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齐格的母亲将军夫人和郭毅的母亲曲夫人都来了京郊别苑。
两个孩子晨间就开始翘首盼着。
从小到大,都没有这么长离家过的时间,过往总盼着能离家,眼下真离家六七日,心里都是对家里的想念。
“齐小公子,郭公子,将军夫人和曲夫人怕是没有这么快。京中过来京郊别苑的马车要一个时辰左右的脚程,怕是要午时前去了。”叶子见他们两人已经在京郊别苑外坐了许久了。
“没事,我就在这里等我娘就好!”齐格坚持。
“我同格子一起。”郭毅正好和他作伴。
两人“嘿嘿”笑了笑。
叶子朝他二人拱了拱手,这才入了别苑中去。
今日是夏令营的休沐日,所以孩子们没有晨跑,起得早的宝贝用了早餐在苑子里玩,桃桃今日有起床气,葱青,少艾去都不要,就一个坐在床边哭。
小六看大夫去了。
虽然楼清运不在,但是小六还是需要有大夫定时复查,今日正好复查的大夫来了别苑,所以小六不在。
沈悦到的时候,桃桃还在摸眼泪,之前不怎么肯说话,见了沈悦,才娇滴滴哭道,“我昨晚做梦,梦到穗穗姐姐了。”
沈悦上前,在床沿边坐下,“是吗?那你真幸运,想念穗穗,就梦到穗穗了,是不是?”
沈悦伸手,轻轻绾了绾她耳发。
桃桃惊讶眨了眨眼睛,仿佛觉得也是。
沈悦托腮看她,“那你同我说说,梦到穗穗什么了?”
桃桃靠近些,其实是想要沈悦抱。
沈悦也不吝惜拥抱。
“我梦到,我变成了小荔枝……穗穗姐姐变成了我,穗穗姐姐带着我一起玩了游戏,又和我一起逛了集市,最后她和爹娘离开了。我就一直哭,可是她都听不见一样,以前我哭的时候,她都会来安慰我的……”桃桃好容易止住了哭声,描述的梦里内容和现实有些混于一谈。
沈悦轻声笑道,“桃桃想穗穗了。”
“嗯。”桃桃点头,“桃桃想穗穗。”
沈悦继续笑道,“穗穗要是知道桃桃像她一样,长大了,能够照顾小荔枝了,穗穗一定觉得骄傲。你是想要穗穗知道是吗?”
桃桃愣了愣,再次点头,“嗯,我想让穗穗姐姐知道,我也长大了,我也可以照顾小荔枝了。”
所以这种懵懂的责任感,参杂着对穗穗的想念,就将昨日和小荔枝在一处时候的场景,在梦里转接到了穗穗和她身上。
因为,早前穗穗也是这么照顾她的。
沈悦轻轻抚了抚她的头,温声道,“你知道吗?阿悦也觉得你昨天表现得非常好,你给了小荔枝大的安全感,就像穗穗之前给了旁的孩子大的安全感一样。日后,你也在多新的幼儿园的孩子心中,成为她们的穗穗……”
“她们的穗穗?”桃桃有些听不明白。
沈悦笑道,“桃桃,可能你现在还听不明白,但等你长大一些就能听明白了。努力成为你喜欢,崇拜的人,是一件了不起的事,你要继续加油!”
沈悦言罢,轻轻刮了刮桃桃的鼻子。
桃桃“咯咯”笑开。
沈悦替桃桃洗漱完,去到苑中的时候,段牧在和小五一道练剑。从早之前开始,小五早起练剑的习惯就没有中断过。
卓远在的时候,是卓远陪小五练剑;卓远不在的时候,是卓夜;昨晚卓夜没有回别苑,便是段牧在陪小五练剑。
沈悦牵桃桃出来的时候,段牧正好收剑,“五公子,进步大。”
小五喜出望外,虔诚问道,“那我可以换成真的剑了吗?”
