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喝了一碗酒,终于觉得,可以稍微放松一下了。
老妇人看向秦文远,道:“酒量很不错啊。”
秦文远笑道:“一般一般,天下第三。”
“你还真够不谦虚的。”
老妇人身体向后仰去,她看向秦文远,道:“我知道你对我肯定有很多疑问,我刚刚叫住了你,那就是不怕你问。”
“所以你有甚么疑问,我给你机会,你问吧。”
“当然,问的是你,回答的是我,我是否回答你,那就看我心情吧。”
“若是我心情不好,回答的不好,你也别不满。”
秦文远听着老妇人的话,笑了笑,也没在意。
他说道:“老姨想回答就回答,不想回答就不回答,我大唐人,都是尊老爱幼的,你绝对不会为难老姨的。”
老妇人闻言,很满意的点了点头。
他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道:“趁着老娘我高兴,快问吧。”
秦文远发现这个老妇人性子真的很有趣,一点也不扭捏。
十分大气爽快。
给他一种湖侠女的感觉。
秦文远也不耽搁,他问道:“老姨专门从南诏来长安,是为了我吗?”
老妇人看了秦文远一眼,那眼神,给人一种你咋正自恋的无语感。
秦文远摸了摸鼻子,有些发窘,道:“不是吗?”
老妇人眉毛一挑,忽然噗哧一笑,道:“骗到你了!”
“没错,和你的确有很大的关系!”
老妇人直接说道。
秦文远眸光一闪:“真的与我有关?”
老妇人点头道:“这没什么见不得人呢,和你有关,就是有关,老娘还不至于和你一个小辈说谎。”
秦文远看着老妇人,漆黑的眸子里,闪过探寻之色。
他说道:“我能知道,为什么吗?”
“按理说,我和你,当日在北斗观内,是第一次见面吧?”
老夫妇人拿起一枚茴香肉塞到嘴里,他一边吃,一边说道:“不想说。”
秦文远一怔。
旋即一笑。
“这是心情不好了?”
老妇人淡淡道:“心情还是很好,但我不想告诉你,怎么?不行?”
秦文远笑道:“当然可以。”
“老姨不想回答,那自然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老妇人道:“问其他问题吧,我想回答你的,自然会回答。”
秦文远说道:“老姨当时在北斗观,故意接近我,我能知道原因吗?”
老妇人笑道:“发现了?”
秦文远笑了笑:“连续三次巧遇,最后一次更是在没几个人能去的北斗塔内相遇,要说是巧合,我想他根本就说不通。”
老妇人笑眯眯的点着头:“说的没错,你真是聪明。”
“不过,我还是不想说。”
秦文远倒也没意外,他继续问道:“你来长安城后,都做了什么?”
“无可奉告。”
“之前我见过你一次,肯定很快就消失了,当时你是不是故意躲着我?”
“你想多了。”
“我的家里,多了一封信,说的是隐藏在万邦商会里面的贼子,这是你给我的吗?”
老夫人眨了眨眼睛:“你猜?”
秦文远双眼直视着老妇人,道:“我的家里,无缘无故多了一套紫袍,那衣服十分合身,明显是专门为了我缝制的,那是你送我的吗?”
老妇人端起酒杯,慢悠悠喝了一口酒。
她满足的喟叹一声,旋即道:“无可奉告。”
秦文远眯了眯眼睛,他说道:“虽然说老姨可以不回答我的问题,可这都不回答,也不太好吧?”
老妇人笑呵呵道:“怎么?我不想回答,你还想强迫我?”
看着老夫人无赖的样子。
饶是秦文远聪明绝顶,也没得办法。
毕竟他对老妇人太不了解了。
根本没法对症下药。
他无奈道:“罢了,我不问了。”
老妇人看着他,笑道:“这就放弃了?”
