柢山阿桑,那是既熟悉又陌生的名字。
熟悉的是大家都知道,他是柢山掌教顾泯的师姐,而陌生的,是大家都不知道,阿桑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阿桑到底是谁?
很多年前,常遗真人难得一次下山,就在山脚捡到了一个女婴,生着重瞳,不哭不闹,就这么安静地看着常遗真人。
常遗真人有些意外,但翻遍身上,也只有几颗桑葚,递给小阿桑之后,后者也只是安静接过,于是常遗真人在决定收养这个女婴,收她当徒弟的时候,顺便也给这女婴取了名字,叫做阿桑。
不过这件事情,常遗真人谁都没告诉,阿桑不知道,洛雪不知道,就连顾泯,也不知道。
直到很多年后,一个叫周州的小家伙经常来后山,他才和说了些闲话,周州虽然性子野,但事关大师伯,却还是没敢到处宣扬,只是在自己小师叔哪里说过一次。
之后顾泯去告诉过阿桑,不过阿桑听过之后,也只是淡然一笑。
她从小便是个这么样的女子。
从未改变。
她是柢山大师姐,是顾泯和洛雪的师姐,修行天赋极高,和梁拾遗同辈,虽说并未对方走得那么快,但也不算慢,在常遗真人离开世间,顾泯尚未成就金阙的时候,她就是柢山最大的依仗,可即便如此,也没有太多人知晓她。
实在是因为她的师父也好,还是她的小师弟也好,都太过耀眼,夺去了原本应当属于她的光彩。
就连姚错老剑仙,在听到柢山阿桑这四个字的时候,也有刹那的失神。
老剑仙看着她,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问道:“何故来挡老夫的路?”
“前辈要去杀人?”
“是。”
“是杀顾泯?”
“是。”
“那我便要先杀前辈。”
这本是一段没有意义的对话,因为知道对方是阿桑之后,姚错就知道她来挡路的缘由。
阿桑淡然道:“前辈德高望重,在世间百年间,留下的尽数都是好名声,如今去杀一个晚辈,不怕颜面扫地?”
剑府姚错,这些年的北地剑雄,辈分高,境界高,杀力更强,深受修行者敬仰,就是因为他每次出剑,几乎杀得都是为祸一方的大恶,世间众人,何曾见过他这样的老前辈,杀过任何一个无辜之人?
至于欺负晚辈的事情,他之前更是部曾做过。
“一张老脸,本不值钱,可身为大应人氏,到了如今,也不得不出手。”
剑府为了世间第一剑道宗门的名头,之前便已经派出不少剑修南下,为得便是在大应这边记下香火情,成不成为大应的国教,这对于他来说,不重要,可要剑府成为世间第一剑宗,很重要。
毕竟在柢山之后,这世上,还没有任何的剑道宗门,再次成就过如此伟业。
不过谁也没能想到,之前一直都好的局势,如今已经变成了一团稀泥。
如今大应一统世间的可能已经几乎没有,甚至很有可能便会灭国,原本已经心灰意冷的老府主已经准备学南边的剑庭,来一个封山,但就是这个时候,他收到了徐宾的信。
看了信之后的他,才决定南下,却没有想到,很快便碰到了北上的阿桑。
“你走吧,老夫要杀那个年轻人便有些汗颜,再杀了你,老夫就不敢在世间行走了。”
姚错脸色平淡。
阿桑摇了摇头,“前辈只是顾忌脸面,可见之前杀这么多恶人,也只是为了名声。”
一句话,便直戳姚错心口。
这天底下的好人坏人,到底怎么区分,自然不是去看他们是怎么想的,而是去看他们是怎么做的,即便是他心里有着无数的肮脏想法,可只要他不曾做过恶事,那么他就不是坏人。
相反,即便有人的心里有一肚子圣贤想法,可只要他做了恶事,就不是一个好人。
没有人能完全看透一个人。
姚错是个什么样的人,也没人能看透。
姚错漠然道:“老夫这一生,从未滥杀无辜。”
阿桑说道:“我这一辈子,行事不曾问过对错。”
姚错有些意外,然后有些兴致的说道:“那这样说起来,你才是个恶人。”
阿桑微微一笑,“还是那句话,前辈想要杀我小师弟,那我就要先杀前辈。”
掷地有声。
而且在说完这句话之后,阿桑便没打算再说话了,这位柢山大师姐,默默运转气机,一身气势,缓慢攀升。
姚错怅然一笑,“想杀老夫的人很多,可是能成的,又有几个?”
