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靖尧打算去找贺言章。

她不知道这个时间点贺言章死了没有,但总归要尝试一下。她现在不清楚这个副本的任务、背景等一切信息，想要通关副本，还是要获得知情人的支持。

当然,她也可以去寻找其他玩家，但是一来她不知道那些人的确切位置,二来……从贺言章的描述中她也感觉到了,那些人并不是值得信任的队友。

还是找贺狗好了,虽然他狗,但从他被那些人忽悠死可以知道,他挺蠢的，应该能好好合作……吧？

离开博览中心,路靖尧朝着记忆中的大楼走去。当时的长镜头拉得太快，她没看清贺言章是被困死在第几层。她找到了下楼的楼梯，犹豫了一下,还是捏紧了手里的尖头金属管,壮士断腕一般走了下去。

楼梯间像是一个和其他地方隔离的空间一般，刚刚踏入这里，外面的风声和其他声音就全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寂静,以及……像是萦绕在耳边的奇怪的微弱声音。

像是小孩子的低泣，又像是有人贴着她的耳边喁喁私语。

路靖尧侧过头去看的时候,声音传来的地方却又是空无一物。这种感觉让她非常不舒服,总觉得不知什么时候肩膀上就会多个人头，或者角落里多出来一双偷窥的眼睛。

还不如直接让鬼出来,大家当面锣对面鼓地讲明白道理。

地下一层是一家大型综合超市。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臭的气味，是超市里的食物因为废弃而腐烂的味道。路靖尧用手电筒照向梯段，楼梯往下延伸了至少还有两层。路靖尧想了想视频里贺言章的所在,应该是在一个很深的井道里，那么肯定不是这一层，说不定她要一直下到最底层才能看到人。

叮咚。

突然响起的声音让路靖尧吓了一跳。手电筒的光猛地掉转过去，照向了废弃超市的里面。这里是出口处，收银台的后面是一排排的货架，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叮当当。

又来了！

那像是硬币掉在地上又滚了几圈的声音，响起来的地方正是收银台！

叮咚，叮当，叮当当当。

像是验证她的猜想一般，更多更密集的硬币落地声响起来，像是柜台那边有人打翻了一整盒硬币，有的甚至骨碌碌朝她这边滚了过来。

路靖尧僵立在原地，她知道自己应该马上离开这里，不要在明知危险的东西上面浪费多余的好奇心，可她双腿好像被粘在了地上一样，任凭她用尽全身力气也挪动不了一步。

骨碌碌——咚！

有什么东西滚了过来，撞到了她的脚，停了下来。路靖尧睁大了眼睛，可仍然什么都看不到。

“请帮我捡一下钱。”

一道声音轻轻地响了起来，正是从收银台那边传来的。

“……我看不到钱在哪。”路靖尧实话实说，试图用真实的借口逃避亡灵的要求。

“请帮我捡一下钱。”

“我真的看不到，而且我有急事，能不能你亲自……”

“请帮我捡一下钱。”

“……”这个鬼是不是复读机成精？

沟通无果，路靖尧很勉强地弯下了腰，手伸向刚才声音传来的地方。明明什么都看不到，她的手指却在那里摸到了东西——

湿漉漉的短短毛发贴在圆形的球体上，那颗球非常小，路靖尧一只手就能握住，她的手指好像伸进了一个洞里，指尖黏糊糊的冰冷感觉让她差点手一抖把东西丢掉。

这颗球体给她的感觉，像是一颗头。一颗……婴儿的头。而她的手指，像是直接插到了婴儿失去半边颅盖骨的脑子里。

“为什么不拿过来？你是想要装进自己口袋吗？”收银台那边又传来轻轻的问话。

路靖尧：“……没有，我就是觉得，你们这的硬币挺大个啊。”

“所以你想要装进自己口袋吗？”

“……”

这鬼没法聊天了。

她的身体突然能动了，路靖尧试探着想要跑下楼梯，可只动了一下，脚踝处就传来一阵刺痛，她低头看了看，脚后跟被整齐地削掉了一片肉。

似乎，只要踏过那条线就会死？

她老老实实收回脚，拿着手里看不到的“硬币”朝收银台走去。

硬币掉落的声音已经停了。明明路上是空的，路靖尧却觉得有很多毛茸茸湿漉漉的东西擦着自己的脚踝过去，很轻，却让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从形状和大小来看，那些东西应该都是大大小小的……人头。有几次，她甚至能感觉到有张着的上下两排牙齿轻轻含着她的小腿，虽然那东西最后没有咬下去，可那潮湿平滑的齿尖平平擦过皮肤的感觉却让路靖尧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什么都看不到，可臆测和脑补填充了视觉的空白，让一切变得更加可怕。

她终于走到了收银台的前方。

在手电筒的光照下，这就是个超市常见的那种收银台，收银机敞着口，里面放着几枚零散的真正硬币。刚才那个说话阴阳怪气的声音已经消失了，这里安静得就像是什么怪事都没有发生过。