秦文远淡淡道:“我想知道的,你要是无可奉告,要么是让我猜,这模棱两可的回答,我说猜错了,那就会影响我的许多判断。”
“故此,与其这样,不如不问,至少不会把我自己带到沟里去。”
老妇人闻言,忽然捧腹大笑。
她说道:“你可真是太有趣了。”
秦文远无奈道:“这算什么趣?”
老妇人摇着头:“面对困境,能如此乐观对待,你这样的人若不是有趣,那谁还有资格称之为有趣?”
他看着秦文远,道:“不过我也觉得你别问了,有些回答,我暂时不能说,有些回答……我也不知道答案,我要是瞎说,那也是误导了你。”
“不过,有个问题,其实我能回答你的,只是刚才我说顺口了。”
秦文远眸光一闪:“哪个回答?”
老妇人看着秦文远,笑呵呵道:“那封密信,的确是我塞到你家门缝的,话说你家也太破了,你这身份住那么破的家,着实是不应该啊!”
秦文远听着老妇人的话,笑了笑,他说道:“没什么不合适的。”
“那是我从小到大长大的地方。”
“在我老爹消失后,那里就是唯一能给我念想的地方。”
“下雨了,那座老房子能为我挡雨。”
“刮风了,他也能为我遮风。”
“在那里,我时常会想,如果老爹回来的话,还能在那里找到我。”
秦文远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说道:“对我来说,房子,不过就是一个睡觉的地方。”
“大与小,新与破,都没什关系。”
“有念想的地方,是家,没念想的地方,就是个睡觉的地方,好与懒,我其实一点也不在意。”
老妇人听着秦文远的话,沉默了一下,忽然端起酒杯,一仰头,将酒喝完。
她说道:“听说你马上就要大婚了,总该搬走了吧?”
秦文远点了点头:“我可以不在意房子的大小新旧,但那里对公主而言,的确有些破旧了。”
“公主待我很好,我自是要给她最好的环境。”
“所以,的确要搬走了。”
他看向老妇人,道:“我很快就要搬到新的宅邸了,那里有管家,有护院,你要是再给我送信,可就不容易了,毕竟我的新家,永远都会有人看家的。”
老妇人眉毛一挑:“老娘想去的地方,还没有去不到的。”
“就算你换了新家,只要我愿意,你信不信我可以大摇大摆的进去,绝对没人敢拦我。”
秦文远笑着道:“是是是,没人敢拦你,就凭你给我送去的这人情,都没人会拦你。”
老妇人道:“我可不是靠这种人情的人。”
秦文远点头道:“是是是,你不是,是我硬要还你人情。”
老妇人笑了:“这还差不多。”
秦文远看向老妇人,说道:“我很奇怪,你是怎么知道这些商人有问题的?我想他们既然选择了伪装,就不会轻易露出破绽吧?”
老妇人十分神秘的说道:“山人自有妙计。”
听见老妇人不想说,他也不追问。
只要知道老妇人帮过自己,是站在自己这一方的,那就可以了。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
秦文远虽然很聪明,但除了破案时,他会无情的撕开犯人的内心,将其藏的最深的秘密给曝光在烈日之下,其余的时候,他会避免探寻其他人的秘密。
秦文远说道:“老姨,我觉得我不用浪费时间了,我根本就不知道哪些问题你能回答。”
“所以,我觉得,不如你直接将你能告诉我的,都告诉我得了。”
“这样的话,也省的你总拒绝我,对我幼小的心灵造成伤害,是吧?”
老妇人听到秦文远这不要脸的话,差点没一口酒喷出来。
他仔细看了秦文远一眼,道:“你幼小的心灵?”
秦文远道:“我才二十岁,和你比起来,难道不幼小?”
“你要是不害臊。”
“我只是实话实说。”
老妇人仔细的打量了秦文远一眼,摸了摸下巴,道:“不错,够不要脸,我很开心。”
“开心?”
