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远再次看向大殿外,驻军怎么都应该到了,只要双方交战,就会有信号弹发出,这个时辰了,怎么还没有。
卓远心中微楞,难道是阿吉出了意外?
卓远原本胸有成竹,也开始有几分隐约没底。
遂而目光看向长翼和梁业。
梁业应当也有些急了,殿中的局势越渐焦灼,虽然被太子托了很长时间,但这么长的时间,也没等到卓远动静,而眼下太子妃的突然出现,让大殿中的局势朝着更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若是没有卓远在,他应当和旁人一样,不知道做什么,也不会做什么,要么浑浑噩噩任人鱼肉,要么鱼死网破。
但长翼这里,却丝毫不急。
似是无论殿中出现各种突发的状况,他都能冷眼旁观,沉得住气。
而且卓远相信,他今日在殿中,已经将殿中众人看得清楚透彻。
卓远没有收回目光,长翼也看向他。
卓远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见安南郡王身边的一共四个侍卫,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卓远目光再投向长翼时,长翼先看向第一个,之间做了一个抹杀的动作,既而目光再看向第二个,依旧做了一个抹杀动作,再看向第三个,又做了一个抹杀的动作……
卓远好笑,怎么想一挑四吗?
最后,他果真看向第四个,也做了一个抹杀的动作。
卓远心中嗤笑。
但转念一想,他是同柏炎造过反的人,而且,从昨日起,长翼就应当混在殿中,虽然不知晓涟媛在何处,应当很有可能,长翼原本是想借袁人杰的路子入宫,想探探宫中众人,却没想到正好遇到安南郡王逼宫。
所以,长翼是见过安南郡王身边几个侍卫的身手的。
也就是说,长翼说他能搞定安南郡王身边的四个侍卫不是空穴来风。
如果真是如此,长翼的身手实在恐怖。
忽得,卓远想起在南顺喝酒的时候。
那在南顺的时候,长翼是存心藏拙,没同他动手……
卓远恼火看他。
长翼却朝他眨了眨眼睛,卓远意外,要动手?
卓远不知长翼什么意思,但长翼已经重新将目光投在太子,太子妃和安南郡王身上。
卓远也猛然将目光头转到太子和太子妃身上。
太子妃上前,步步紧逼太子,太子皱眉看她。
太子妃眸间噙泪,嘴角却带着笑意,“涟昀,当初是你求娶我的!”
涟昀看她。
太子妃哽咽,“你为了和母后斗,到我祖父跟前求娶我,我知道你的心思不在我身上,但我记得小时候,你在宫中迷路时,你做的一个竹蜻蜓给我,我一直都记得……”
“我们夫妻多年,有一双龙凤胎,我祖父倾其所有,助你和其他皇子抗衡,入主东宫,我亲眼看着你,从幼时宫墙里,那个笑容天真,会做竹蜻蜓的总角之好,变成一个为了上位,不择一切手段的人。”
“我看过你所有的挣扎,也知道先太子死后,你整个人都扭曲了,但是我依然相信,你还是以前的涟昀,你只是在同命运反抗,拼命挣扎,等你拿到你想要的,你还是早前的你,真正陪你走过这一路所有风风雨雨的人,是我!”
“我以为所有的一切都会有结束的时候,但是自从你入主东宫,学了你的好父皇,拼命打压方家,让我祖父最后郁郁而终,如今的方家早已不是以前的方家,如果不是因为你,方家就不会落到今日的田地!”
太子妃整个人都失控般笑起来了,“可笑啊,我们方家为你走到了这一步,我祖父还是告诉我,要学会忍,因为带有方家血脉的孩子还是会登基即位,但是你找来了一个替身良娣,你在外人面前表现得如何宠爱,如何沉迷,旁人不知晓,但我知晓,你是为了给你儿子安排一个出身。”
“你为了你这个儿子,什么都可以不管不顾,哪怕冒着东宫之位被动摇的风险,也要将他留在京中。我以为你只是舍不得这个儿子,多隔一阵就会送走他,我以为会等到你想清楚的一天,但等到的,是你想永远把他留在京中……”
“那我和孩子算什么?算你将儿子算在良娣名下,日后册封太子?还是看着你和父皇矛盾日益加深,到了父皇想废了你,改立一个女儿做皇储?”