段牧笑了笑,“夏令营结束就可以了。”
“哇~”小五式起哄从美好的一天开始。
段牧替他收了小木剑。
能从木剑换到真剑,说明他会用剑,也会掌握力道,保证安全,就像穗穗一样。
穗穗是可以随身携带真剑的!
小五一直在追赶穗穗的脚步,段牧口中的那句“等夏令营结束”,给了小五心中一个巨大的肯定。
这是他撵上穗穗的第一步,快他就能撵上穗穗了!
小五高兴。
“去身换衣服吧。”沈悦叮嘱。眼下是夏日,不像早前的冬日或春日,带上一条汗巾就可以了,夏日里,即便是晨间起来运动,也动辄都是一身汗。
小五应好,然后一面拿汗巾擦头,一面往自己的屋中回去。
沈悦又叮嘱了声,“天天,等不出汗了,休息一会儿,再去沐浴。”
“知道啦!阿悦!”小五的声音远远传来。
桃桃捂着嘴笑,“五哥哥总这样。”
沈悦也笑。
言笑间,叶子来了苑中,“沈姑娘,将军夫人和曲夫人的马车刚刚到山脚下了,快就会上山来了。”
京中到京郊别苑有一个时辰的路程,将军夫人和曲夫人一道来,正好可以做个伴,路上有人说话打发时间,也不至于太烦闷。所以听到将军夫人和曲夫人的马车一起抵达,沈悦并不意外。
“桃桃,我要去见见将军夫人和曲夫人,你去找四哥哥玩好不好?”沈悦问道。
桃桃听话点头。
沈悦提阿四,是因为见到阿四正坐在不远处的凉亭中一面啃着面头,一面兴致勃勃得看书。
阿四喜欢看书。
但凡有时间,又没有旁的事情的时候,旁的孩子都在追逐打闹,窜上窜下,只有阿四能静得下心来看书。阿四的静得下心,是小八在他跟前一直闹,他都可以一面看书,一面把小八提起来,然后放到一边,继续看他的书。
比卓远还要冷静上几分的模样。
眼下正好阿四在,沈悦嘱咐了桃桃一声,桃桃就朝阿四跑去。阿四一愣,馒头都险些掉下来,恼火看向沈悦。
沈悦笑了笑,也不理他,这才随着叶子一道往半山腰的大门口去接。还未至大门口,远远就看见齐格和郭毅已经坐不住,在翘首盼着了。
“格子,阿毅~”沈悦上前。
两人习惯而有礼貌得问候,“阿悦,早上好。”
沈悦踱步两人中间,“听说将军夫人和曲夫人一道来了?”
沈悦问完,两个孩子都忍不住点头。刚才就听叶子提起了,所以才兴奋得坐不住,沈悦上前的时候,两个人眼中都还有激动在。
忽得,远远听道车轮轱轱声,两个孩子顿时便垫了脚尖,也跳起来看。
马车映入眼帘的时候,两人都跑了上去。
将军夫人和曲夫人正敛起帘栊,刚好看见他二人扑上来。
马车只好原地停下,反正离正门也就几步路程,省得孩子再乱跑了去。
车夫置好脚蹬,将军夫人和曲夫人陆续下了马车,许久没见娘亲的齐格郭毅是直接扑到将军夫人和曲夫人怀中的。
“怎么越来越像小孩子了?”将军夫人感叹。
齐格才不管,“我想你嘛!”
许是同桃桃呆的时间久了,耳濡目染,以前从来不撒娇的齐格也会撒娇了,而且一撒一个精准。
将军夫人心底微软,俯身抱起齐格,不由叹道,“重了!”
齐格骄傲道,“我们天天都有晨跑,游泳,还有骑马,还有野外生存训练,吃多多饭……哦对了,还有听历史故事!”
说完自己都在笑,将军夫人也忍不住笑。
另一侧,郭毅也赖在曲夫人怀里,“娘,我想你和爹爹了。”
曲夫人叹道,“我们也想你啊,只是你爹今日还有公干在,来不了,下次再来看你,想家了吗?”
