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碧水幻阵(六)(1 / 1)

抵在脖颈边的冰凉感觉以及那股一直若有若无如跗骨之蛆般的杀意告诉褚宣,对方并不是在开玩笑。

然而他面上却并未如那少年所想一般出现害怕的表情。

褚宣极为冷静的看了他一眼,忽然极为迅速的反手去捉那少年的手腕。

对方也并不是见得手后便完全放松了下来,见状双眸微微一眯,显出些许恼怒来,然后要避开褚宣的钳制。

两方顿时便在这里缠斗起来。

只见他们下盘都是极稳,手上动作却快出了残影,而那把匕首在其间泛出猎猎银芒来,最终却是被措手扔出,猛地插在了床垫上。

见匕首掉落,那少年脸上怒火更胜,脚下猛地发力朝褚宣扑了过去。

褚宣已经觉察出对方状态不太对劲,被骤然一推一时不慎便躺倒在了床上,那少年跨坐在他腰上,一双桃花眼中闪过冰冷光芒。

他一手按住褚宣的手,另一手就要去拔那插在床垫上的匕首。

褚宣冷静的看着他,脑中迅速闪过应对此时状况的数种办法,然而还未等他准备实施,少年忽然呼吸一滞,然后面上出现一抹难堪,然后忽然软倒在了他身上。

褚宣:…………

他一头雾水的将那忽然失去的力气瘫软如泥的少年推开,想了想又把那匕首拔出然后丢到远处去。

褚宣把少年翻过来正面朝上,发现他还有意识的,但是不知道为何忽然失了气力,现在还在死死瞪着他。

是将他丢在这里,还是带走?

褚宣略微思考了一下,便对他道:“我可以带你去外面。”

说完这句话,褚宣不顾那少年惊讶的目光,忽然将他身上那穿了跟没穿一样的纱衣给撕了下来。

少年:…………

褚宣没有去看那少年一脸想要杀死他的表情,十分冷静的把纱衣给拧成数条绳索,然后把对方给绑了起来。

等完成这些动作后,褚宣确定对方应该无法再对自己产生威胁了,不过……这副赤身**的模样出门,实在是有伤风化,褚宣便在这魔修的宅邸中又寻了一件不那么暴露的普通衣裳给他披上。

做完这些后褚宣便将少年负在背上,然后往外走去。

被他背着的那少年现在不能动弹,心里恨得牙痒痒,只好死死盯着褚宣的后脑勺想着要不要把他的头发全都给咬下来。

想他活到现在,头一次遇到这种人!

妈的智障!!

褚宣这边的事情算是很快就解决了,而君瑾那边却比较麻烦。

因为那人虽然一副被怒火冲上头的模样,但是却并未被冲昏了头脑,行事十分狡猾,白谨行心中不想成为累赘,但是在这个时候他的修为还是太低了,或许在同龄人中算是翘楚,然而还是远远不够。

天分再高,如果死了的话那也就是一个普通的死人了。

君瑾有意将白谨行送出波及范围,却屡次被阻止,顿时脸上也出现了不耐之色,他道:

“你到底是谁?我与你有何仇怨么?”

那人冷笑:“你抢了我的灵舟,现在还来问我是谁?我从未见过像你这般厚颜无耻之人!”

君瑾面无表情:“抢?你未免也太将这灵舟当成宝了,我君……无意何时缺钱过,怕不是你也看上这灵舟但没钱买,于是迁怒到我头上了吧。”

对方似乎是被君瑾给戳中了痛楚,当初确实他在拍卖行中看中灵舟,然而每次竞价便会有人与他竞争,他自以为自己的财力也是十分丰厚,本来以为是有仇人故意拉高价格想要膈应他,然后很快他就发现了——对方是真的想要和他竞争,并且摆出了一副人傻钱多的架势!!

这怎么行呢?!在这个地方最人傻钱多的明明是他自己!

当即他便冲昏了头脑想要和那竞拍之人一决高下。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似乎是被他给惹烦了,那竞拍之人直接说出了一个他根本拿不出来的价格,于是整个拍卖场再无人呛声。

眼睁睁看那灵器飞舟被抢走,他内心实在不甘,最重要的是,原本此次前来他自信满满说一定将那灵器收作囊中之物,却不想现在被活生生打脸,若不找回点场子根本就咽不下这口气!

于是他干脆拿钱来从拍卖行那里买到了拍下灵器的那人的信息,本来拍卖行是不会将这个透露出去的,但是拖那人的福他有大笔灵石没有用掉,而拍卖行里到底还是有人可以贿赂的。

他得到了那个名字……君无意。

带着数名家中的金丹忠仆,雄赳赳气昂昂的去找麻烦,然后便遇到了人生中有史以来的打击。

在那里……他所见到的景象……足以让他在午夜梦回之际还要不住的发抖,心魔的种子便在此种下,他知道,若是自己不能够破除,那么他将永远止步在这里……!