“这些年,你为我们母子三人做了什么?让我们形同虚设?我们方家为你做了什么?最后落得什么下场?你若是斗过了父皇,东宫之位传给你儿子,我们方家还有什么?你若斗不过父皇,父皇斩草除根,我们母子三人也要给你陪葬!”
“那与其如此,不如让你退居一侧,皇太孙的位置让儿子来做。你不知道吧,父皇是属意的,否则你以为我给你下那么久的毒,怎么一直没有太医发现?我是知道安南郡王狼子野心,但高升在我手上,我以为他会念父子之情,但没想到,他和你父皇一样,为了皇位,儿子都可以不要。”
安南郡王脸色一青,“胡言乱语!”
太子妃没有看到,继续看向脸色越渐煞白的涟昀,继续道,“我终于知道了,这个皇位,无论谁做都一样,坐上去的,想坐的,各个都费尽心思,不折手段。涟昀,你才是良心尚余的一个。”
涟昀眼中氤氲。
太子妃取下发间的簪子,“这是你送我的,但是上面,连我小字都刻错了……”
“云陶……”太子看她。
“我恨你!”太子妃上前,“但是我更想让你涟昀记得,你成是因为娶我,你败也是因为娶我,你死,也还是因为娶我。我同你才是夫妻,注定纠缠不休。你心中对谁内疚也好,念念不忘也好,但她已经死了,你记了她一辈子。那我,也要让你记一辈子,无论你是恨我,感激我,利用我,从现在起,你永远都会记得我,哪怕像一根刺,扎在你心底!”
太子妃言罢,手中的金簪猛然向前一插。
殿中顿时一阵惊呼!
安南郡王眼中一惊,上前想要推开太子,他若是死了,他的禅让书就毁了!
“爹……”子枫还未来得及出声,许黎死死捂住他的嘴。
无论如何,涟昀今日一定活不了,他既然答应涟昀要照顾子枫,那他就一定不能让子枫出声。
卓远起身,长翼亦握紧手中的佩剑。
但突然,殿中一片死寂,就连太子和安南郡王都愣住。
那一枚簪子径直插在了安南郡王肩中,若不是最后一刻,安南郡王下意识躲开,这枚簪子会直接插到他心头上,取了他的性命。
而剧痛传来的安南郡王翻手一剑,直接砍向了太子妃。
太子忽然伸手握住安南郡王的手,安南郡王一惊,他怎么还会有力气,他先前都是在装?!
“这么想我死,那就一起死!”太子沉声,两人本就离得近,忽得太子拔下腹中的那把匕首,刺向安南郡王腹中,安南郡王难以置信看他。
整个过程翻转太快!
从太子妃拔簪开始,忽然到眼下,安南郡王腹间被插上匕首,殿中似是根本没人来得及反应。而最快反应的,是卓远和长翼,还有安南郡王身侧的四个侍卫。
“阿新!”卓远唤了一声,而后撑手起身。
长翼当即跟上。
梁业也从后排起身,还有在殿中的卓远军中的心腹!
也近乎在卓远撑手起身时,空中三枚信号弹升空,近乎将夜空照亮。
是驻军和禁军交锋了!
殿中乱事一起,殿外的叛军就往殿中用,卓新拔剑而起,殿外都是卓远的人守在门口厮杀,一炷香时间,只有一炷香时间!
殿中全是尖叫声,近乎声,混乱声。
但殿外被堵住,所有的人都出不去。
而同安南郡王死搏的只有卓远几人,但殿中的叛军有百余人!
“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赵泽平高呼!
忽得,也不知殿中也有谁响应,“诛杀乱臣贼子!”
紧接着殿中都是响应声,“诛杀乱贼!”
原本殿中叛军百余人,卓远和长翼,梁业,还有军中将领只有几人,但忽然间,气势被带动,所有都在同殿中的叛军死搏。
妇孺都退到一处。
其实方才太子只要再捅深一分,安南郡王就必死无疑,但暗处的弓箭手一箭射来。
太子妃将太子推开,正好一箭刺穿了身前。
“云陶!”太子接住。
但太子妃应是再说不出话来,最后伸手想抚上他的脸,却还是从半空落下,轻到不能再轻的声音道,“你不给我竹蜻蜓,有多好……”
太子泪目。
安南郡王想上前斩杀太子,卓远窜出将人扑到!