郭毅点头。
曲夫人笑道,“黑了好多。”
郭毅应道,“我有晨跑,游泳和骑马。”
郭毅从小就不怎么好运动,听到他口中这些,曲夫人自是高兴的。
沈悦也迎上来,“将军夫人,曲夫人。”
将军夫人和曲夫人见了她,都客气有礼,“劳烦沈姑娘了。”“沈姑娘这些日子辛苦了。”
两人对沈悦早前的印象就好,上次蹴鞠赛后,更不敢怠慢了去。
沈悦领着两人入苑中,寻了凉快的地方小坐,让将军夫人和曲夫人同齐格和郭毅说会儿话。
齐格和郭毅都滔滔不绝得同母亲说着这几日幼儿园的惊喜,从开营仪式的篝火和萤火虫,说到穿泳衣游泳,每个人都有的小马驹骑马,还有无与伦比的野外生存游戏,和参加游戏之前和卓夜认真学习的知识!
几日的短暂分别,让孩子同家长之间的关系亲密更加亲密,也因为几日不见,想念的缘故,脑海中仅存的都是彼此最好的印象,再听孩子们叽叽喳喳的说起这几日的见闻,仿佛觉得孩子们都长大和懂事了许多。
快到了晌午,将军夫人和曲夫人同齐格和郭毅一道用了饭。
孩子们例行散步消食,而后去午睡了。
沈悦才拿出这几日葱青和凝白整理的孩子记录表给到两位夫人。
也同她们沟通了这几日夏令营里,孩子们的表现,还有不同活动对应锻炼的孩子们的能力。
夏令营持续的时间月余,眼下只过去了四分之一,剩余的课程内容,沈悦也将清单拿给将军夫人和曲夫人看。
将军夫人笑着叹道,“许多东西我都不会。”
曲夫人也道,“是比在家中积极得多。”
沈悦笑了笑,又领她们二人参观了孩子们住的苑子和学习的偏厅,还有平日里晨跑的地方。
将军夫人和曲夫人也问了不少孩子的详细情况,沈悦逐一解答。
时间过得快,等孩子们睡醒,又用了间点。
将军夫人和曲夫人继续同齐格和郭毅一处,沈悦则带着剩余的孩子去了浅潭游泳。
今日没有游泳课程,就是孩子们随意嬉闹玩水。
沈悦在一侧陪着。
他们也会朝沈悦泼水,最后大人和孩子都闹到一处。
小五和小八,桃桃,小七闹得最欢畅,小六和阿四在一侧练习游泳,小六还在学习换气,阿四已经可以熟练得换气三至四次,直至游到浅潭对侧。
阿四高兴。
他从前是不会游泳的,眼下才觉得游泳不仅可以保命,还是件有趣的运动,关键是,阿悦说的,在水中游泳也可以起到锻炼的作用,而且对他来说也不累。
从水中出来的时候,似是一身疲惫都洗去了。
他靠岸的时候,发现沈悦在身侧,“游得不错。”
阿四也朝她笑笑,那是,他多聪明啊,学什么都快!可不像这堆小屁孩儿。
但思绪刚至此处,就听小八惊叫,“啊,六姐姐也会换气游泳了!”
