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朝先,你这恶贼,安敢为一己私利而诛杀大明勋臣!”军营之中,王朝先被施琅绑缚而来,郑成功高声喝问。
王朝先此时已经没了方才的意气风,他高声喊冤:“某诛黄贼是尊奉监国诏书,某有诏书在身。”
施琅从其身上搜出诏书,递给了朱以海与郑成功,朱以海眼睛一眨:“诏书为真,但此非寡人所书!”
“你。”王朝先见朱以海翻脸不认人,当即要大骂,却是被施琅一记刀柄砸碎了下巴,郑成功怒道:“原是你矫诏行事,却来怪罪殿下,其心可诛,你可知道,当年便是逆贼陈邦傅矫诏封孙可望为秦王,才有西南之祸,你却仍旧如此,死罪,死罪!”
王朝先此时下巴烂了,怎么也说不出话来,他心中已经是万分后悔,那日国姓登6舟山,他便是与逃到舟山的勋贵商议,索性拉郑成功入住舟山,分郑彩独断之权,王朝先亲往联络,郑成功也是以礼相待,定下吞并黄镇计划,郑成功还答应他,黄镇精兵,王朝先可得一半,后又有监国诏令,他又如何疑心,此间看来,却是成了替罪羔羊。
“国姓爷,王朝先不过是四川一土蛮,如何有这般精巧心思,他大字不识几个,定然是有人从中协助,卑职请彻查!”施琅抱拳说道。
郑成功道:“施琅,交由你了,舟山岛上,要查验完全。”
施琅领命而去,不消一个小时,便是擒了十数名监国一脉的官员来,这些文官最是迂腐,郑成功此刻借机一起除去,也省的日后朱以海去监国名号时,这些人出来阻拦。
“殿下,您以为当如何处置?”郑成功问朱以海。
朱以海知道自己骑虎难下,只得配合:“矫诏行私、擅杀勋臣,当诛!”
郑成功道:“满门抄斩!”
朱以海手一哆嗦,连忙说:“对,满门抄斩!”
“郑袭,你率我亲兵,入驻舟山城,将黄公及遇难将领勋臣的家眷保护起来,勿要再让人侵犯。”郑成功见十几个人头滚滚落地,命令自己的幼弟去了舟山。
黄斌卿遇难,郑成功顺利占领整个舟山,并很快水师战船北上,攻打清军水师,誓言要收复舟山群岛全境,此刻的岳乐被横插一杠的郑成功给打蒙了,按照岳乐原本的计划,攻下舟山后,扫荡海寇,把岛上军民全部迁徙至浙江内6,若时间紧促,则就地屠戮,以解浙江沿海之困,待收拾完舟山海寇,再撤退回内6,保存实力,岳乐其实很明白,消灭鲁逆容易,占领舟山困难,他麾下的水师虽然远胜从前,但总归还是不能和东番硬碰硬的。
然而,郑成功忽然袭来,原本要擒杀的鲁逆逃脱,岳乐已然感觉不妙,其命令水师合兵一处,与国姓水师鏖战,一面命令岛上清军各部撤退,双方大战十余场,互有胜负,在空旷水域,国姓炮舰决胜,到了岛群、沿海,清军桨帆战舰灵活有利。
江南舰队司令赵三刀与顾三等人深恶郑成功趁火打劫,又没得李明勋之命,不愿意为郑成功火中取栗,便是不参舟山海战,但又恐日后遭上面问其作壁上观之罪,索性赵三刀集中舰队,趁着清军江防疏漏,直扑长江,深入长江航道,搅的满清鸡飞狗跳。
十二月末,舟山城。
施琅一身甲胄进了大堂,郑成功起身,扶起要施礼的他,说道:“将军有大功于社稷,无需如此,无需如此啊。”
施琅脸上激动,心中却是犯了嘀咕,自己可从未受郑成功如此礼遇,虽说此番自己功劳不小,但郑成功一向大权独揽,自命不凡,如何会这般亲近。
“不知国姓爷召卑职前来何事?”施琅心中加了一个心眼,小心问道。