眼见对面女子,气势攀升,姚错一招手,有一柄剑,悬停横停在半空,剑气四溢。
姚错缓缓握住剑柄。
一声剑鸣,响彻天地!
无数剑气,瞬间绽放出去。
世间南北两地,无数剑修,为何偏偏是他姚错,是这北地剑道魁首?
不为别的,就因为这位老剑仙的剑,够凌厉!
天地剑气,浩瀚散开,握剑的老剑仙一剑挥出,磅礴到了极致的剑意,从剑身之上溢出,仅仅是片刻,便在身前,斩出了一线。
好似天地之间,就在此时此刻,被这位老剑仙,分成两半。
那些磅礴剑气,融入天地,似乎一眼看不到,又似乎又到处都是。
这些年的不断出剑,以杀人来磨砺剑道,姚错这位北地剑道魁首,在剑道上,虽说并无梁拾遗这般的灵性,也无蓝临真人那般的随性,但他凭借着自己的苦熬性子,一点一点前行,竟也是在剑道之上,前行颇远。
实际上如今再让他这位北地剑道第一人去和南边剑道第一人蓝临真人一战,姚错已经有信心在三百剑之内,便胜过蓝临真人。
不过如今的世间,尤其是在剑道上,其实早就悄然改换了局面,蓝临真人这样的老牌剑仙渐渐淡出众人的视野,顾泯这样的年轻人,浮出水面。
像是姚错这样本来就要比蓝临真人这样的剑仙还有大上半辈,如今南下去杀顾泯,未必不是存了再想老树发新芽的想法。
不过在南下之前,首先得杀了眼前的女子。
因此老府主的第一剑,便有八分气力,那些天地之间的剑气,便是明证。
老府主穿行在剑气之中,洒然前行,很快便又递出数剑,天地之间,一道道剑气,犹如实质涌向阿桑。
阿桑那瘦弱的身形,所处于剑气狂潮之中,犹如一叶小舟,在和暴雨之中,和风浪博弈,显得无比的弱小和可怜。
只是身处在这般的剑气狂潮之中,阿桑并未有任何表示,她微微仰头,一道耀眼光芒,从双眼之中射出,照耀天地!
老府主一怔,而后脸色有些难看,“重瞳?!”
……
……
两支大军,在两声前后响起的号角声中,如同钢铁洪流一般,开始在平原的两头奔涌。
顾泯这边,冲杀在最前面的,便是梁榆和曹北玄,两人都是结发境界,外加身后全部都是最为精锐的御北军,故而并不怕那些修行者的袭杀。
“弟兄们,一别世间数百年,世上不闻我大宁铁骑声久矣,如今再让他们看看,何为大宁铁骑!”
梁榆嘶吼出声,在马蹄声中,一众御北军骑卒,也能听得见他的声音。
于是,有十万声,“愿随将军,血战到底!”
曹北玄哈哈大笑,“痛快痛快,死在这里,又何妨啊!”
随着两人前后出声,两支大军总算相遇,刀剑相撞声,此起彼伏,利刃刺入血肉之间的声音,更是如此,连绵不绝。
曹北玄一杆长矛,刺穿一个袭杀他的修行者身躯,然后随意一摆,直接便打飞数个对方的骑卒。
只是接下来,便再次陷入苦战。
梁榆这个用刀的行家,并未选择长矛一类的东西,还是提刀,在遇上第一个敌手之前,梁榆抹过刀身,轻声笑道:“等这一天,很久了。”
……
……
而在这些大军之后,一座并不算高的小山山顶,年轻的南楚皇帝,将身上的白袍脱下,换上一袭帝袍。
然后安静的站着。
那柄烛游,插在身前。
琉璃剑身,分外耀眼。
按理来说,如果不发生什么意外,这个年轻人,以后就会是这天下的共主,大应国运已经尽数被他吸纳,大祁国运也是早就融入了南楚国运之中。
至于南楚国运,更是就在他身上。
这么一个几乎将世间气运都收入囊中的人,自然便该是天下共主,绝对不假。
只是天底下,最不差的就是意外。
沉默了一会儿的年轻皇帝,忽然仰头看了看天幕,大笑道:“既然都是来送死的,谁先来谁后来,有什么区别?”
声震四野,甚至在这一瞬,都将那些大军的冲杀之声掩盖下去了。
片刻后,有个中年男人,从天而降,如同彗星一般,砸向顾泯!
今日之战的第一个对手,出现了!
顾泯佁然不动,浑身气势调到顶峰,一道磅礴剑意,在身体里生出。
犹如一柄冲天之剑,指向天幕!
可那颗彗星,还是砸碎了那些剑气,落到人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