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州州衙,几个党项将领围着一堆火,闷头而坐。面前摆着肉,摆着酒,气氛沉闷。
骨勒存忠喝了一碗酒,道:“宋军已经到了甘州城下,看看就要攻城。我们城中兵马不多,如何支撑得住?派人去凉州请援军,又说是没有兵马派来。”
野马元昌道:“太尉,宋军分两路攻来,哪里有援军可派?听说天都山那里,宋军大军三十万,无边无沿,周围兵马都调到那里去了。”
勒啰英叹了口气:“最可恨的,是治下民户不听点集,兵力短少了一半还多。结果就是想出城迎战也不可能,没有人背负粮草,大军走不远。”
骨勒存忠道:“你还要想要出城迎战?且不说我们兵力不及宋军一半,就是两阵相对,他们用的是枪炮,我们用的是刀枪,怎么打?不知道顺化渡一战么?六万大军,被宋军三万全歼!”
听了这话,其余两人就叹气。杜中宵三年前一战,把党项打得胆寒,几乎对宋朝事事顺从。这几年来,党项倾全国之力,拼命造炮,也只能武装灵州、兴庆府等少数几座城池。甘州这种地方,对于党项来说是偏远之地,连炮的影子都没见过。
喝了一会酒,野马元昌道:“太尉,宋军已经到了城下,三两日内必然攻城。我们该怎么办?”
骨勒存忠道:“还能够怎么办?组织军兵,紧守城池就是了。今日已经开始下雪,只盼着连下三天三夜大雪,让宋军知难而退。”
野马元昌听了,不由连连摇头。地处西北的甘州,一年可没有多少雨雪,全靠城外的黑水河,是典型的灌溉农业。三天三夜大雪,野马元昌活了五十年,还没有见过。
与宋军正面交战,党项没有勇气,向来号称骁将的骨勒存忠也不行。以前作战,将领勇猛,可以亲冲敌阵。宋军用的是枪炮,又不与自己短兵相接,勇猛有什么用?本事再高,一枪也就倒了。
韩琦和赵滋站在黑水岸边,看着对面的甘州城,好长时间沉默不语。自己带兵打到这里,天都山的狄青不知怎样了。从九月开战已经近两个月过去,听说还没出天都山,让韩琦疑惑。他帅大军三十万,对面并没有强敌,应该迅速扫荡天都山,直向灵州去才是。
原本的打算,是狄青带大军攻灵州的时候,韩琦带兵扫荡河西,从黄河西边逼兴庆府。现在狄青迟迟不出天都山,让韩琦觉得有些难办。如果自己取了凉州,狄青还没有攻占鸣沙,大军出天都山,后面的事情就让人无所适从。
赵滋到了黑水河上,在冰面上跺了跺,回来道:“太尉,河上冰结得极是结实,炮车可以过去。三日之后,布置妥当,便就开始攻城!”
韩琦看着甘州高大的城墙,沉声道:“古人云,攻城要围三阙一,留其生路。不如略等两天,等到骑兵全部都到,我们留出东去的城门,再攻不迟。党项人出城,刚好骑兵追杀。”
赵滋道:“也好。只是这附近二十里的人家,都被党项人捉进城里,没有补给。多等几日,就要徒耗后方运来的粮食。”
韩琦听了笑道:“将军,你看甘州城墙,甚是高大,岂是那么容易攻取的?多等两日,未必城破就要晚两日。甘州距凉州有五百里之遥,党项人只要出城,必然不能逃脱。”
到了第二日,勒啰英急急到了帅府,对骨勒存忠道:“太尉,宋军大队已经到了,正在外面设炮!”
骨勒存忠听了此话,猛地从位子上站起来,道:“带我去看!此次守城,最怕的就是宋军火炮,只是不知道有多犀利。去年我到兴庆府,见过本朝铸的炮,极是沉重不堪,听说要好搬运,必是小炮,那威力就小得多,并不如何厉害。只是说宋军不同,到底如何,没有亲眼见过。”
两人出了帅府,到了城楼,向城外望去。就见宋军沿着冰面渡过黑水,在城南城北摆开阵势,极是庞大。军阵之中,有不少马匹拖着炮车,在布置炮位。
宋军的炮兵阵地离城不远,城楼上可以看清楚火炮。与党项火炮相比,宋军的火炮明显轻巧,只是不知道威力如何。既然宋军把炮布置在那里,想来可以打到城墙。
勒啰英道:“兵书有云,作战当击其半渡。太尉,是不是趁宋军布置未稳,派兵出城交战?”
骨勒存忠看着城外的宋军阵容整齐,都拿着装了刺刀的火枪,严阵以待。摇了摇头:“你听说过顺化渡一战么?白马监军司冲击列好阵的宋军,把精锐全部葬送,没有一点点作用。你看城外宋军,炮兵都是在步兵的保护之中,派兵出城有什么用?命令军兵,严阵以待,不要出城!”
勒啰英道:“不能出城骚扰,只好等宋军布好阵势,用火炮攻城。这种仗,怎么打?”
骨勒存忠摇了摇头,没有说话。鬼知道这种仗怎么打。宋军用火器,实际上对上冷兵器军队,只要自己不犯错,野战基本不会吃亏。韩琦三万军队,刚好是一路人马,又是赵滋老兵,跟狄青那连的情况完全不同。赵滋军中一应俱全,韩琦没做变更,本就不是党项河西兵马能对付的。只要稳扎稳打,党项确实没有任何办法,只能站在这里被动挨打。
宋军一切都有条不紊,显然是训练过的。炮位设置,自有炮兵计算,依照主帅吩咐,对着几处重要点地段。此时黑河结冰,甘州城外一片坦途,一切都按部就班。
骨勒存忠看了许久,道:“宋军是南北对攻,城西是黑水不说,城东也留了出来,这是围三阙一。”
勒啰英道:“宋军的骑兵甚是厉害,只要出城,必然难逃其毒手。明知如此,留东城门何用!”
骨勒存忠叹了口气:“将军,有的事情,你明明知道不能做,却又不得不去做。只要宋军攻城攻得足够猛,我们就算明明知道出城不好,也只能出城。”
从星星峡到这里,韩琦一个多月已经前进了一千多里,与党项战过几次,骨勒存忠岂能不知道宋军骑兵厉害?可那又能怎么样呢?城守不住的时候,还是要带兵出城逃跑,哪怕明知跑不了。
作战就是这样,并不总是阴谋诡计。大多数时候,真正两兵相对的时候,就看谁能拼到最后。党项守城无炮,城墙只怕是待不住。守不住城墙,怎么能守住甘州城呢?
骨勒存忠作为守将,已经知道自己必然失败,只是不知道能守多长时间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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