安南郡王久经沙场,早前就是战场上的一员猛将,太子刺入的匕首并未伤及要害,卓远同他搏斗到一处,打掉了他手中的佩剑。
安南郡王受制是因为他身边还有四个绝顶高手的侍卫在,卓远却根本没有预留退路,招招狠狠砸在他身上,怎么可能!
他不怕死吗?
安南郡王推开他,“去死吧,卓远!”
安南郡王大喊一声,想象中卓远被他的侍卫乱刀砍死的场景却并未出现。
安南郡王分神去看,却见他的四个侍卫中,一人已经被斩杀,另一人正好被人用佩剑刺穿腹间,连带着剩余两人都被牵制住!
而做这一切的,是一个人!
怎么会!
西秦国中怎么会有这种绝顶高手!
卓远也稍微愣住,这……
长翼正好一脚跳开死的侍卫。
另外两人都似看怪物一样看着他!
而后一拥而上,长翼按倒一人,扔剑射中了另外涌上来的侍卫,手中没有剑,便抓起按倒的那人一剑刺伤另外一个侍卫。
但殿中的叛军侍卫源源不断得朝长翼和卓远两人涌来。
“卓远!”长翼大喊一声。
卓远已经同安南郡王厮杀到一处,安南郡王不同旁的侍卫,战场上,拼到最后,最惨烈都是肉搏,卓远和安南郡王厮杀到一处。
而殿中不断有暗箭传来。
回回都在关键时候,卓远避开过,伸手接住过,但都让安南郡王有了喘息的机会。
一炷香的时间很短!
卓远顾不得那么多,哪怕再有暗箭,也只能抗住,否则所有的人都会死,阿新会死,阿四也会。
卓远再次安南郡王按倒,身后的箭矢声传来,他也没避开,一圈揍在安南郡王颧骨处,箭矢擦着他耳朵过去,多一分就要了他的性命。
他是身处为危险之中。
“黄口小儿,看你我谁先死!”安南郡王暴起,将他反向按下,这个位置,只要坚持半分,弓箭手顷刻就可以取卓远性命!
“卓远!”长翼大喊一声,想上前帮忙,但忽然涌上的十余二十个侍卫将他围死。
眼看着弓箭手搭箭,瞄准,射箭……就在这一瞬间,卓远强压着翻身而上,一拳揍在安南郡王脸上,安南郡王吐出一口鲜血。
弓箭手处见卓远和安南郡王位置交换,不敢再射箭,再重新瞄准的时候,忽得背后一刀被斩杀。梁业气喘吁吁,第八个弓箭手,殿中没有弓箭手了。
梁业朝卓远道,“没有弓箭手了!”
卓远大喜!
是梁业!
而梁业根本不敢懈怠,他杀了弓箭手,一群叛军侍卫朝他涌来。
殿外的叛军涌入,卓新和侍卫已经快撑不住。
长翼这里被二十余个侍卫围住,死一个上一个,但始终没有让旁的侍卫突破他的防线,干扰到卓远和安南郡王,所以安南郡王这里是一直没有救援的,这就是长翼将两边战场彻底切割开。
但安南郡王何其难对付。
眼看着时间就要过去!
安南郡王拾起地上匕首扑向卓远,卓远心一横,没有躲开。就这一次机会,卓远伸手握住匕首,安南郡王惊住,卓远拽住他,匕首径直捅向他腹间。
安南郡王吃痛,他将匕首插得更深了些。
剧痛传来,安南郡王脚下失了重心,跪坐在地,脸上却都是将死前的冷笑,“卓远,有你侄子替我陪葬,也值了!”
卓远僵住,忽然转身看向阿四处,阿四好好的。
阿新?
卓远大骇!
殿外,叛军正好攻了进来,卓新被推到在地。
“阿新!阿新!”卓远拔出匕首,往前一扔,正好射中扑向卓新的人,但来不及了!