当然,这些话,他并不会说出来。

男人心里早已认定是君瑾当初给他留下的心里阴影造成了他的心魔,所以只要杀了君瑾,他的恐惧才会消失掉。

他现在服用了重金求来的能够增长修为的丹药,而在前方,更是有数个元婴修士在那里埋伏。

君无意,他这次必须死在这里!

若是再让他离开,不知下一次还要什么时候能找到他,然而他的寿元已经不多了,所以这便是最后的一次机会了!

对那个连名字和脸都并未在记忆中占据一星半点地方的修士,君瑾是觉得有点烦的。

对方显然不依不饶,并且隐隐有意图将他们带往某处……应该是那里有埋伏吧。

或者就应该干脆一点,直接拼着身体崩坏之前解决掉他好了。

这样的想法冒出来之后,顿时君瑾便感到了心动起来,原本伪装成黑色的眸子中开始有一抹金色逐渐浮现,流淌起来——

然而就在此刻,电光火石之间,白谨行忽然自己主动撞上了那修士的攻击,他的身躯被对方手中法器所溅射的攻击所贯穿数道,顿时喉中喷出一口鲜血来,整个人像一只折翼的鸟般坠到了地上。

君瑾瞳孔一缩,眼中金光顿时消,他压下身形往下飞去,在白谨行重重摔到地面之前将他给接住了。

白谨行并未晕过去,他睁着眼,看到君瑾的脸因为逆着光而看不清表情,但是那隐约可见的嘴角边的弧度却是十分危险的模样。

君瑾沉默一会,凉飕飕道:“等回去我再收拾你。”

白谨行被他放在地上,顺手施加了一个保护的阵法,并且里面有治愈的灵气浮动,修补他受创的身体。

白谨行勉强将自己的身体撑起一点,抬头去看漂浮在天空中的那两人。

这里……是师尊第一次表现出对他生气的时候。

其实那个时候的自己的心情,他也是有些迷茫,似乎有一些是因为不愿意成为累赘处处受制而破罐破摔,但是更多的却是因为知道自己不会死的胆大妄为。

君瑾为什么会这么生气呢?

那边那修士黑着脸,心中暗暗恼怒,他怎么也想不到那个小拖油瓶会主动撞上来,方才他不应该出手的,没了那小拖油瓶,那就少了一个可以很好牵制住君无意的家伙了!

然而在抬起头,对上君瑾的眼神的时候,他忽然僵住了。

这幅眼神……他见过的。

就是在那个时候,他只是远远的看过一眼,便让他肝胆俱裂,心生寒意,从此被心魔纠缠不休的眼神……

不,他还在这里做什么?他要立刻往那些元婴修士的方向逃去!他再傻愣愣站在这里一定会被对方给杀死的!

这样想到,那修士顿时召出飞剑极速往相反方向飞去,而君瑾冷漠的瞥了他那闻风丧胆的模样,只冷哼一声,然后不疾不徐的跟在了后面。

他,他果然来了!他就跟在我后面!

修士面上惊慌失措,等到了地方立刻大声让那些元婴修士来保护自己。

那些元婴修士都是一些散修,因为缺乏修炼资源于是应了这在此地有名的人傻钱多的家伙的雇佣,原本听说对手也不过一个元婴修士,心中还有些不以为然。

然而当君瑾慢慢追到他们眼前的时候,几人对视一眼,皆在各自眼中看到了惊惧来。

明明感知中君瑾的修为并不比他们高多少,但是在对上的时候,那种恐怖的感觉却莫名自心底升起。

修士修为越高,对于危险的预感也往往会越准确,顿时有几个元婴修士便对那人道:“那些报酬我不要了,这件事恐怕我做不了。”

见自己请来的帮手忽然临阵倒戈,这是那人怎么也想不到的事情,然而无论他再怎么惊叫咒骂,那些元婴修士都还是离开了。

只留下他独自一个人面对君瑾。

男人咽了咽口水,心中算计了一下自己那丹药的药效还有多久,原来的自信心在直面君瑾的怒气后已经消失的一干二净了。

君瑾慢慢的,一点点的接近对方,每缩短一点距离,都让对方心头的恐惧和压力成倍增加,当最终他们距离不过一米的时候,君瑾偏了下头,对男人道:

“我现在觉得很烦,乖一点,好么?”

