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有些像织音,不过眼睛又不像。”客栈老板想了想,只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看见过这双眼睛,惊鸿一瞥,就记在心里。
老乞丐画出来的女子虽然美,却有些不对。明明是很漂亮的五官,细微之处却有些违和,就像是将两个女子的脸,画在同一个人脸上。
“织音,织音……”老乞丐念着这个名字,神色痴惶,看起来像是得了癔症。完全陷入自己的世界,一副情深似海的样子。
沙地上那张人脸忽然蠕动起来,原本秀美漂亮的脸顷刻间失去了所有的颜色,似乎有个人形物体要从中钻出来。
“啊——”老乞丐惊叫一声,连滚带爬跑回出院子,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
【文学带师】:沙人诛心
【我是一条小青龙】:要是画只鸟,岂不是沙雕
【平凡的我】:我又行了
【大白菜菜子】:给我也整一个
地上的美人脸消失无踪迹,沙地平整无痕,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织音就是他的前未婚妻?”林夜白问。
“是,他画的不太像,织音丫头的眼睛不长这样。”客栈老板露出鄙夷的神色。何举人一阵惺惺作态,画出来的却不是织音。
“是魏诗诗的眼睛?”
“不是。魏诗诗长了一对吊梢眼,看起来有点刻薄。”
“何孟文是和谁学的画画?”
“应该是和书院的院长。院长眼睛好像长这样……”客栈老板眼神忽然变得复杂起来。
“????”林夜白虽然没说话,眼睛里有很多小问号。
“院长是男人,应该有四十岁了吧。”客栈老板内心唏嘘不已。
【男上加男】:你们说这个我就不困了啊
【左右为男】:来了来了我来了
【瓜田里犯了错】:渴望吃瓜的眼神
【小编也不知道】: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林夜白把目前得到的线索整理了一下,打算去织音生前所在的绣坊看看。
“仙长,我能不能跟着你?”
“哪一种跟?”林夜白皱眉。
“我不敢一个人回去,先跟您去绣坊看看,也好为您引路,到时候我再跟您一起回客栈。”
“行。”林夜白暂时觉得这个工具人用着顺手,就没拒绝。客栈是消息最流通的地方,三教九流都有,云来客栈以前是镇上最大的客栈,老板什么都知道一点。
像林夜白这样抽丝剥茧找出关键线索的人极少,大多都觉得县衙有机缘,试图像林少那样进入另一层空间,至今还守在县衙附近。而林夜白已经去了绣坊,寻找织音死亡的真相。
锦绣庄据说有知府夫人的股,是整个清溪镇最大的绣坊,修得十分气派。现在一片晦暗,连附近的花木都失了颜色,更不必说里面那些曾经鲜亮的布匹、成衣。
这里的阴气比县衙浓郁得多,还未彻底靠近,已让人遍体生寒。整个绣坊似乎不在正常空间里,即使阴气浓郁得几乎实质化,其他修仙者用探测类灵器也查不出来。
“你先回去,这应该是镇里最危险的地方。”林夜白到了地方,示意工具人早点离开。
“天快黑了,我怕在路上睡过去。”客栈老板露出舔狗式笑容,怂得明明白白。
“小鸦,送他一程。”
客栈老板闻言大惊失色,难道要送我上路?连忙道:“饶我狗命,我自己滚……”
“你太慢了。”乌鸦以酷哥声线说完,老板都快吓得尿裤子了。
乌鸦立刻发出坏坏的笑声,抓着老板的衣领,迅速飞走,空中飞下两根自然脱落的羽毛。
把老板丢回客栈,乌鸦很快飞回来,落在林夜白肩头。一来一回,两分钟不到。
锦绣庄到处都是尸体,并没有腐烂,看来织音是个爱干净的好孩子。这些人和镇里最流行的死法一样,睁着眼睛,在梦中猝死。
昨晚林夜白也生出了困意,影响程度十分轻微。
这里是嗜睡欲的源头,越向里走,困意越重。
林夜白受到影响,开始觉得疲惫困倦,什么也不在乎,只想好好睡一觉。乌鸦也受不住了,小脑袋一点一点的。
“进从者空间吗?”