阿四转头,果真见小六也能在水中换气了。
阿四:……
只是小六还不怎么熟练,中途呛了口水,正难受着,沈悦安慰道,“游泳都会呛水,不怕的,再来,我陪你。”
小六点头,沈悦真在一侧看着她游,而后,纠正了她掌心划水的动作,和腿舀水的动作。
阿四和小六都学会了,小五,小七,小八和桃桃也不甘示弱,纷纷练习着,虽然进度参差不齐,但都在进步。
……
下午的时间在水中过得特别快,差不多申时前后,水开始渐渐转凉了,沈悦给孩子们披上浴巾,往京郊别苑回。
孩子们在屋中穿戴好了衣裳,又回到偏厅里,同沈悦一道下冒险棋。
冒险棋是这几日孩子们新接触的。
有时候午睡起来,用过间点之后阳光太大,不适宜游泳,沈悦就会带着宝贝们在偏厅中玩几局冒险棋,等阳光最毒的时候过去,才会去浅潭处。
孩子们都喜欢玩冒险棋,就连小五和小八这等坐不住的也喜欢。
一个棋盘,分一百步。
孩子们各自掷骰子,决定各自的棋子向前的步数,棋盘上不同的地方有对应的冒险事件发生,譬如,遇到好天气,前进几步,或者遇到糟糕的天气停止一轮,再要不是遇到阶梯,可以直接从第八步攀到第二十步,如果遇到两枚棋子在同一格里,还会被踢回原点重新出发。
因为整个游戏充满不确定性,所以孩子们喜欢玩。
但小孩子的天性都是喜欢赢,赢得时候欢呼雀跃,恨不得满屋子跑,输得时候“哇”的一声就哭出来,哭鼻子。不止桃桃,小五,小七和小八,就是小六输了也会哭鼻子。
只有阿四例外。
阿四也喜欢玩冒险棋的游戏,但这几个家伙总耍赖,不仅耍赖,输了还会哭,阿四窝火。
沈悦会通过游戏给孩子们灌输游戏和比赛都是有输有赢的理念,赢得时候我们可以开心,输得时候,如果我们尝试给赢得的人鼓掌,心里就不会那么难过了。
慢慢的,孩子们似是也适应了下棋有输有赢。
也少再会因为输了冒险棋而哭鼻子。
冒险棋这类游戏有助于帮助孩子识字,数数,和增强规则感,孩子的参与感也强,是好的益智类游戏工具。
沈悦陪孩子们玩到酉时前后,估摸着差不多将军夫人和曲夫人这里也要离开了,便让阿四照顾着宝贝们,她去了苑中寻将军夫人和曲夫人。
来之前,将军夫人和曲夫人原本也有些担心,虽然沈悦照顾孩子心细,早前也见过,但毕竟孩子从未离京这么久过,家中难免惦记,今日来看过,虽然晒黑些了,但也结实了不少。
离开的时候,将军夫人和曲夫人有些不舍,也和孩子约定下个休沐再来。
沈悦陪着齐格和郭毅一直送她们到了山脚下,才折回。
因为孩子们心中难免失落,这一回,沈悦没有带着他们乘马车,而是三人一起从山脚散步回的山腰处。
临近黄昏,日头没那么热,三人可以一起散步,一起说话,好像心中早前的难过都去了不少,沈悦也会和齐格,郭毅一起玩追逐游戏,两个孩子从先前的闷闷不乐到后面笑逐颜开,沈悦也出了一身汗。
入夜的时候,卓夜也回了京郊别苑。
太子仪驾黄昏前后离开了南郊马场,往京中折回,明日孩子们可以恢复正常的骑马课。
沈悦继续着昨晚没有讲完的睡美人的故事,说到王子吻醒了公主,孩子们害羞得捂脸,或者干脆裹在被子躲起来……
沈悦领着孩子们入睡,也告诉他们,我们都会遇到自己的王子公主。
许是梦里就会遇见。
孩子们有些害羞,又挂着笑意入睡。
……
等孩子们都睡了,沈悦才回了自己屋中,今日是休沐,夏令营中没有固定安排,孩子们玩得时间会多一些,沈悦陪的时间也会多一些。
耳房宽衣,入了浴桶,温和的水温顿时洗去一身疲惫。
沈悦仰首靠在浴桶沿上,一只胳膊搭在额间,目光空望着天花板处,卓远离京第四日上了,应当已经到单城了。
但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她也不知道舅舅舅母有没有为难卓远,但以卓远的性子,即便舅舅舅母为难,他也能应付。
只是,想起早前舅舅和舅母同她说得那番话,却不见得舅舅舅母真会愿意答应这门亲事。
舅母同她说起过,平远王府是高门邸户,若是真出了什么窝心事,她连可以投奔和说理的地方都没有,比不得门当户对的人家,舅舅舅母还能给她做主。
舅母处处都是替她打算的,她亦在想,早前算不算瞒着舅母……
舅母许是会生她的气,也许是会埋怨她不听话。但她同卓远在一处,没有早前想到要在这里嫁人的违和与恐惧。
卓远自己就是个大孩子。
熊一些,却不坏。
他会在平宁山地龙时奋不顾身救她,也会在栩城驿馆时偷偷亲她,她记得蹴鞠草坪上,他们两人一起蹴鞠时,他眼中的笑意,也记得他对每个孩子的上心与善意,还有被孩子们叠罗汉似的压在地上起不来的窘迫境地……
她喜欢这样的卓远。
一个让她觉得真实,稳妥,又有责任感的大熊孩子……
沈悦缓缓阖眸,想起在屋顶时,他同她说起五哥,说起父兄战死,没有一个人是容易的。
卓远也是。
外人看起来的风光霁月,都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用热血换来的,可歌可泣。
她希望,永远没有战争。
他就能永远安静得守着阖府的孩子,看着他们健康长大,然后卸去一身铠甲,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翌日,孩子们晨跑的时候,卓新来了京郊别苑。
沈悦意外,“你怎么来了?”