来不及了!
卓远整个脑海中一片空白!
不能死!阿新!
不能死!
他脑海中想起二哥!
卓远扑上前。
“六叔!”阿四的惊呼声中,卓新才睁眼。
而这一睁眼,同早前在南云山时一样,六叔半跪着挡在他身前。
上一次,是那枚箭射入了六叔后背。
这一次,是一把长剑贯穿了六叔胸膛,鲜血顺着衣襟滴下,一滴一滴在他脸上,身上,触目惊心!
卓新懵住,既而死一般大喊,“六叔!六叔!啊!!!!”
卓远意识逐渐模糊,但嘴角仍是一抹笑意。
还好,他赶上了!
像早前二哥一样,赶上了救他。
“啊!!!”阿四发疯一样跑来。
叛军侍卫还来不及再捅深入一些,阿四将人撞开,拾起身边的匕首死死插进那人胸膛,而后朝他跑来,“六叔!”
这一切,卓远似是有印象。
又似是渐渐模糊看不清。
阿新,阿四……
他耳朵似是渐渐听不见,眼前似是也渐渐暗了下去。
阿悦,小十,小十一……
我……
西明二年腊月,又是一年年关时。
府中照旧早起,辰时要点鞭炮,那可是大事,要一起点才吉利。
今年是小十,小十一点。
“娘!我有些怕。”小十还是担心。
小十一却道,“不怕的!有二哥和大哥在,什么都不怕啊!”
小十想想也是。
孩子们都笑作一团。
小五轻叹,“五哥也可以啊!”
小十一笑道,“五哥哥和四哥哥差不多高,大哥哥和二哥哥差不多高,当然要一样高抱才行啊!谁让四哥哥不同你一起?”
小五哀怨看向阿四。
咸鱼阿四叹道,“我不要!”
小十一“咯咯”笑起来。
小五奈何。
“大公子,二公子,到吉时了!”府中暗卫的头已经是叶子,自从卓夜不在,叶子顶替了卓夜早前的角色。
而陶伯的角色,眼下是霍明,霍明将火星子递给卓旻和卓新。
“走了!别怕啊!”卓新提醒。
“我怎么会怕!”小十一朝她眨眼。
卓新笑不可抑。
卓旻温和问道,“怕不怕?”
小十点头,“有一点点。”
“没事,哥哥在。”卓旻朝她笑了笑,小十也笑了笑。
吉时到了,孩子们照旧捂住耳朵!
导火线点燃,卓旻和卓新抱着小十和小十一跑开,身后是噼里啪啦鞭炮声,孩子们嘻嘻哈哈笑声一团,又是一年辞旧迎新时了。
沈悦莞尔,却是环顾四周,却没看到小七。
沈悦知道小七去了何处。
沈悦踱步回了外阁间,原本想唤一声小七的,但是听到屋中有说话声传来,沈悦眸间微滞,还是没有出声。
屋中,小七的声音传来。
“六叔,我都给你讲第七遍了,能不能第八遍的时候,你就醒了,我就当面给你说,好不好?”小七坐在床沿边,看着床榻上似睡着一般的卓远。
小七深吸一口,还是如同第一次坐在这里同六叔说起时一般,保持着热情,“当时,可危险了!陶爷爷出了密道的门,卓夜也跟着撵上去,准备同陶爷爷一道将追杀我们的人引开。你猜猜怎么了?”
小七停下来,似是等着床榻上的人回答一般。
但等了很久,床榻上的人都没有醒过来。
小七眼中氤氲,但还是微微笑了笑,继续认真道,“当然是我和桃桃出马了!陶爷爷和卓夜都不知道,很早之前,我们玩宝贝智多星游戏的时候,五哥和格子哥哥因为好玩,就叫上了四哥哥和阿毅哥哥,他们几个带上我和六姐姐,小八,还有桃桃,我们在野外生存游戏的时候,采了好多断魂草。因为卓夜之前在教我们认识植物的时候,说起过断魂草,说少量吸入断魂草的味道,会让人产生昏厥,大量吸入,昏厥的时间就会很长,若是误食,根据个人体质和用量,还会产生毒药的效果,但是解药就是还魂草。当时五哥哥和格子哥哥非要玩,我们几个用石头把断魂草碾碎了,撞在陶瓷瓶子里,说如果以后遇到危险,就可以来密道里拿陶瓷瓶子。所以你信吗,六叔?叶子用断魂草迷魂了所有的人,卓夜和陶爷爷都惊呆了,卓夜说,这么断魂草,大象都能迷翻……最后我们就安然无恙在密道里等着,一直等到二哥哥他们来找到我们,六叔,我们都很勇敢,我们都能保护自己……”
说到这里,小七泪目。
他其实不想哭的,今日是年关,不应当哭的!
