枢密院官厅,杜中宵和田况以及副使张昇、曾公亮和富弼坐在一起,商议军制改革的事情。
杜中宵道:“要改军制,首先第一条,就是要有钱,其次有人。有了钱有了人,才能谈后边的怎么改的问题。这几年朝廷钱粮多收许多,去年王安石到了叶州后,改了许多东西,估计这两年,中书推广到其他地方后,还会多收一些。也就是说,现在改军制,钱是不缺的。”
田况道:“灭了党项之后,圣上决意恢复燕云之地,击败契丹大军。此次军改,是权衡再三,决意要做的事情。钱粮不是问题,朝廷收上来的钱,本来就是要用的。但适才杜太尉所说的人,我们还是要考虑清楚。不要定了章程,结果却没有足够的人手来做,徒惹别人笑话。”
杜中宵点头:“不错,一时之间,难有合适的人手。所以我们规划军改,一定要想到做每件事的人手。此次军改,依我看分成三个部分。一是枢密院,主管军令、后勤、情报和赏功,如何设置衙门,衙门的人需要什么要求。二是枢密院,主管军政、军法和动员,应该设置哪些衙门,怎么选人。第三个是各地驻军,怎么编制,怎么要求,如何保障,战时什么样子,平时什么样子。”
曾公亮道:“太尉,所谓军令、军政,到底主要包括哪些内容,可否明言?后勤、情报、赏功,军法和动员,都能想象是做什么的,惟有军令军政,实在有些说不清。”
杜中宵道:“军令和军政说得简单一点,就是养兵和用兵。所谓军政,就是招人和除役、日常的管理、发粮发饷、日常训练、将士升迁。所谓军令,指的是作战。日常军队如何布防,遇到了战事,用多少军队,用哪些军队,怎么指挥,谁来指挥,具体军略,都在其之内。所以军政管的是全国禁军,军令则是枢密院和帅司,以及隶属的衙门。两者分开,圣上总兵柄,同时照顾战时和日常。”
曾公亮点了点头:“原来是这个意思,倒与现在三衙和枢密院差不多。”
杜中宵道:“这本来就是枢密院和三衙分立的用意,只是其下衙门不齐,官吏不足,许多事情便就废弃了。现在朝廷钱粮不缺,自然该补起来。”
宋朝延袭五代,分设枢密院和三衙,本是历史惯性。这两个衙门,其实不是为了军令和军政分离设立的,不过五代特殊的环境,加上历史的演变,有了这样的作用。
三衙本就是历代的军队管理机构演变而来,入宋以后逐渐分权,成了三个衙门。为了互相牵制,上面不再设总的军队管理官职,如殿前都检点。枢密院本是内府,是皇帝亲信,演变到现在,实际成了指挥战事的机构。由于两者职责不明确,随着官员不同,职权也有变化。
新的军制改革,如果不考虑晚唐五代藩镇的教训,把军权重新集中起来,是不可能的。必须在其中加入制衡,让皇帝绝对掌握军队,才能被认可。杜中宵所做的,其实是后世通行的做法,就是把军令和军政分开。一个衙门管军,一个衙门用兵,军权总于皇帝。
杜中宵道:“现在枢密院所管甚多甚杂,军令自不必说,其余军队布防,将领千迁,几乎是无事不与。改制之后,管的事情实际少了,但要求细了。要按照情报和后勤,设立专门衙门,选训人才。至于赏功,倒不太难,依法令而行即可。”
田况道:“真正难的,一是三衙,二是帅司。三衙现在只管版籍及诸般杂事,真正军政实际管得不多。要么归于枢密院,要么归于统兵官,而不归于三衙。要让三衙管军政,必须要大改,增加大量将领官吏才可以。下在的帅司也是同样,虽有判官、参议官和机宜文字,依新的军制,官员还是太少。”
杜中宵道:“我们先定出个大致的样子,供圣上和大臣参详。具体要如何做,总要有了合适人选一起商量才好。帅司其实仿枢密院,简略一些,倒没有那么复杂。真正要议的,是各军编制。”
说起编制,张昇和曾公亮都摇了摇头,没有说什么。
富弼道:“此事倒也容易,按照河曲路大军的编制即可。杨文广、赵滋、张岊和贾逵四部,一直是五万人,已经数年。此次灭党项之战,赵滋一军转战数千里,未逢一败,实是难得。”
杜中宵道:“只是河曲路兵马,本来定的是军中将领是流官,数年一换,实际却未换。仅仅是该换未换这一条,就省了许多衙门,不需要那么多官员。”
富弼点了点头:“这也是问题。不过,三衙和枢密院未改,下面各军如何改?”
