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咳……叶心？”陆雅刚刚也是半梦半醒的状态，现在是自己咳嗽给咳清醒了。

“叶心在，夫人，我把药熬好了，喝了药，咱就能好了。”叶心红着眼睛，哑着嗓子说道。

陆雅缓了一会儿，心中自嘲，好了又能怎样，坐到主位上面笑脸相迎，看着自己的丈夫娶他曾经的心上人？

一打开房门，由于冷风的灌入，很快里面的人就传来了不间断的咳嗽声，好像随时会把肺咳出来似的。

叶心赶紧放下药碗，关上门，冲到床边，掀开已经洗的掉色的床帘，扶起床上因为咳嗽而剧烈抖动的纤瘦身躯，赶紧给拍背，手即使很轻的拍上去，拍到了也是骨头，不知何时，夫人竟然瘦成这样。仿佛一击就碎似的。

叶心看着陆雅的笑容，心中发酸，那曾经骄傲的，绝不会让任何人欺负自己的陆家大小姐陆雅怎么会变成如今这个模样。

叶心是从陆雅还在闺中时就贴身伺候的丫头，一路陪着陆雅走来，从未见过陆雅如此黯然失色的模样，就好像枯萎的花朵一样，一片片的凋零。

叶心狠狠的抹了抹眼泪，咬着牙，捧着药碗，转身快步离开，只是经过庭院看见那些刺目的红色还是会有一股想要冲上去撕毁那些红绸的冲动。

叶心委屈，替夫人委屈，夫人这一辈子太不值得了。

回到偏远的西院，看着满院子破败的假山和树木，这里严格来说已经不算是一个主子该住的地方了，分给一个不受宠的姨娘或者没有地位的庶女都是合适的，但是给原配夫人住，老爷也真是不怕被人戳他脊梁骨。

“你们这群嘴碎的瞎说什么，信不信我撕烂你们的嘴！”叶心实在无法假装没有听见，猛然跳出来，一手托着药碗，一手指着那群碎嘴的婆子骂道。

毕竟是名正言顺夫人身边的大丫头，几个婆子撇撇嘴，也不好公然跟叶心呛声，哼哼唧唧的就各自散开，完全没有把叶心的指责当一回事儿。

“你说什么？感情我们老爷是被夫人依仗强权抢过去当夫婿的？”

“你还不知道啊，外面早就传开了，要不然我们老爷干嘛要娶侧夫人啊，其实那位侧夫人以前就是老爷的未婚妻，只是地位不如夫人，被夫人抢走了老爷。人家可是为了老爷守身如玉，多年不嫁，终于等到老爷娶她了。”

刚刚转弯就听到几个下人在角落说小话。

“你们说侧夫人进门后，夫人在府里还有没有地位。”

京城十一月，几场雨过后，天气已经逐渐转凉，冷风吹过，吹到人的皮肤上，就好像被针尖连续扎着一般刺痛。

“那夫人如此也是报应了，怪不得别人。”

“你们这群死老婆子给我站住！”叶心冲上去才揪住了一个人。

叶心气得眼泪都下来了，但是她心中清楚，纵使心里万般委屈也什么都做不了。

老婆子毫不客气的用蛮力甩开了叶心，皱眉道：“你可不要耽误我时间，府里还忙着喜事的布置工作呢，我不像你，我可忙着呢！”

说完也不管叶心气成什么样子，转身就走了。她们才不怕得罪叶心呢，因为她们知道老爷永远不会替夫人开口的。

“你别说笑了，夫人算哪门子夫人，如果不是生了一个儿子，估计早就因为老爷的厌弃而被休了。她在老爷心中的地位连南院那些姨娘都比不上。现在不是给侧夫人腾位置，乖乖的让出了北院，滚去西院那偏僻的地儿了吗？”

“要怪就怪夫人自己不好，性格泼辣还刁钻，没有一点女人样儿，对我们也严厉的很，谁不在背后笑我们老爷明明学富五车，为文臣之首，却娶了一个母老虎啊！听说夫人以前在家当姑娘的时候名声就已经很不好了，如果不是靠着当大官的父亲撑着，她怎么可能抢了人家未婚夫啊！”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当朝丞相魏庭旭。

如果不是小姐爱上了他，嫁给了他，如今定然不是这番模样，小姐真是被他害惨了。

“老爷也真是的，都把你气病了，竟然不等你好了再办……真让人寒心，夫人，咱们赶紧把病养好，等到那贱人进门之后，你好好的教她做人！”叶心一边鼓励的说道，一边扶着陆雅坐稳。

陆雅变了一个姿势，感觉呼吸都有点困难，哼笑一声，“算了，我对他早就寒心了，你以后也不用再为我抱不平了，我现在只一心盼着勉儿长大成人就好，我累了，懒得争了。”

叶心看着陆雅这样自暴自弃更加心疼了，以前的陆雅闹过争过，可是老爷宠妾灭妻，当着下人的面打过好几次陆雅的脸面，把暴脾气的陆雅都给训练的怂了。

在爱情中，主动爱着的那个人就是卑微的，所以陆雅为了挽回丈夫的心，开始拙劣的学着温柔婉约，可是却反而被妾室嘲笑，陆雅忍下一切羞辱只为了换丈夫回望一眼，结果转眼间，魏庭旭却告诉陆雅，他要娶史明兰。