他一哭,要是让旁人看到,也会一起哭的
但是他忍不住。
“六叔,我们都很想你。”小七趴在他身上,低声啜泣。
沈悦原本要撩起帘栊的手,滞在半空中,又放下。
这是小七和清之的时间,她没有打扰,转身去了屋外。
稍许,小七终于不哭了。
重新坐起来,擦了擦眼角,继续同卓远道,“刚才还没说完呢……五哥哥他们跑到后山去了,但是六叔记不记得我们在后山玩了一整个夏天的野外生存游戏。五哥哥很聪明,他带着小八和小十一跑到了我们游戏的时候,卓夜说的安全地带,而且很隐蔽的地方,他们在后山安全得呆了好几天,才被卓夜寻到,对了,小十一当时可开心了,一点都没有被吓倒,我们都觉得,小十一特别像六叔你。哦,对了,还有小十。”
似是说到这里,小七忍不住叹道,“子辉哥哥又迷路了,他带着小十在深山老林里逛了一个多月,又当了一个月野人,不过小十可开心了,说看到了好多小鹿,小兔,小野鸡什么的,我们当时心里本来都可担心了,听小十这么说,又觉得他们可能真的运气好,但是后来小十又继续说了,还有很长很长的蛇,还有小豹子,小狼……听得卓夜和二哥哥整个人都不好了,但是也不得不说,子辉哥哥真挺离开的。这么多蛇啊,豹子啊,狼啊什么的,他们都遇到了,但是都脱险了,不得不佩服。”
小七一直说着,直到帘栊撩起,桃桃入内,“七哥哥,该我和舅舅说话了。”
小七只得让开。
桃桃山前,“舅舅!这是我的新裙子,可好看了!”
小七笑开。
屋中只有桃桃一人,桃桃继续道,“还有我的新发夹,是陶爷爷送的;我的新荷包,是卓夜送的。陶伯和卓夜去西域了,说西域那边有大夫治病可厉害了。等他们回来,舅舅你就醒了,好不好?桃桃最想舅舅了,舅舅,去年我忘了许愿,今年记得了,桃桃今年的心愿,就是舅舅你能醒过来!”
又一年的团圆饭,戌时正的时候,孩子们在苑中看烟花。
对孩子来说,烟花永远是看不够的东西。
小孩子是,大孩子也是。
小五抱着小十一,阿四抱着小十,两个人都笑得特别开心。
卓旻抱着怀中的孩子,也看得高兴。
结果忽得,手臂一热。
是尿了!
沈悦笑道,“给我吧。”
沈悦从卓旻怀中接过盼盼,年关腊月,天气凉,怕衣裳湿了,容易染风寒。
从偏厅回苑中,余妈正好迎上来,“二公子在。”
沈悦会意。
“给我吧。”余妈从沈悦怀中接过小公子,“又尿裤裤了是不是?”
小十二吐了吐舌头,又笑了笑。
余妈被逗乐。
原来以为这家中,十一小姐是最熊的一个,等到小公子出生,才知晓什么叫拆房子!