说是要等下一个休沐日的。
卓新别扭道,“我有些想他们了,就来了……”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就是想来。
沈悦莞尔,“越来越像你六叔了。”
卓新脸红,“谁像他啊!他是终日没个正形的,我才不想他……”
哦,那就是也想卓远了,但死鸭子是一定要嘴硬的。
沈悦佯装不察。
卓新唏嘘。
晨跑结束,孩子们看到卓新来了,一拥而上,“二哥哥!”
“哥!”这是小五叫的,“你怎么来了?”
卓新一本正经道,“六叔离京前叮嘱过我,要看看你们有没有听阿悦的话啊,没谁听话的!”
所有人都齐刷刷得指向小五。
“我……”小五有口难辩,只能环臂生气,“哼!”
沈悦上前抱歉小五,轻声道,“天天听话,他们逗你玩的。”
孩子们都嘻嘻笑起来。
卓新也跟着笑起来。
小五还是嘟嘴,卓新伸手敲了敲他的头,叹道,“行了!要不要哥抱!”
小五想了想,笑眯眯点头。
卓新从沈悦伸手接过小五。
因为卓新的到来,孩子们忽得活跃了起来,好些日子没见卓远和卓新了,孩子们是真想他们二人了。
“六叔有给你送消息吗?”孩子们参加岑夫子的历史故事课的时候,卓新在偏厅外问起。
沈悦摇头,“没有,不过他早前是说五六日回京。”
眼下,也差不多第五日上了。
卓新叹道,“他也没消息送我这里来,我还以为他会给你送信,所以问一声,奇怪,这次陶伯也没送消息来,唉,那就老老实实等他回来吧,说不定,他被你舅舅给……”
卓新在脖子处比划了一个干掉的姿势。
沈悦无语。
卓新长声叹道,“说不定你舅舅不肯答应,他就赖着不走了,但又觉得丢脸,所以不好意思送信回来,就一直装死。”
沈悦忍俊不禁,“谁都没你会编。”
卓新遂也跟着笑起来。
六叔和陶伯都不在,府中还有旁的事情,卓新今晨来看过小宝贝们,就又启程回京中,“我隔两日再来。”
沈悦送他到半山腰处的大门口,轻声唤了声,“卓新。”
卓新回头看她。
沈悦笑道,“真长大了。”
卓新轻嗤一声,既而上了马车,马车往山下驶去。
……
马车回京要一个时辰,卓新在马车上打了盹儿。
今日起,心中一直不怎么安宁,所以才会一早就往京郊别苑来,等见到府中的孩子和阿悦都安好,他才放了心。
也不知道心底莫名换乱的感觉从何处来,但六叔和陶伯不在,只要府中的孩子和阿悦都好,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虚惊一场。
卓新靠着马车一角入睡,等马车缓缓停下,他还睡得迷迷糊糊没怎么醒,侍卫先撩起了帘栊。
卓新睁眼,见到的人却是陶伯。
“陶伯?你回来?”卓新忽然醒了,陶伯都回来了,“六叔呢?”