郑成功示意其坐下,把一封书信摆在了他面前,原来这信是郑彩麾下大将周瑞、周鹤芝两兄弟送来的,这二人原本就是郑芝龙故旧,当年郑芝龙降清,二人坚决不受满清官职,与郑彩一道在东南抗清,可是郑彩心胸狭窄,嫉贤妒能,不肯放实权给这二人,这二人本是忠义之辈,出海是为了抗清,在郑彩麾下郁郁不得志,更不耻郑彩只顾走私贸易,不上岸恢复的行径,此番听闻舟山生变,郑成功‘王者归来’,重拾东南抗清大局,这二人有心投靠,特此送来信件。
“这是夺下金夏二岛的好机会,不知施将军以为如何?”郑成功问道。
施琅道:“只怕出师无名,惹得东番反弹。”
郑成功如今占据舟山,一来是出师有名,其借助岳乐出兵之际来攻,抗清大旗高树,谁也说不出什么来,后又得鲁监国相助,坑杀黄斌卿又为其报仇,舟山群岛上的军阀藩镇要么死于清兵,要么死于内斗,郑成功上有收复之功,下有监国支持之利,占据舟山,理所应当。
可金夏不同,这二岛是郑彩的大本营,如今岛上正抗拒福建之清军,此时出兵,那便是火并,将来李明勋怪罪下来,又是潮汕之变的翻版,施琅可是清楚,当年李明勋说过,不会有第二次了。
“呵呵,如何出师无名,监国已经亲手所书诏令,命你南下支援金、厦二岛。”郑成功拿出一封诏书说道,见施琅犹疑,他心知施琅怕成为第二个王朝先,说道:“监国已经在为你准备出征仪式了。”
施琅稍稍松一口气,郑成功劝慰道:“施琅,舟山如今是僧多肉少,若非此间有许多走私商货粮食,这么些军民定然是养活不得,若你能南下金夏二岛,将来东南得天子号令,我也可以上书天子,实封你漳、泉,好过总镇一方吧。”
“不敢,不敢,施琅万不会有此奢望,八闽为国姓故地,施琅受郑家厚恩,如何敢这般僭越。”施琅连连告饶,听郑成功的意思,夺取金夏之后,便可为自己请藩,成为新藩藩王,这确实是施琅梦寐以求的,但开藩福建,他可没有那个胆量,毕竟以前的闽海王是郑芝龙,以后若再有一个闽海王也应该姓郑,怎么也轮不着自己。
“正因如此,我才愿举荐你,你施家为我郑家故旧,也只有你,有胆量有实力能为我郑家稳住八闽局面,莫非你愿意看我忍痛割让金、厦予那张名振?让其岱山岛,已经让我心痛了。”郑成功拉着施琅的手,说道。
施琅心中大骇,原因无他,当初从琉球出征,郑成功明明答应事成之后,把岱山岛让于自己这一镇,现在已经给了张名振,显然是覆水难收,施琅知道,接着黄斌卿案,郑成功除掉了刺头黄斌卿和监国体系里的死忠派,为日后奉永历为主打下了基础,其余张名振等舟山勋贵,他自然是几多拉拢了,如今为了拉拢舟山勋贵出让了自己的利益,现在又把自己往福建,施琅知道,已经是没了退路了。
“国姓爷如此厚待,施琅施琅当真是无地自容,自当为国姓爷分金夏之忧。”施琅感动大哭,最终从郑成功手里接过诏令。
出了国姓府,施琅回营,其叔施福披挂全身,见施琅回来,连忙遣散士卒,说道:“你终于回来了,我听闻国姓把岱山岛给了张名振,又召你秘议,以为他要加害于你,这要带兵去要人呢。”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叔父也是看出来了。”施琅黯然说道,全无方才在郑成功面前感激涕零的样子。
“为了岳乐南征舟山的消息,你父我兄死于清虏之手,你又为其铲除王朝先,驱逐清水师,有大功于国姓,他却是如此待你,国姓刚毅勇略远胜其父,但这心胸气量却是大大不如的。”施福怒道。
施琅道:“国姓倒也没有为难我,只是让我出兵金夏,名为支援当地守军,实为见机夺金夏之地。”
施琅把方才与郑成功秘议的事情说了一遍,施福道:“这也不是坏事,只要咱们抓住金夏,就算他不为你请藩,我们也可以自立为王,这年头,何须在乎他朱明天子。”