才一岁多就已经初见端倪了。
都说小公子生得像夫人,但是性子同王爷小时候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越大越翻天。
余妈已经做好了准备。
……
外阁间内,沈悦驻足。
内屋里,悄无声息,只有偶尔的抽泣声传来。
沈悦知晓是卓新。
沈悦没有说话,取了外阁间中的暖手炉,重新出了苑中。
小十和小十一已经在找她。
年关,她的笑容写在脸上,家中所有人的笑容才都会写在脸上,临到苑中,沈悦嘴角扬起。
小六上前,“阿悦,你怎么才回来。”
沈悦笑道,“有些冷,我去取了暖手炉,所以稍晚些。”
小八也笑道,“阿悦阿悦!我们明日晨间,还是早些去普照寺祈福吧,他们说,越早越灵。”
孩子们纷纷点头。
沈悦颔首,“那也好,听小八的。”
孩子们都笑开,开始在苑中打闹。
晚些时候,小十和小十一困了。
看到小十和小十一,就想起府中旁的孩子小时候,一晃,都长大了。
同每个孩子道别,也互道了一声新年好,沈悦带了小十和小十一回苑中,帮孩子们洗了澡,小十和小十一今日一定要在浴盆中玩水,沈悦觉得她们两个怕是染风寒了,有些心焦。
“同爹爹说晚安吧。”从耳房出来,头发擦干,一幅也唤了。
两个宝贝都爬上床,一人亲了爹爹一口,爹爹晚安。
沈悦领了小十和小十一去睡。
为了方便照顾,如今东暖阁改成了小十和小十一的房间;西暖阁改成了小十二的房间。
沈悦给两个宝贝讲了睡前故事,两人均匀的呼吸声响起,沈悦才分别亲了亲她们的额头,又同小冉叮嘱了两句才离开。
沈悦又去西暖阁看了看小十二。
小十二已经睡熟,沈悦也同余妈妈说了会儿话,这才踱步回了主屋。
在浴桶里沐浴,自己擦头,自己换衣,然后回了屋中,确认外阁间和内屋中的长明灯盏内,灯油是够的,而后才到了床榻边,伸手从被子里拿出卓远的一只手,开始给他揉搓。
楼清运说的,人躺太久,要每日都揉搓手脚。
沈悦每日都照做,每日的时间都很长。
今日又是年关守岁。
她想起去年年关的时候,小十二还小,清之不在,他照顾小十二一团鸡飞狗跳,不像早前在南顺,小十和小十一才出生的时候,诸事有他。
沈悦一面给他错手,一面道,“幼儿园今年有十四个班了,不过不都是幼儿园的班级,今年新增了一个早教班,不是每日都去,一个七曜来两次,每次半个时辰左右,要父母中的一个陪同孩子一起来。其实早教班也很重要,越早熟悉一些理念,其实有助于更好得和孩子沟通。你不知道,开始的时候,来的多是宝贝和娘亲,后来,慢慢来的,父亲也居多了,因为我把早教班的日期调整到休沐日了……”
她说完,顿了顿,看着一侧那张熟悉而又平和的脸,鼻尖微微一红,却仍旧笑道,“清之,你今年又让我自己守岁了,最后原谅你一次。”
她微微俯身,吻上他额头。
正好,窗外的烟花绽放,照亮了近乎整个夜空。
沈悦莞尔:“新年好,清之宝宝~”
她又俯身,这次亲亲吻了吻他嘴角。
他指尖微微勾了勾。
许府内,子枫笑着看向许黎,“新年好,老师。”
许黎也笑,“新年好,诸事顺遂。”
守岁完,子枫起身,“那我回屋了。”
许黎颔首,又是一年年关,子枫又大了一岁。
临到屋门口,子枫又转身,“老师,明日我想去趟普照寺祈福。”
许黎点头,“去吧。”
子枫欢喜出门。
许黎低眉笑了笑。
明日是正月初一,他要如宫拜谒,没办法同子枫一道去。
如今新帝登基,朝中焕然一新,国中也百废待兴。
新的一年,似是又有新的希望。
明和殿内,涟媛终于放下了最后一本册子,伸了伸懒腰,“我终于可以过年了~”
长翼应道,“年关都过了。”
涟媛似是才反应过来,轻叹一声,“我有些想阿玉了。”
长翼笑,“你又不告诉她,你在哪,她想你,都不知道往哪处想。”
涟媛上前搂住他脖子,佯装认真道,“不行,如果我在,她就会活成我希望她活成的模样,但只要她自己,她才会是赵锦诺,才会是阿玉应该有的模样。”
死鸭子嘴硬,分明前几日还让暗卫去打听过,听说如今阿玉的一幅画都可以卖上几千两银子了。
长翼摇头。
涟媛起身,“明日阿悦入宫吗?”