若是不再这样做个跳梁小丑上窜下跳了,他便干脆放过这人算了。

却不知这句话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棵稻草,心中忽然有点危险的预感,君瑾急速向后退去,并顺手在面前放出三道灵气构成的防御壁,然而即便如此他还是被伤到了一点。

压下胸口翻涌的那股不舒服的感觉,君瑾有些难以置信——那修士竟然害怕到直接自爆了?!

这是什么操作?他有这么可怕么??

君瑾沉默了,他原本就想着离白谨行远点免得气不过打死这个兔崽子,想不到对方害怕他怕到了自爆金丹,自爆向来是修士最强也是最后的攻击手段,往往都带有玉石俱焚的意味来,而这修士还未炼出元婴,因此自爆后也什么都不会剩下了。

感觉喉咙间还存着一口瘀血梗着,君瑾便走到一棵树便,微微按压自己的胸口,然后将那瘀血吐了出来,顿时舒服了许多。

那口血落进土里去,却是催生出了一株灵植来,冰蓝色的花瓣边缘却是鲜红的纹路,放在一起十分的违和突兀。

君瑾撇嘴,正准备将那灵植给毁尸灭迹,随即转念一想拔下来找了个玉盒装起来,准备带回去给那团火看看他能炼出个什么东西来。

当然,很大几率会炸炉就是了。

这样开了会小差,君瑾觉得心情平复了许多,这才回去捡自己丢在那里的两个徒弟,因为暂时先不想看到白谨行,于是君瑾便根据自己留在褚宣身上的法器的感应找到了他。

却发现自己这个还未被正式承认的三徒弟背上带带着一个“赠品”。

君瑾挑眉道:“这是?”

褚宣答道:“我在来的路上捡到的。”

接下来他便说了自己之前所遭遇的事情,而他背上的少年不由翻了个白眼,又感觉牙根痒痒的想要咬对方一口了,然而想起来之前自己咬了一口结果对方表示若他再这样就只能把他抱在前面走了,想想就觉得恶寒,还是算了吧。

他现在有些疲惫,原本那种发热虚软的感觉褪去了,但是不知为何一时半会还不想挣脱这纱绳,背他的这小子绝对是个傻子吧,看起来好像还挺聪明的,其实也是没什么戒心,蠢得不行,以后绝对会被人给坑的生活不能自理。

说起来自己也是挺傻的,之前不跑,现在这小子的师尊来了,恐怕更是跑不掉了。

少年这样想着,便抬眼想要瞥一眼这傻小子的师尊长什么模样。

少年:……

枉他平时还对自己容貌无比自信,现在却有种自行惭愧的感觉了。

原本他便痛恨自己过于纤细稚嫩的体型和艳丽缺乏英气的外貌,现下见了君瑾却心中不由生出艳羡之感来。

因为君瑾正是他心中所希望成为的模样,当真是好一个高洁凛然的仙人模样啊。

……等等?!

这傻小子是个魔修,而他师尊他看不出修为,莫非,也是个魔修?!

君瑾不知道那少年此时内心戏十分丰富,打量一眼顿时有些惊讶的“咦”了一声。

因为这少年却是一个纯阴之体,也是最适合当炉鼎的一类体质。

看他面相元阳未失还未被采补过,不过这年岁,显然应该早已成年才是,不知为何还维持着少年的模样。

或许这和他身体里的那异族血脉有关。

君瑾想了想,反正收一个是收,收两个也是收,干脆全带回去一起收作徒弟好了。

这样决定后,他面上便出现了一丝笑容来,示意褚宣把少年放下,然后他手一挥对方身上原本用以束缚的纱绳顿时断裂。

君瑾对他道:“我欲收你为徒,不知你可愿不愿意?”

那少年呆了一下,面上看似是被惊到而愣住,实际心里却开始飞速转动起来。

收他为徒?这人想必已经看出他的炉鼎体质了!

魔修果然没一个好东西!不对这样就连自己也给骂进去了,反正对方不是个好东西!

逃跑或许有些困难,不如先假意屈从,等到对方松懈之时再……

这样心思转了一弯,他顿时弯起眼角笑道:“当然愿意!”

君瑾点点头,又见对方身上衣衫根本不合身,便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件由鲛纱制成的灵衣,这种灵衣能够根据对方的身体来自动调整大小,虽然款式略单调,却十分方便了。

他将灵衣披到少年身上,然后便道:“走吧,去找你们二师兄。”

那少年不知为何脸红了一下,然后很快又隐去,抿唇跟在君瑾身后,看到褚宣的时候神色却有点古怪,似是有点同情,又带了点叹息的模样。

褚宣:?