“朱明天子是不用在乎,那东番李明勋呢?”施琅问道,他失望说道:“叔父,郑成功让我为他火中取栗啊,在舟山的事情上,他占了大义名分,李明勋也不好刀兵相交,顶多追究黄斌卿之死,但金夏不同,他若是亲自出手,李明勋怕是要与其开战了。”
“所以就让你替他试探?”施福满脸骇然,拔出佩刀把屋中桌案砍断,怒道:“这郑大木,忒也毒辣心思了。”
施琅哈哈一笑:“这厮向来如此,为达目的,从来不惜手段,我们连他郑家人都不是,他自然不在乎我二人的性命,但但我不能不为自己着想。”
“施琅,你是如何计划的!”施福愤然问道。
施琅道:“叔父,你我现在有两条出路,一条便是索性去投李明勋,把他郑成功在舟山这件事的阴谋诡计全都抖搂出来。”
“那第二条呢?”施福略作思索便是问道,见施琅没说,施福说道:“施琅,投李明勋有什么好处,他视我等为军阀,也就给予富贵,却不会给实权,今时不同往日了,你我手下这几千兵,他根本不放在心上,最多也就扔到南洋自生自灭罢了。”
施琅道:“叔父所谋长远,侄儿也是这般想的,第二策便是行险了。”
“说!”施福自然明白富贵险中求的道理。
施琅低声道:“我便按他郑成功的命令,南下金、厦,接着他鲁监国的大义和郑氏在漳、泉的影响,火并了他郑彩部,然后收拾人马,作壁上观!若郑成功当真能从李明勋那边保住我,我便让其请藩,雄踞八闽,他若视我为棋子,我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投了满清,到新朝去谋富贵荣华,如何!”
“施琅,朱明还是满清,我倒是不在乎,关键是你是否有把握拿下金、厦?”施福问道。
施琅道:“把握还是有的,一者,郑彩率领水师南下,如今厦门是郑联在做主,那厮并无谋略,二者,郑成功安排了周氏兄弟为内应!”
“好!好!”施福连连称赞。
不出两日,施琅南下金、厦,这两个岛屿位于海湾之中,识得水性之人,涉水可过,所以不能仅靠水师,郑彩在二岛修筑了城市和要塞,布设了各类火炮,清军攻打不成,只能围困,施琅进入漳州湾,直接驱散了清军水师,请求上岸补给,施琅派遣许多郑氏老人上岸,与郑联部署同气连枝,周氏兄弟在一旁相助,郑联只得接纳。
施琅部在岛上卫戍有功,军纪严明,郑联渐渐也就放松了警惕,除夕夜,郑联请各部主帅联欢,施琅忽然难,擒拿了郑联,并控制了郑彩兄弟的家属,与周氏兄弟一起,控制了郑藩各部,一面向郑成功报捷,一面秘密向福建巡抚送信,商议招安之事。
东南局势因为岳乐的忽然难和郑成功的介入而变得跌宕起伏,在香港的李明勋却是没有料到会生这些变化,特别是金夏之变,这简直是合众国与国姓推到了战争边缘,更为可怕的是,李明勋被两广会战缠身,无法出面,而两广的东南藩镇因为根据地的丢失而军心浮动。
“国姓的吃相也太难看了!”送走了前来为黄斌卿伸冤的顾荣,李明勋怒色满脸,斥责道。
“这厮好不容易抓住这样一个机会,哪里还顾得上吃相,倒是不知为什么,朱以海竟然被他说服了。”西蒙斯在一旁不屑说道。
李明勋当然知道为什么,朱以海与郑成功一样,都知道,东南藩镇与合众国的联盟是慢性死亡,这两个人一个是真的想恢复河山的,一个是不能见容于合众国的,眼前有这么机会,自然会抓住的。
“要不是两广在打,我定然是要北上,好好给郑成功一个教训,把东南局势恢复以往!”李明勋低声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