那个他曾经要娶而没有娶成的女人。

陆雅当即一口血就喷了出来，强大的意志力溃散之后，积压已久的怨气终于化作了病魔侵袭着她的身体，身体仿佛瞬间就变得破败了，这一躺就是三个月，她却仿佛老了十多岁似的。

这三个月躺在床上昏昏沉沉，清醒的时间少，做梦的时间却多，梦中有很多过去的记忆，渐渐的陆雅也看透了一切，对魏庭旭除了怨再也无爱了。

是她蠢，她早该知道魏庭旭心中是有史明兰的，一直低调不表明，只是因为害怕她仗势欺人罢了，直到陆家倒台，她无依无靠之后，魏庭旭才终于对着她发难了。

是她以为只要她付出一切终将会得到回报，却不曾想过，她可以肆无忌惮的付出，别人接受了，却没有必须要回报的义务。

所以她只是怨，并无恨。人家不爱她，她凭什么恨？当初也是在他表明了不爱她的情况下，她主动贴上去的。

她说：不爱我没关系，我爱你就行了，我会对你很好的，总有一天，你也会爱上我的！

因为娶她对魏家有利，魏母以死相逼，魏庭旭终究松口娶了她。

那时候的她自信到盲目，却忘记了人心可以是世界上最软的东西，也可以是世界上最硬的东西。

而她恰好碰到了最硬的那一颗。

成亲十年，她孝顺婆婆，照顾夫君，操持内宅，应付魏家难缠的亲戚，魏家家大内空，如果不是她贴补嫁妆，苦心经营，魏庭旭怎么可能全心全意的操心朝堂之事以致后来他平步青云，最后他贤名远播，她却为了护他而恶名远扬。

她所做的一切都没有后悔过，只是她没有想到魏庭旭竟然会这么冷情，就算他们之间没有爱，也该有些情谊吧。

她知道不可能独占魏庭旭，但是她可以跟天下任何女人分享魏庭旭，只有史明兰不行。

所以陆雅是真的心累了，不想再爱了，

只是对她一直忠心耿耿的小丫头却为了她抱不平。

叶心一边劝着，一边去给陆雅端药，突然，房门被人猛然推开。两个人影出现在门前。

冷风灌了进来，陆雅又是好一阵咳嗽。

“姐姐咳得好厉害啊，不知道能不能参加几日后的婚礼呢？”

陆雅都咳得双眼朦胧了，但是看过去的时候，还是一眼认出了来人。

“史明兰，你来这里做什么？不在家里待嫁？”

来人正是史明兰和她的贴身丫头。

史明兰比陆雅小一岁，但是却保养的很好，同样是年近三十多岁的女人，史明兰明眸皓齿却像是二十岁的少女一样清秀可人。

史明兰莞尔一笑，摆动腰肢，漫步而入，那绣工精致的靴子踩在有些裂纹的石板上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裙摆摇曳，凤钗玉坠，宝戒玉镯，白肌黛眉，端是一副贵妇人的装扮，美丽而高贵。比起床上躺着的陆雅更称得上是丞相府的正房夫人。

寒风沾染着她身上的香气飘入，让陆雅咳得更加厉害了。

“我自然是奉庭旭之邀来照顾姐姐了。”

“呵，谁是你姐姐，你也不怕闪了舌头。”叶心气愤的冲上去，想要把人赶走，但是史明兰身边的丫头虽然也是女子，力气却极大，一下子就把叶心掀翻在地。

叶心还想再叫就被那丫头捂住了嘴巴，压坐在地上。

“叶心！”陆雅着急的想要起身，但是呼吸一急，立马又咳嗦了不能自已。

“姐姐养的狗可是没有教养好，回头我还是求夫君将人发卖出去，重新给姐姐换一个下人伺候好了。”史明兰言笑晏晏的说道。

陆雅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嗦，这才冷冷的看向史明兰，“你到底来干嘛？来示威吗？”

“我都说了，是庭旭让我来照顾姐姐的，怎么姐姐现在连耳朵都有问题了吗？”

“呵！我们两算什么关系，在闺中的时候就是死敌，现在你史家斗夸了我陆家，他会让你来照顾我？他即使厌弃我，也不会这么下作！我看是你不甘寂寞，临成亲前都要跑来耀武扬威，毕竟是小人得志嘛，不炫耀一番岂不是对不起你这番贱人上位的壮举。”

史明兰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神情轻蔑的说道：“陆雅，他们都说你变了，我看你也没有变吗？还是这么嘴贱！难怪庭旭厌恶你！”

即使已经放弃了魏庭旭，听到这样的话，陆雅心中难免还是感觉被人剜了一块似的钝痛。

“即使你用卑鄙的手段得到了庭旭，最终他还是会选择我，我们才是真爱，你才是贱人上位呢！”史明兰不解气的又补上了一句。

原本要佛了的心，面对史明兰的挑衅时，陆雅又有点压抑不住自己的本性了。

“呵，别说的好像我横刀夺爱就能掩盖你贪图富贵趋炎附势的本性，你没失忆吧，当初是你想要另攀高枝才选择退婚，让我捡了便宜的。”

陆雅此话一出，史明兰顿时脸色铁青死死的瞪着陆雅。

“如今看来我捡到的也不是便宜，不过他明明经历了你的背叛，还要娶你这个未婚失身嫁不出去的女人，可见他是爱惨了你了，那我只能祝你们百年好合了。”

史明兰被陆雅的一顿嘲讽气得没有还嘴之力，偏偏她说的都是事实，根本无法反驳，原本史明兰还在犹豫到底要不要下杀手，现在史明兰确定了，她绝对容忍不了跟这样的女人再多占一刻丞相夫人的名头。

叶心裹了裹忘记更换的薄衣，捧着热气腾腾的药碗，急匆匆的从厨房出来，一路上几乎小跑着，就怕送到夫人屋内时凉了。毕竟那里离厨房的位置太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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