“不进。”乌鸦一甩脑袋,斗志昂扬。
“那就睡一觉。”林夜白坐在最深处一间房空置的织机前,将无生刀放在膝上。不管在梦境中遇到什么,现实中有任何风吹草动,他会第一时间惊醒。
林夜白闭上眼睛的一瞬间,整个清溪镇的凡人都陷入莫名的昏睡中。一些神魂不强的修士也不知不觉睡着,他们没抗拒。说不定机缘在梦里呢?
但今夜和以往不同,以锦绣庄为中心,附近沉睡的人突然惊厥,身后好像有只手猛然一推,身体从高空坠落,越来越快。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人本能睁开眼睛,寻求庇佑。
轰——
身体重重坠地,四分五裂,化为无数细小碎片。每个碎片都是一段记忆的载体,被一只巨大的蜘蛛吞吃入腹。
现实中的人,也在坠地同一时刻失去呼吸。眼珠晦暗,微微外凸,仿佛遇到了某种极端恐怖的事,始终维持着睁大的姿态,似乎想用眼神传递什么信息。
死神已经举起镰刀,开始收割沉眠的羔羊。
好在收割速度并不快,距离云来客栈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林夜白行走在无尽白雾中,听见潺潺水声,一对少年男女在溪边说话:
“何大哥,你真要同我定亲吗?”
“嗯。”
“我没有嫁妆,娘家也没有助力,会耽误你的前程。”
“我又不是要娶嫁妆,也不是娶个娘家,只想和心仪的人共度余生。至于前程,我会自己挣,以后一定会给你最好的生活,让你当老封君。”
“我什么也不求,只要何大哥能真心待我就好。”
“织音,你放心,我不会负你的。”
或许是少年是语气太真挚,少女双颊微红,眼睛比溪水更清澈,纯然美好。
两方都同意,这门亲事就此定下。
不久后,他因为家贫离开书院,郁郁不得志。织音在刺绣方面很有天赋,开始接那些精致的绣屏,赚钱供何孟书读书。
何孟书经常为她画花样,画技日益娴熟。每当织音夸何孟书的画技时,他眼中就有一种莫名的光彩。
“何大哥有了心仪之人,是教你作画的那位夫子吗?”
“我的心仪之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而且教我作画的夫子是书院的院长,你觉得我会心仪老师他老人家吗?我只是从未见过那样出众的画技,每次想起时都忍不住叹服。”
“那可说不准。”
“真是怕了你。织音,我给你画一幅画吧。”
“我今天穿的衣裳不好看……以后穿上最好看的衣服,你再把我画下来。”
“那不就是嫁衣?”
两人感情日笃,织音只是总觉得缺了什么。
织音若有所觉,得知书院院长有个女儿叫瑶娘,爱如珍宝,姿容无双。不仅如此,瑶娘琴棋书画无所不能,尤擅画技,比享誉天下的书院院长更出色。
何孟书去州府赶考,织音开始学着认字。总听何孟书背书,她幼时也认过几个字,学起来磕磕绊绊,总算认得了几百个字,旁人看见都取笑她:
“织音,你一个女子,认字做什么?难不成还能去考状元?”
“织音不考,她未来的夫君要考的。”
“何秀才是个会读书的,一定会有大出息,以后我们织音就是官夫人。”
“何秀才要是当上了大官,还能看上织音吗?”
“要不是织音供他读书,他哪来的官做?负了织音,脊梁骨都给人戳断。”
“何大官托人送来的信,织音,你要是真认字,我就不帮你念了。”
织音慢吞吞看信,遇到不认识的字还要斟酌一下。先是露出喜色,他中举了,很快整个人脸上的血色寸寸尽失。
他亲笔写就,仅有兄妹之情,并无婚嫁之意。等他归来,会另作补偿。左右不过是定亲,解除婚约就好。
“他要娶谁,是瑶娘吗?”