摸了摸自己身上的鲛纱做成的衣服,少年心情复杂,而鲛纱制成的衣服可以自动调节大小,十分便捷,又水火不侵,适合炼器,然而鲛人数量稀少,修士也少有机会得到他们织成的纱,因此一件由鲛纱制成的衣服可谓价值连城。

看来,这个“师尊”,好像很喜欢自己的样子……?

或者只是为了一开始用糖衣炮弹来麻木自己。

不过不管怎么说,看旁边的那傻小子一身凡人穿的布衣,少年心中不由产生淡淡感慨,原来对褚宣的敌意也没有那么强烈了。

……若是褚宣能知道少年所想,定然会忍不住辩解一下,其实那个鲛纱做的衣服师尊那里貌似还有一大堆,他不穿纯粹是因为不知为何他好像对鲛纱过敏而已了。

走了几步,君瑾忽然想起什么,转身问那少年:“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那少年眨眨眼:“万清。”

君瑾微勾了一下唇角:“倒是不错。”

在回去的路上,君瑾把白谨行给带了回来,不过还是一脸冷漠的模样。

褚宣见他们模样,有些惊讶——二师兄怎么会伤的这么重?师尊看起来对他好像十分生气的模样啊,他做了什么惹得师尊如此恼怒?

不过既然君瑾不说,那他也就不问是了,而万清看到白谨行又是一阵惊讶——这通体的灵气,这不是仙修么?

难道他新认的这个师尊不是魔修其实是仙修???

万清觉得有些混乱了。

而等到他坐上了灵器飞舟,然后离开了这个小世界到达了灵宗之后……万清已经觉得自己以后再见到什么都不会觉得惊讶了。

忽然有一种十分魔幻的感觉,人生大起大落至厮,从原本差点变成炉鼎,忽然成了传说中的那个灵宗的掌门的亲传弟子……虽然他明明比褚宣大但排名在他后面,不过也不是什么值得计较的事情。

关键是他师尊是灵宗宗主?!

他难道看不出自己和褚宣是魔修么?

万清百思不得其解,权衡之后决定找褚宣讨论一下了。

他去的时候褚宣正在练剑,闻言沉吟半晌,然后点头道:“你说得没错,师尊必定是知道我们是魔修的,但是他必然也有他自己的考量。”

万清无语了,他算是看出来了,褚宣这几日除了练剑就是练剑,分明是一个剑痴晚期……跟个傻瓜剑修那还有什么好聊的!

万清心中的不安在君瑾在灵宗众人面前直接为他们举行了首徒大典之后却是终于消散了,如此正式的昭告天下,向来对方应该也不会明目张胆的做什么龌龊的事情了吧。

只不过他是个魔修,真的没问题么??

首徒大典之后,白谨行因为之前受伤而去休养,而君瑾在这期间一次也未来见过他。

似乎他的注意力一下子全都转移到了新收的两个徒弟身上了,这让原本还想联合他一起去抗议自己当初拜师的时候没有首徒大典的连尹雪也被吓到了,问他到底做了啥让师尊这么生气。

毕竟除了和君卿有关的事情之外从未见君瑾动怒过啊!!

对此白谨行只能含糊应付过去,连尹雪见他不肯说,便只好去逗自己新来的两个师弟了。

那边君瑾则忽然想到,被那个修士给搅和,他忘了给君卿买雪晶果了!

君瑾陷入了沉默。

不过他却好像想起了什么,记得当初去那个小世界的时候他是和君卿一起去的,好像那时候有一条恶蛟对君卿出言不逊,还屡次挑衅,他便将对方给扒皮抽筋,打包带回去给人做炼器材料了。

印象中好像那时有个人原本一副要找麻烦的样子过来,然后又被吓得屁滚尿流的回去了。

……该不会就是那个倒霉修士吧?

想起自己当时将那恶蛟给杀死时血肉横飞的场面,君瑾默了一下然后喝了一口茶。

事情都已经过去了,还是略过不提了吧。

不过,他是否也该去抽空去闭关来调理一下自己的身体吧。

脑海中忽然闪过白谨行的面孔,君瑾目光闪了闪,流露一丝犹豫来。

这个小崽子绝对不知道,自己的那举动有多么可疑吧。

他怕是还未知晓自己已经被识破了身份,若是就此将他给……

不,还是算了。

君瑾压下这念头。

既然都已经将他收作了徒弟,那他便不会对自己的徒弟下手了。

作者有话要说:修士:我是史上最倒霉龙套,炫富不成被打脸,报仇不成被吓尿,最关键的是,到最后我连个名字都没有!!

还有两章完结_(:3J∠)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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