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龙镇,冯原扑了扑身上的尘土,在门边坐下来,对里面的鲁行远道:“可算收拾得差不多了,哥哥知会八郎一声,歇一歇吧。等到晚上,我们去买些酒来,庆贺一番。”
鲁行远向里面喊了卫八郎,到了门外冯原身边坐了下来,口中道:“我们已经来了十日,这城里还是冷冷清清,并没有多少生意人。知军官人说要在这里大弄,怎么没有一点迹象?”
冯原道:“急什么,官人说了,必然是真的。我们先在这里占处面,总不是坏事。你不见这一两个月内,官府把城里的大部分店面都买下来了?跟着他们做,总是不错。”
鲁行远叹了口气:“我们这些日子收了不少羊毛,那物事看起来杂乱无章,兼且腌臜,实在不像赚钱的样子。我活了几十年,还没见到用那物怎么织布。”
冯原道:“这就是哥哥见识所限了。北地养羊的人家,很多都穿羊毛制的衣物,又有何难?”
正在两人说着闲话的时候,突然街面上传来一阵铃铛声,越来越近。不多时,就听见市面上热闹了起来,人声鼎沸。
冯原和鲁行远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急忙起身去看。就见街道上迎面来了一个大车队,前后连着怕不得有百十辆车子。车队后面跟着人群,都兴奋不已,跟着车队喊叫。
走上前去问了人,才知道是火山军衙门运的货物到了。衙门货物一到,这里的商业正式开启。
冯原想不明白,问一个商人样子的人道:“哥哥,在下一事不明,还请告知。自唐龙镇这里不收行商的税消息传出,就有不少商人前来,怎么到现在才开始做生意?”
那人笑道:“你好不晓事。我们这些小商户,有什么大生意做?只有衙门出手,运来大批货物,才能吸引远方的大商户来。他们的生意做起来,水涨船高,我们跟着喝些汤汤水水。”
冯原还是有些不明白,不好再问,道:“请问哥哥,此次衙门运来了什么货物?”
“糖,上好的砂糖!”那人看着街上的车队,两眼放光。“这么多车子,怕不是有几万斤?此物在北地极为珍贵,价比金银。我告诉你,不知多少胡商,在北边的东胜州等着这些货物。消息传出去,他们必然蜂涌而至!到了那个时候,才是我们这些人跟他们谈生意的时候。”
冯原恍然大悟,连连点头。现在唐龙镇里,基本全是宋朝到这里碰运气的商人,他们能够做什么生意?有买卖在内地就做了,何必跑到这边陲之地来。这里的生意,说到底,还是要靠跟北方的游牧民族之间的贸易。要想开始,必须有吸引胡商的大笔货物,只有衙门出手才有如此大的气魄。
离了人群,冯原看着车队离去,回到自己的店里,招集兄弟两人道:“好了,好了,衙门运来了几万斤砂糖。不几日,北地必然有数不清的胡商来。我们想一想,如何跟他们做生意。”
卫八郎道:“知军官人不是说,以后羊毛生意极有前途,让我们收购羊毛吗?”
冯原道:“我们现在从附近的小蕃部买羊毛,品相又不好,又要现钱,生意其实不好做。有了胡商前来,何必再跟他们做生意?直接从胡商那里买羊毛不好么!不过要从胡商手里买,就要有货物跟他们贸易,不能用现钱。你们都出一出主意,什么货物合适?”
鲁行远和卫八郎听了,知道冯原的意思,点头称是,三人坐在一起冥思苦想。
随着黄河冰解,契丹对党项的进攻如箭在弦上,数万大军向边境聚集。东胜州邻黄河岸,是此次进攻的枢纽,西南面招讨使萧蒲挞亲自坐镇。城内外聚集大军,黄河上樯橹相接,极是繁忙。
耶律不花出了自己住处,翻身上马,出了城门,不多时到了黄河岸边的一处军帐。
通禀之后,进了军帐,耶律不花满面喜色,对里面的耶律元佐道:“哥哥,南面来的消息,砂糖已经运到唐龙镇!听报信的人说,有五万斤之多,这可是发财的好机会!”
耶律元佐心中一惊,急忙出帐左右看了看,对耶律不花道:“现在什么时候?大军即将出征,你小心一些!隔墙有耳,如果有人听了你的话,报与大王,我们如何交待!”
耶律不花笑道:“哥哥恁地小心!正是因为出征在即,人人忙碌,才没人管我们的事情。年前我到董家寨的时候,问过那里砂糖的价钱,一斤两贯铜钱。五万斤,就是十万贯!不说多,我们只要加一倍价钱卖出去,就可得十万贯。十万贯,哥哥,这数目想想就让人睡不着觉。”
耶律元佐回到位子坐下,沉吟道:“此次去唐龙镇与南人贸易的人不少,许多人一分,十万贯也不剩多少了。唉,这生意虽大,用的人也着实多了些。”
耶律不花道:“我可不管那么多,我与哥哥分十万贯,别人要赚钱,自己加价去卖!”
耶律元佐猛地抬头:“一人五万贯?这数目有些大了——”
“哥哥,这是第一笔生意,不多赚一些如何行?以后这路子熟了,生意越做越大,我们要先攒些本钱在手。你管着征党项大军的粮草,这机会百年难得,万万不可错过!”
耶律元佐与高家奴一样是出于韩家,不过不是同一枝,他这一枝是正式赐姓的,属于皇家。第一任妻子是北院枢密使萧孝穆之女,第二任妻子是北府宰相萧善宁之女,身份远非高家奴可比。此次出征,耶律元佐留守东胜州,主管后勤粮草。耶律不花与耶律元佐自小熟识,故意做这种安排。管着后勤,跟南面的唐龙镇做生意有无数方便,耶律不花有意大干一场。
劝了一会,耶律元佐终究受不住数万贯钱的诱惑,断然道:“好,等几日后大王出征,我便派商队南下!不过,兄弟你心太大了些,一下就要卖出近千匹好马,此事瞒不过人。此次贸易,务必带些于军中有用的货物回来。若只是带些茶绢,大王那里不好交待。”
耶律不花笑道:“此事我早已想到了!南国火山军杜知军那里同意,卖我们一千坛好酒。军中最好烈酒,又无处买去,大王还能说些什么?我们卖马是禁物,酒可比粮食,一样是禁物。”
此次生意做得过大,耶律元佐有些惴惴不安,对耶律不花道:“五万斤砂糖,你要收十万贯钱,这钱如何收法?我们又没有那么大本钱,能把砂糖全部买回来。”
耶律不花笑道:“哥哥管着数万大军的粮草,手下要船有船,要人有人,要驮畜有驮畜,还要出什么本钱!一个是运费,一个是税钱,只告诉前去的商人数目,我们收钱就是!”
耶律元佐一惊:“这不是无本买卖?”
“这生意全靠我们才能做起来,担着无数风险,无本买卖怎么了?这路子通了,其它人以后做生意赚大钱,人人得利。第一次交易,只好让他们破费一些。”
耶律不花苦笑:“你这样做,此次贩砂糖的,不得卖十贯一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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