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一叶知秋(1 / 1)

钧天图 纳楼兰 1467 字 3个月前

楚怜或者说花镜辞离开书院后,便人间无踪。此后千年,无人知晓她去了何处,真正朱颜辞镜绝迹了江湖。

强如白知秋这般神引境圣人,对此也无可奈何。只能躺在龙门客栈后院的竹椅上,望黄沙飞滚的朦胧苍天而暗自叹息:“这一日,终于还是如期而至!”

出落得愈发精致的叶紫衣端着铜盆走了出来,听到近来总是眉头深蹙心事满怀的老师又再叹息,忍不住问道:“老师,您怎么了?”

白知秋收回深陷苍云的目光,合上手中菜谱,朝这位时而刁蛮任性时而懂事乖巧的关门弟子挥挥手:“从今日始,你可不用拭碑。”

紫衣丫头满脸不解,思索片刻后恍然大悟。

也不知想起什么,那晶莹泪珠登时充满眼底,下一刹便要泪如雨下,丢掉铜盆跑了过去委屈说道:“徒儿以后再不敢偷吃雪花糕了,老师别不要紫衣……”

白知秋微笑揉着徒儿脑袋:“昨日是不是又找那位花姑姑学舞去了?”

紫衣丫头鼓着嘴,瞪着大眼睛无辜摇头。

白知秋笑道:“老师知道她去了何处。”

“哪里?”紫衣丫头开口便露破绽,眼底尽是懊悔之色紧捂着嘴巴。大概是明悟祸出口出这句人间至理,生怕开口崩,死活不肯再说一字。

白知秋说道:“菩提书院。”

这位人间圣看着徒儿自我克制的可爱模样,有些忍俊不禁:“你是不是想问,菩提书院是什么地方?”

叶紫衣可劲点头,接着又拼命摇头。

白知秋说道:“那是很好玩的地方。”

撑不过三句,叶紫衣面红耳赤,再也压抑不了内心好奇问道:“有多好玩?”

白知秋说道:“书院有许多似你这般年龄的少年和少女,他们日出而习,日落而聚。闲暇时候,他们携手下山进城,一起游街观灯,一起畅谈饮酒,一起打抱不平,一起闯祸受罚。他们形影不离同进攻退,朝夕相伴犹如同袍。”

叶紫衣听得天花乱坠心驰神往。

虽说这些年间,龙门镇里里外外上至三尺神明下至黄沙鬼魅都被她戏耍了个遍。可总有一点儿美中不足,让她欢喜之余不免暗自伤感。

原因很简单,龙门镇地处天西破碎世界,牛鬼蛇神龙盘虎踞,各种角色都有。唯独似她这般年纪的同龄,少得可怜。

是的,她没有几个能玩的玩伴,大胖与二胖太弱,跟不上脚步,很少能与之分享自己的喜悦。

独祸祸与众祸祸两者相权,自然取其后更有趣些。

因此她开始有些向往,便忍不住又问:“书院有雪花糕么?”

对叶紫衣而言,这是极为重要的一件事情。若是吃不上雪花糕,即便是天上仙宫也比不了自家客栈。

白知秋岂会不了解爱徒心思:“还有红烧肉。”

“书院打架的话,会有老师惩罚么?”

“不过是抄抄经文典籍,而且十之八九都是老师教过的课业,对你来说简直信手拈来。”

“书院可学相思赋么?”

“其实相思赋的创作者,以前就生活在书院。那位花姑姑离开此处,也是为了故人重逢。”

叶紫衣心想原来如此。

世间竟有这么有趣的地方,菩提书院,相逢恨晚啊……对老师口中书院种种再无力抗拒的丫头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她恐老师不悦,所以压低了声音唯唯诺诺:“书院有剑么?叶儿想剑舞相思赋……”

白知秋这次没有动怒,而是神色如常指了指院中墓碑:“那把被老师丢掉的剑,名唤雪霁,如今就在书院。”

叶紫衣喜出望外:“真的么?”

白知秋诚恳说道:“真的。”

叶紫衣扯着白知秋袖袍:“老师,那我们何时启程去菩提书院?”

白知秋拍了拍丫头手背:“现在。”

丝毫不觉突兀的叶紫衣高兴地跳了起来:“叶儿这就收拾包袱,唤上阿爹阿娘与老师一同动身。”

白知秋摇了摇头:“老师要留下。”

叶紫衣脸颊笑容渐渐消失:“留下做什么?”

“你花姑姑不在,总得有人替她守着园子。何况这客栈是你父母半生心血,此处两座坟头也需经常清扫。老师带伤在身,不妨就继续住着,抽空则去替你花姑姑看着园子,也省得遭贼蒙尘。”

不谙世事的叶紫衣环顾四周看了看自家院落,心想又不是书里描绘的皇宫别苑,这破砖烂瓦的,交给小六子哥哥经营恐怕做梦都能乐呵醒。

至于两座坟,换作旁人日日清扫,还真是难以放心。花姑姑别苑也是,若没有可靠的人守着,不得被翻个底朝天?

于是说道:“待老师养好伤后,叶儿就让花姑姑和老师换回来。总不能一直留守。老师不在身旁,叶儿怕被欺负。”

白知秋听着这话颇为欣慰,心想我白知秋的徒儿,岂是你花镜辞区区一段相思赋就能收买的?到底还算没白疼!

白知秋说道:“放心吧,在书院有人会护着你。”

“花姑姑?”

“不是她。”

“那是谁?叶儿认识么?”

“雪霁在谁手中,谁就会护着你。”

“他会像老师一样不问缘由蛮不讲理地护着叶儿么?”

“他会!”白知秋不知想起什么旋即补充说道,“哪怕是拼了性命……”

……

两日后的清晨,龙门镇漫天黄沙里,圣人白知秋站在喧闹的街上,目送徒儿东去。

叶紫衣背着包袱默默走在爹娘身后。依依不舍,却又不敢回头。她就如此慢吞吞地走着,直到身后小镇彻底被风沙掩盖,再也看不清模样。

于是她终于驻足。

转身的刹那,叶紫衣泪如雨下。

她双膝跪倒,朝着来时的方向虔诚而又恭敬地叩了三首。

她不傻。

非但不傻,而且极为聪慧。

她知花姑姑并非凡人,也只老师此举用心良苦。

她什么都知道。只不过老师没说,她也不敢点破。

因为在老师心里,叶儿就是叶儿,是那个喜贪吃爱闯祸无忧虑又没良心的叶儿。

她不想在离别之际,还让老师担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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