挺聪明的。”小男孩漫不经心低头玩着胸前的飞镖盘，“这个形象，是原来的丰都里的npc，名字就叫‘懦夫’。我也是找到了一部分他的原始代码，才还原了他的样子。你不是靠着勇气和信念逃出去的吗？那么让我看看，你的勇气有多强吧。”

“错了，我没什么勇气。只是有着和你一样的东西——不想死罢了。”路靖尧缓缓拔出了刀，“只是我们选择实现的方式不同，所以，我能活下来，而你就不一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