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0章 自古戏弄(1 / 1)

南宋风烟路 林阡 1429 字 3个月前

顾震死前的所有情景,都跟诈降的唐进赵显一样——顾震虽然一开始不是诈降,但最终决定的是当逃兵还私放人质,罪行可谓更恶。几个时辰内他的所作所为,令仆散留家当即就决定斩了他,不听任何求情,本也无人敢求。

事实上,还有一点也一样:唐进赵显是被内鬼告密的,顾震也是被人出卖才死。试想,顾震这么谨慎的人,本可以在仆散留家觉察之前全身而退,甚至在仆散留家觉察的时候也足够随机应变……但顾震,死都没有想到,有人在背后捅了他一刀。

背后一刀,苏慕岩。

倒下的那一刻你可能会问,为什么背后捅你一刀的人都是你最信任的人,废话你都让他站在你背后了,还是靠这么近的脑后……允许他站在脑后,于是也抛诸脑后。

可是,那是苏慕岩啊……他不仅仅是顾震最信任的人,还是顾震这么多年一直为的人,一直呕心沥血为之操劳奔波、愁白了头、不惜抛弃立场忍辱偷生的那个人!付出半生心血,却得到背后一刀,是不是天下间最好笑的事。

“为什么?”仆散留家的暴跳如雷、火冒三丈、怒发冲冠,顾震都彷如没有见到听到感触到,而只是心如死灰地看着这个出卖自己的人,苏慕岩,顾震一直把他当做亲生儿子看。“为什么,为什么出卖我,出卖你爹的部将!?”顾震猛一站起,眼眶通红,冲着苏慕岩威严大喝,一如既往将苏慕岩震慑当场,不仅苏慕岩震慑,在场金人,全部愣神,包括还在发怒的仆散留家。

“我爹的部将?哈哈,是顾将军你的部将吧!”苏慕岩忽然鼓足勇气,将憋了多年的真话吐了出来,和顾震一起就擒的部将们,听到这话,全然震惊、绝望,无一例外。

“慕岩,你……在说什么?!”顾震手足颤抖。

“少来!你这害死我爹的罪魁祸首,休想再迫我苏慕岩叫你一声仲父!”苏慕岩严词厉色,却躲到了仆散留家的身后。

顾震惊呆地看着这个人,自己为他劳心劳力,反而被他当仇人看?

是的,顾震是苏慕岩的仲父,他是仲父他就可以在苏慕岩“毒杀”凤箫吟的时候,当着越野山寨那么多人的面又气又急地给苏慕岩一巴掌,直把这个没用的窝囊废打得龇牙咧嘴泪流满面;他是仲父他就可以不留情面地纠正苏慕岩的错误制止他的失策必要时可以严厉得令行禁止不容辩驳;他是仲父他就可以说投靠越野就投靠越野说降金就降金不必问苏慕岩意见……他是仲父,所以前日他拉开了要去揍凤箫吟的苏慕岩然后规定他不准他再扰她,他是仲父,所以他今次又决定让苏慕岩放下荣华富贵的日子不过,同样是最后一刻才告知苏慕岩——

却忘了,苏慕岩是主,他是辅,他如何能给主上一巴掌,他如何能严厉得不问主上意见,他如何能不规劝主上而是规定。所以,他的挖心掏肺,苏慕岩不堪重压、需要忍着,等待还击。沉默至今,终于爆发。

然而,真的只是个严父吗?明明不是啊,苏家兄弟姐妹,都是顾震看着长大的,狠辣如苏慕离,强悍如苏慕梓,精明如苏慕然,懂事如苏慕霖,全都不必顾震操心,只有这个苏慕岩,很多事都需要别人来帮扶。连越野都会对苏慕然说,“苏慕岩偷窥成性,还不是因为顾震溺爱太过”。连洪瀚抒都没想到,他怒不可遏说要杀了苏慕岩给凤箫吟偿命的时候,“又是顾震那慈父匆匆赶来、冒死将苏慕岩转运走了”。连轩辕九烨都看出来了,顾震不可能诈降,因为他对苏慕岩是忠心不二。连凤箫吟都意识到,顾震和苏慕岩,已经分不开了,意气风发时,狐假虎威时,他二人都是一体。