秦文远一怔。
老妇人说道:“你不用懂,反正看你现在这样,其实我是很高兴的。”
“既然我如此高兴,那我就说一些我能说的吧。”
她看见秦文远,道:“第一个,你现在的处境很危险,内部与外部危险并存,也要当心一些。”
内部与外部危险并存?
外部危险秦文远知道,北斗会嘛!
那内部危险,指的是什么?
朝廷里,还有北斗会藏的人?
秦文远眯了下眼睛,心中思索着。
“第二个。”
老妇人继续道:“万邦商会不会太危险,有人在暗中想要利用万邦商会吸引你的注意力,你要当心其他的事。”
秦文远眸光一闪。
他陡然看向老妇人:“比如?”
老妇人说道:“具体我也不清楚,反正你当心就行了,而且我觉得,以你的本事,不至于判断不出哪里可能有危险。”
秦文远笑了。
他看着老妇人,忽然说道:“我想,我大概知道你在长安都做了些什么功。”
“老姨,北斗会那两个据点,是你给灭掉的吧?”
老妇人听到秦文远的话,脸上露出一丝茫然之色。
她说道:“什么北斗会的两个据点?”
秦文远深深地看了老妇人一眼,旋即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
“就是有一些我的敌人,然后被某位女侠给灭了。”
“但这位女侠做好事不留名,所以我感谢都找不到人。”
“若是老姨以后遇到了这位女侠,一定要帮我向她说一下谢谢。”
老妇人点了点头,认真道:“你放心,对于这种知恩图报的事情,我想来十分热心。”
秦文远笑着摇了摇头。
他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看见老妇人道:“老姨放心吧,这件事我已经推测出来了。”
“而且我还知道,他们用了两个幌子来吸引我的注意。”
“万邦商会只是第一个罢了,还有第二个幌子,之后,才是他们真正的目的。”
老妇人双眼看了秦文远一眼,旋即直接笑了起来:“没想到你还蛮聪明的嘛,这都发现了。”
秦文远笑了笑,道:“大唐百姓给我面子,称我为大唐第一聪明人,我也不能让他们失望不是?”
老妇人笑吟吟的点着头。
她看向秦文远,道:“说实话,你和我年轻时的聪明劲,有一拼。”
秦文远笑道:“我还以为你要说,和你年轻时不要脸的劲有一拼。”
老妇人顿时不愿意了。
“说谁不要脸呢?”
“老娘当年可是一枝花,谁见到老娘,不夸老娘一句。”
秦文远笑着点头:“是是是,是我错了。”
“这还差不多。”
老妇人收回视线,她端起酒杯,轻轻晃动。
她看向秦文远,道:“你马上要大婚了,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你既然叫我一声老姨,那我就是你长辈,小辈大婚,身为长辈,肯定得送点什么。”
秦文远摇了摇头:“不必了。”
“我专门跟所有我找过的人说,不让他们给我带任何东西,也不用他们随份子。”
“我的大婚,只要大家能来就可以了。”
“热热闹闹,吃一顿饭,就行了。”
“其他的,我一概不要。”
老妇人有些不解:“为什么?”
“大婚,送礼,不是人之常情?”
“而且这种送礼,又不是奉承你,你何必要拒绝?”
秦文远摇了摇头,道:“在我从当上大理寺少卿开始,一直到今天,给予我信任,给我帮助的人很多,他们中,不乏很多普通人。”
“我希望他们也能参加我的大婚,可如果我要收份子钱的话,那么他们参加我的大婚,就是一种负担。”
“我不希望,他们凭空出现这样的负担。”
“而且,我一旦成婚了,我的地位也将再一次提升,对普通官员而言,他们肯定不想给我留下坏印象。”
“而一旦他们给我送礼,你说,他们该给我送多少合适?普通的,他们怕我不满意。”
“太贵的,他们又承担不起那样的价格。”
“而且他们也会和其他官员攀比,怕被比下去。”
“到那时,我的大婚的性质,也就变了,我可不想我好好的大婚,变成其他人攀比追逐利益的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