原来的院长已经病逝,新院长搬了进去,瑶娘搬到镇上,以卖画维生。她蒙着面纱,只露出一双灿若星河的眼睛。
“你是来买画的吗?”瑶娘问。
织音摇头,匆匆离开。她曾经在纸上见过这双眼睛,是何孟书画的。
真正与何孟书定下婚期的是知府的掌上明珠魏诗诗。两人相携而来,一个有功名,一个有富贵,十分般配。
“织音,整个清溪镇只有你的绣工最好,能不能帮诗诗绣嫁衣?”何孟书这样说。
“你们亲如兄妹,想必织音妹妹愿意帮我这个做嫂子的忙吧?”
“织音,诗诗备了五百两银票给你添妆,看在你嫂子的面子上,就帮她这一次吧。她笨手笨脚的,一点针线活也不会,不像你心灵手巧。”
“我们家的绣活都是下人做的,我哪会这些……”魏诗诗嗔怒,掐了何孟书一把,他连忙赔礼,说了好几句才把她哄笑。
织音别无选择,一介孤女,无所依傍。
宫中的流光缎,金银绣线,拇指大的明珠……是织音接触的最昂贵的绣品。为了赶婚期,夜以继日,少有休憩。
只要她一停下,看管绣坊的嬷嬷就把针扎下来了,斥责她心不诚,存心想拖延小姐和姑爷的婚礼。
嫁衣即将完成,绣艺巧夺天工。
凤凰栩栩如生,几欲飞出,展翅清鸣。
织音想留下嫁衣的样子,怕自己以后会忘记。她的眼睛有时候会突然失明,越来越模糊。
趁锦绣庄的人睡着,她悄悄请来瑶娘,聘她画下嫁衣的样子。
“你穿上它,我画下来。”瑶娘从小在书院长大,性情清冷而高傲,随口道:
“你穿肯定比魏诗诗穿好看。”
织音摇头,笑道:“我不是因为想嫁给何举人才让你画嫁衣。”
“我很喜欢自己的绣品,这是绣得最好的。想到以后没有机会看到它,有些难过,才请你把她画下来。”
“如果非要一个人穿,姐姐你穿,再照镜子吧。”
现在瑶娘也是孤女,两人以姐妹相称。瑶娘大一些,是姐姐,织音是妹妹。
“你低估了我的画技,我看一眼你的脸就知道该怎么画到纸上,不需要亲自试装。”瑶娘不管在什么时候都戴着面纱,那双眼睛里的神采在看到织音时,比往日更盛。
“姐姐你真厉害。”织音一脸崇拜。
瑶娘不好久留,记下嫁衣的样子,画了些细节方面的草图,离开绣坊。
织音继续绣没有绣完的凤尾翎羽,她已经太久没有睡觉,总是很困很困。只要绣完,就有五百两银子。
她可以买个小院子,住在瑶娘的对面,看瑶娘愿不愿意教她画画,要是愿意,以后瑶娘所有的衣服她都包了。如果画技不能外传,请瑶娘帮忙画绣样也很好……
想着以后的生活,织音强打精神,要好好绣完。
她实在太困了。
上一次睡觉是什么时候?
两天前?昨天也歇息了一会,想不太清楚。
蜡烛燃尽了,还没人来续。
织音伸手去摸放蜡烛的地方,被正在燃烧的火焰烧到手,眼前仍然漆黑一片。
她暂时停了针,最近总这样,突然什么也看不见,眼前一片漆黑。等绣完嫁衣,一定要好好睡一觉。
她安静地坐在那里,心中突然升起沉重的哀意,眼睛干涩,流不出泪。
困意如山洪席卷而来,也像无边沼泽,她沉沉陷落,无人搭救。织音再也撑不下去,倚在嫁衣上,沉沉睡去。只有梦中才有片刻慰藉,但愿长梦不复醒。,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