可是这一切,苏慕岩看到了吗?只看到他在毒杀凤箫吟的时候顾震劈头盖脸的那一巴掌,却没看到,当越风抬头平日的清冷和桀骜都一扫而光被杀机取代时,“顾震见他如此,生怕苏慕岩被杀,遂再不骂苏慕岩,反将他撇在背后护着”……

苏慕岩什么都没有看到,苏慕岩的话已经露尽了他的思想——哈哈,是顾将军你的部将吧!他的意思,是说跟到山东来、流落到陇陕去的那些苏家旧部,全都是效忠顾震而非苏家的,或是,连越野都在其中。越野之所以收容苏氏,并不是因为苏慕然,苏慕然只不过是个交换,顾震的面子才是根由……更或者,时间要追溯回川北之战时期?!他们这些人,统统不是忠臣,而是叛将!?

“顾震,是你背叛了父亲!”苏慕岩咄咄逼人。

“苏慕岩你少血口喷人!”有副将大怒,却反而更增可信度。

“果然,果不其然!这些副将,全都是你顾震的人!”苏慕岩一怔,表情霎时破碎。

“少主,说得对,我们全是顾将军的人,也全是苏大人的人。”众将情知必死无疑,是以个个都铮铮铁骨、放怀大笑,“却不是少主的人!”

苏慕岩啊了一声,看他们在顾震身边那样凝聚,反倒把自己孤立了下来,一时之间更加悲愤:“哼,我血口喷人?难道你们都忘了,当年林阡进驻川北,你们的苏大人身边出现内鬼,借着川北大火让朝廷的人下来调查,差点就暴露了你们和控弦庄合作?!难道你们都忘了,当年有人想靠近林陌,意图篡了你们的苏大人,继而去和林阡平起平坐,是以这个人发动兵变,幸而苏大人及时发现并赶尽杀绝?!难道你们都忘了,是谁,声称苏大人的江山有一半是他打下的,早就有了篡逆之心,所以一而再再而三地出卖了你们的苏大人!?”

顾震听得熟悉,这些话,都是当年川蜀的牢狱之中,他对范克新说的。天意,讽刺到这般程度,在若干年后,由另一个人来对他说。

“苏大人身边的内鬼,和控弦庄约定的川北大火,早已证实是范克新那叛将所为,‘苏大人江山有一半属于顾将军’的谣言,也是范克新刻意将嫌疑将顾将军身上引。至于接近林陌、发动兵变,那都是顾霆在范克新的诱导之下犯错,顾将军非但没有篡逆,反而为了保护苏大人大义灭亲!”副将忠心耿耿,义正言辞,说。

“范克新?范克新早已死无对证,他被郭杲下狱,明明年后问斩,何以顾震去见了他一次,他就服毒自尽?!顾震在牢里说了什么,你听见了吗?!”苏慕岩笑了起来,“是顾震啊,他为了谋逆,不惜牺牲自己的亲生弟弟,好降低父亲对他的防备。可是父亲那么厉害,怎会被他骗过去、蠢到相信顾霆是内鬼?虽说‘曹范顾’里有个鬼,可再怎样也到不了顾霆那种蠢货的头上去,顾霆他,只有可能是被人害的……顾震他,也许嗅出了父亲的再度怀疑,一不做二不休,把屎盆子全都往范克新那里扣,趁着范克新的女儿和义军首领走得近,趁着范克新对林阡有欣赏……可是你们没想过吗,范克新一介武夫,他有这个野心?!剩下一个曹玄,终究还嫩了点!最大的嫌疑,还是顾震啊!”

“是谁,在你耳边如此说?!”顾震冷静问,他知道,凭苏慕岩,不可能思路这么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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