长翼道,“她带孩子去普照寺祈福去了。”
涟媛笑了笑,“普照寺最灵验了。”
长翼没有作声,仿佛当日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翌日,整个平远王府都早起,卓新照旧要入宫拜谒,沈悦带孩子们去普照寺。
小冉有些慌乱,“夫人,十小姐和十一小姐生病了。”
沈悦去看,果真见两人怏怏的,还有些喷嚏和鼻涕,应当是昨晚洗澡时感冒了,沈悦摇头,真不应该由着她们。
“娘亲,你们去吧,我和姐姐在家中等你们。”精神头十足的小十一,今日都恹恹的。
家中有小冉和余妈在,孩子们都盼着去祈福,沈悦只得这么做。
只是马车都行至一半了,今日也不知怎么的,心中像是莫名什么一般,总静不下来。
应当是担心小十和小十一两个。
沈悦抱起盼盼,轻声道,“盼盼,陪娘亲回家看看姐姐们吧,他们生病了,需要人照顾。”
盼盼点头。
于是沈悦中途回去,孩子们这里有卓旻在,沈悦记挂着,回了府中,也行得快些。
临近东暖阁的时候,听到屋中有说话声,沈悦心中轻叹,这两个家伙,生病了也不好好睡觉,沈悦正欲抱着盼盼入内,却听东暖阁中小十的声音传来,“娘亲带哥哥姐姐们去普照寺祈福了,希望爹爹可以早些醒过来。”
小十一也抢着道,“媛姨说,普照寺最灵了。”
沈悦微怔。
她起初以为小十同小十一是在同小冉说话,但是如果是同小冉说话,小十一不会说媛姨。
小十一只唤涟媛作媛姨。
那屋中的,一定是认识涟媛,且和涟媛亲厚的人。
一瞬间,沈悦似是想到什么一般,整个人僵住,鼻尖微红,眼中忽得涌起一阵碎芒盈盈。
果真,屋中熟悉,温暖,而又久违的声音传来。
很好听,既有晨钟暮鼓的稳妥,又有春日蓬勃的朝气,两者很难在一人身上兼顾,但眼前的声音就是。
还似温玉,透着说不尽的温和。
“娘亲好吗?”
他的声音传来,沈悦眼中的泪珠,似断了线的珍珠一般。
小十正要回答,小十一抢着道,“娘亲可忙了,要忙着照顾我们,还要忙着府中的事,还要照顾哥哥姐姐,还有幼儿园,还有还有就是小十二!”
小十二……
卓远愣住。
微怔中,身后脚步声响起,撩起帘栊,小十和小十一惊喜得坐起来,唤了“娘亲,娘亲,看爹爹!”
卓远缓缓转身,熟悉的身影和笑意映入眼帘。
她扑入他怀中。
他拥紧她,“阿悦,我回来了。”
“回来?”沈悦眼底通红,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而孩子们的惊呼声,和伸手捂眼睛的动作中,卓远抱起她,“是啊,我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梦的尽头,是你和小十,小十一,而后我就醒了。”
沈悦拥紧他,“什么梦这么长?”
卓远笑道,“有你的梦啊,清之宝宝和阿悦……”
卓远正欲再开口,门口的下不点儿已经看了他许久,而他才看到他,两人大眼儿瞪小眼儿。
看着那张同阿悦一个模子刻出的脸,卓远按捺不住心中惊喜,“……小十二?”
小十二看了看他,古灵精怪眨了眨眼睛,“爹爹。”
卓远一颗心似是都要融化时,小十二猝不及防朝他吐了吐舌头,“yue……”
(正文完)
(小仙女们,番外见,番外很多惊喜内容哦~)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完结啦,今天更了好多字,小仙女们,终于到激动人心的番外环节啦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番外也是日更,番外也是日更,番外也是日更
所以别担心,熊孩子多,我们一个一个来,所以,也会陪伴大家多一点的时间啦
当然,还有清之宝宝
感谢大家一路陪我走来,正文完结啦,超级舍不得!
但是幸好有番外(前文的虫和bug也会同步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