杜中宵道:“正是如此。必须枢密院和三衙改了,下面各军才能改。便如刘几一军,虽然划入河曲路后,刘几也想学河曲路,但实在缺人,一时之间就改不过来。枢密院和三衙不变,下面的各军,想改一时之间也不知从何改起。好了,我们这几日列个章程,先让圣上和大臣议吧。”
说完,杜中宵吩咐吏人取了一块大黑板来,在上面写了枢密院,列出军令、情报、后勤和赏功,对众人道:“此事要群策群力,不是一个人可以干好的。我们寻几块大黑板来,列在黑板上,大家一起详议此事。便如军令下现,有军队编制、战前准备、战时指挥,诸般种种。情报一样,有军内情报,也有对外的情报,还有地图。各自分别列出来,召集相关人员,仔仔细细讨论一番。”
自从回到京城,杜中宵很长时间不用黑板了,现在拉出来,还有一些喜悦。这才是做事的样子,天天几个官员坐在一起只是空谈,那能够做好什么事情?
富弼做了杜中宵不少时间的助手,对此并不感到奇怪。其他人不同,第一次见到这种形势,都有些新奇的感觉。田况等人凑上来,看着黑板,凝思苦想。
出了枢密院,杜中宵吐了口气。对于自己来说,接下军改这个题目,实在不轻松。可不改革军事制度,看着现在禁军的样子,想要战胜契丹,实在过于依靠运气。这是不得不做的事,有灭党项一战和河曲路的战功打底,才能够真正开始。这样的机会,不容错过。
此时正是三月初,春风拂面,百花齐放,一年中最好的时节。京城百姓携老扶幼,都到京城外面踏青去。州桥附近人头涌动,各种小贩在人流中穿梭。
杜中宵带着随从走在人流中,看着这生机勃勃的样子,一时心中高兴,与随从进了遇仙楼。正要到二楼找个清静阁子,恰听店里面有人喊:“官人,今日怎么这么巧,恰好遇见?”
杜中宵转身一看,原来是十三郎和姚守信几个人,正向里面走。
那几个人过来行礼毕,十三郎道:“官人到酒楼里,是约了亲朋会面么?”
杜中宵笑道:“不是,今日一时无事,想来自己饮一杯。”
十三郎道:“却是正好,我们几个在这里饮酒,还请官人赏光。”
杜中宵没有事情,既然遇到,便随着他们几个人,进了遇仙楼的后院,寻了一个清静小阁子。
小厮上了茶来,几个人吃着果脯,饮茶闲谈。
姚守信道:“近日听传言,朝中欲要改革军制,说是三衙要设炮兵一司。太尉,不知有没有此事?”
杜中宵点头:“不错,是有人这样提。炮兵现在军中一大兵种,不过前几年管理混乱,朝中欲要把炮兵管起来。三衙正要大改,新设炮兵司,也没有什么。”
姚守信道:“原来如此。最近数次有人提,要让我去三衙,做什么炮兵都指挥使。”
杜中宵道:“新设炮兵司,确实没有人比你合适去管。只不过,你是从营田厢军升上来,对于朝中官制不熟,不知合不合适。”
十三郎道:“当然合适。姚太尉在京城五年,什么都见过了,哪里做不了!”
姚守信摇了摇头:“其实我觉得,现在军校也不错。日子清闲,每月俸禄不少,日子逍遥。”
杜中宵道:“朝中要改军制,你们想再过从前的逍遥日子,只怕不容易。改革军制,最缺的就是人才。这几年军校虽然培养了些人出来,但军中少机会,成长起来的人少。去年灭党项,狄太尉所部大军虽然战功卓著,实际上真正合要求的将领太少。改军制要用的,少不了你们。”
十三郎道:“这五年在军校,每日里闲出鸟来!什么时候再去前线才好,一刀一枪拼出富贵,才是好男儿!每日里教学生,有什么意思?”
几个人听了一起笑起来。十三郎作为骑兵将领,在前线打了几仗,就被放入军校,一直不愤。有了机会,就想上前线,大家都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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