路靖尧握着手中的“头”，放到了收银机的硬币格上面，然后她松开了手。

当。

是正常的金属硬币掉进塑料盒子里的声音。路靖尧又紧张地等了半天，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她微微松了口气，打算回去继续下楼，就在这时，手电筒的光扫到了收银台上的一件东西。

那是一个布满了灰尘的相框。

路靖尧拿起相框扫了一眼，隐约能看出是个穿着浅蓝色连衣裙的长发女孩，她坐在草地上，正对着镜头笑得灿烂。

照片已经隐隐发黄，哪怕放在相框里也有了被水泡过后的痕迹。路靖尧只看了一眼，便小心地重新把相册重新放回原处。正当她准备转身的时候，余光忽然瞥见了手电的光圈边缘，像是有个人影。

一道纤瘦的女人的身影站在她侧后方，不知道已经站了多久。

那女人双手笔直地垂在身体两侧，手腕一直快要拖到膝盖，排除这人是刘备那种天赋异禀的，这样的姿态只说明了这家伙绝对不是个活着的玩家。

路靖尧不敢回头，只是拼命斜着眼想要看到更多细节，那女人的上半身她看不到，只看到下半身穿着一双白色的凉鞋，还有一件染满了血迹的浅蓝色的裙子……

她又看了看面前的照片，除了脏了些之外，背后站着的女人穿着的和照片上一模一样。

女人直挺挺地站在后面，脚尖僵硬地向前一小步一小步地走着，路靖尧终于忍不住，准备拔腿跑路的时候，一只手却突然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那只手惨白无比，指尖却涂着艳红的指甲油，它没用力，只是轻轻搭在上面，然而现在没有了道具的路靖尧却丝毫不敢轻举妄动。

“谢谢你帮我捡硬币。”女鬼轻声说道。

“不客气，你是这里的收银员？”

黑暗中，女鬼似乎轻轻点了点头，连带着那两条垂到膝盖的手臂如同钟摆一样来回摇晃。

“那……作为我帮你捡钱的报答，能让我走了吗？”路靖尧充满求生欲地祈求着。

“能留下来吗？我想感谢你。”

“不用不用，请叫我红领巾。我的宗旨是为人……鬼民服务。”路靖尧连忙摆手，“而且爱她，就放她自由，我也会从心里记得你的好。”

她太过伟光正的发言让女鬼也沉默下来，许久之后，她肩膀上的那只手放了下去。

路靖尧如蒙大赦一般，先是试探着转过身，见女鬼并没有反应，她加快了动作，连滚带爬重新回到了楼梯口。

就在这时，她听到背后传来了一声幽幽的叹息。

“红雾……改变了城市……”

“不要呆到晚上十点以后……”

什么意思？！

路靖尧猛然回头，女鬼仍然站在收银台的桌子旁边，就在她回头看过去的时候，一只鲜红的手突然从收银台的桌子下面伸了出来，牢牢抓住了女鬼的胳膊！

那只手极为纤细，像是本来就是女人的手，却被活生生剥掉了一层皮一样，鲜红的嫩肉在外面裸露着，明明看上去脆弱得一捏就断，可却轻而易举地捏住了女鬼的手臂，如同普通人徒手捏爆米花棒一样，卡卡卡几声脆响，女鬼垂落的胳膊断成了晃悠悠的几节，仅剩下皮肉黏连着垂在那里。

女鬼被那只手捏断了胳膊之后，居然毫无反抗之力，任凭那只手拉着，如同一块死肉一般被拉进了桌子下面和键盘之间的小空间。路靖尧眼睁睁看着原来还算完整的人体被挤扁，血肉骨骼统统变成了肉馅一般的碎屑，最后伴着眼珠破裂的一声响，刚还站在那里的女鬼整个被拉进了桌子下面。

现场没有了收银女鬼，路靖尧却骤然升起一股更加恐怖的战栗感。她来不及多想，拔腿就朝下面的楼梯跑去！

“嘻嘻嘻……”

身后传来了一连串的笑声，像是有人贴着她的耳朵发出的声音，路靖尧侧了侧头，却什么都没看到。她想起刚才那一连串她看不到却真实捡到了的“钱币”，顿时跑得更快了些。

“超市规定禁止收银员以外的顾客触碰钱币，之前我说过了的。”

那道声音如同叹息一般贴着她的耳朵说道。

——可我tm之前不在这里不知道啊！

路靖尧跑得更卖力了些，她不知道这样有没有用，但至少……就算死前也要挣扎一下！

“那么，我就按照约定，增加这边的交易物品了。”那道声音突然变得无比阴冷。

什、什么？

很快现实的变化就解答了路靖尧的迷惑。她脚下的楼梯突然变得无比光滑，两侧的栏杆消失，两边楼体塌陷，原本向下的阶梯变得像是一条巨大的滑道一般，路靖尧顺着滑道，一直落向了远远超过地下三层的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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