陶伯脸色却有些难看。
卓新心中兀得涌起不好的预感,自今日晨间起,他心里就乱七八糟得一阵心慌,好容易从京郊别苑回来踏实了些,见到陶伯原本当宽心的,却见陶伯的脸色不怎么好看。
“陶伯,我六叔呢?”卓新心里莫名涌起害怕。
陶东洲沉声道,“二公子,王爷回京后直接入宫了,没有回府。让老奴来府中接二公子,一道去宫外。等王爷从宫中,直接和二公子碰面。”
陶东洲言罢,踩着脚蹬上了马车。
卓新愣住,都忘了伸手去扶。
“走吧。”陶东洲吩咐一声,驾车的侍卫照做。
等陶东洲放下帘栊,卓新眼眸微微颤了颤,“陶伯,出什么事了?六叔为什么那么入宫?”
卓新心中是害怕,仿佛和早上心底的慌乱不谋而合。
陶东洲看了看他,沉声道,“二公子,羌亚对西秦开战了,王爷马上要去边关了……”
卓新整个人僵住。
羌亚?
卓新瞳孔微缩,父亲就是死在同羌亚的一场战争里。
羌亚和西秦开战……
卓新一颗心都似沉入深渊冰窖里,直至掌心处都是冰冷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许久之后,眼眶都微微红了,才又沉声道,“边关什么情况?”
陶东洲不知当欣喜还是旁的,二公子是长大了,这个时候不是慌乱得什么不知晓问,而是控制得住情绪。
陶东洲沉声道,“羌亚这一仗有备而来,羌亚几日就已经入侵边关烧成了,只是没有活口,所以消息一直没有传回来,一直到宕城失守,血流成河,几十万流民无家可归,半数死在羌亚铁骑下……”
“怎么会?”卓新惊呆。怎么会几日前就入侵,但没有消息传回来,是屠城,还是内鬼?
卓新脑海中飞速转动着,但想不清楚的事情太多,却只有一条,六叔要去边关了。
当时,爹也是这样急赴边关的。
卓新鼻尖一红,眼底也一片猩红。
羌亚不似巴尔,巴尔喜欢骚扰周遭诸国,但羌亚从来不会打没有准备之仗,能入侵边关,却让几日朝中都不察觉,羌亚这次不仅有备而来,而且是实在不得。
卓新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着。
似是也忘了时间。
马车在宫外三条巷子处等了许久,卓新都浑然不觉,脑海中全是边关和战场的事,一会儿是父亲,一会儿是六叔,直至马车上的帘栊被撩起,卓远上了马车,陶伯知晓他们叔侄二人有话要说,径直出了马车外。
卓远淡声道,“去京郊别苑。”
陶东洲应好。
马车往京郊别苑去,卓新一双眼睛红通通得看着卓远,“我爹就是和羌亚打仗时候死的!”
所以他一直怨恨了六叔久。
“我爹就是和羌亚打仗时候死的!”卓新重复这句话。
光从陶伯口中就能听出这次凶险,要不凶险,陶伯不会一脸煞白,卓新一面重复,一面险些要哭出来。
卓远伸手敲了敲他头顶,温声道,“挺好了,阿新,这场仗不会快结束,羌亚不会轻易对西秦开战,若是要打,一定是有备而来,而且,背后一定有盟友,这场仗会打久,会死多人,我也许也不回来……”
“六叔……”卓新牙根似是都要咬碎。
卓远继续道,“这次不是剿匪,也不是内斗,是保家卫国的事,平远王府的人义不容辞。若是你祖父,你父亲在,他们也会和我一样,及赴边关。”
卓新看着他,眼泪忍不住哗哗落,却说不出话来。
“我已经奏请陛下,册封你为平远王世子,我不在京中的时候,你要好好听陶叔的话。”
“我不要做世子!”卓新喉间哽咽,“我要和你一起去!我爹就是死在羌亚人手里,我……”
卓远伸手抚了抚他的额头,“听话,这场仗不是儿戏,也不是比谁意气,府中还有一群孩子要人照顾,我不在,你要照顾好他们。”
“有阿悦和陶伯在……”卓新咬紧下唇。
“阿悦是阿悦,你不同。你是他们的哥哥,你也不在,他们身边什么都没有。”卓远打断,“阿新,只要我在边关一日,平远王府就安稳,但你才是王府的未来,陶叔会一直陪着你,你要学会有自己判断,自己掌控全局,六叔能做到的,你也可以做到。”
卓新已泣不成声。
卓远伸手,像小时候一样,亲近得摸了摸他的头。
卓新觉得自己哭成了傻逼模样。
卓远伸手揽他,有些话不知道再不说,是不是就没有单独再说的机会,“对不起,阿新。当年若不是我,二哥就不会死……”
他和小五也不会成为没有父亲的孩子。
卓新揽紧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到京郊别苑的时候,孩子们才从浅潭游泳回来,听说六叔和二哥回来了,都如撒欢了一般。
“六叔!”
“舅舅!”
身上还穿着泳衣,就往卓远身上碰,也不管浴巾是不是掉落了,反正每个人都上前亲近他。
沈悦意外,上午还在同卓新说起,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京,下午这个时候就来了京郊别苑,而且,还是和卓新一道来的……
卓新这回当高兴了,总是死鸭子嘴犟的一个,但实则也是最关心卓远的一个,沈悦笑着看了看被孩子们包围的卓远,又笑着看向一侧不远处的卓新。
只是忽然,沈悦的目光微微敛住。
卓新还顶着一双刚哭红过的眼睛,猩红还未褪去,应当是路上一直在哭,仿佛还有些怕看到府中的孩子同卓远相拥的一幕。
也有些不怎么敢看她,将目光避讳了过去。
莫名的,沈悦心中微沉。
不仅目光,脸上笑意也微微敛住。
“好了,都先回去换身衣服吧,我同阿悦有话要说,晚些时候再陪你们一起。”卓远轻声叮嘱。
“啊~六叔/舅舅偏心!”孩子们不满赌气。
卓远摁不住打趣,“你们日日都能看到阿悦,我许久没见到阿悦了,还不让我同阿悦说说话?”
他少还会在府中的孩子跟前说这些酸溜溜的话,沈悦见他目光朝她温和看过来。
她嘴角微微牵出一抹笑意。
卓远也温和笑了笑。
两人都没多说旁的话,却似是有默契般短暂噤声。
小六最先笑起来,“那我们先回去吧。”
小六牵起桃桃先回。
在平宁山的时候,小六就见过六叔亲阿悦的,她知晓六叔和阿悦之间的亲近,所以卓远话音刚落,小六第一个听话响应,还牵了桃桃一起。
小五几个虽然也不满,但见桃桃和小六都走了,也索性先回去换衣服。
阿四奈何在心中叹了叹,真是越来越不遮掩了,这才几日不见啊!
葱青和少艾带了孩子们回苑中,卓远才起身上前,“一起去南郊马场骑马吧,一直说骑马,到今日也没骑。”
“好啊。”沈悦佯装不觉。
前几日就将小芝麻从驻军中领了回来,寄养在南郊马场,有专人照顾着,眼下,小芝麻也在别苑里,他扶她先上马,而后自己也跃身上马,和她共骑。
沈悦是没想到,不由攥紧了身前的缰绳。
这是他……第一次同她一起骑马……沈悦脸色微微有些泛红。
卓远从身后伸手,揽紧缰绳的同时,也自然而然从身后揽紧了她,两人坐得近,他的呼吸仿佛都在她头顶。
马蹄声不快,他的声音在她响起,“这次又没去成提亲,途中又耽误了,天公总是不作美……”
听他说完,沈悦仿佛找到他今日分明心情不好,却强作平和的缘由了。
她还没得及出声,又听卓远道,“打仗了。”
只有这温和平淡的三个字,却让人心底一沉,仿佛坠了一块沉石一般,压得隐隐有些喘不过气了。
打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