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尔衮既是满清帝国的开创者,也是爱新觉罗家族的罪臣,其为了专权所进行的‘叔王辅政’和‘皇父摄政’在他死去后成为了这个异族王朝最大的不稳定因素,以往皇父在朝摄政,叔王、宗室在外征战,爱新觉罗家族大权独揽,以一家而统治天下,何其雄哉,可如今,天地翻转。
皇父摄政王生死,皇帝年幼,而在外统兵的叔王和宗室便是皇权的最大威胁,谁知道这些宗室会不会想更进一步成为叔王、兄王甚至摄政王,所以,无论西南战局是不是已经临门一脚大事可成,济尔哈朗都必须撤退,无他,此乃政治!
朝廷需要济尔哈朗这位叔王回去主理朝政,而济尔哈朗这位统兵宗室也需要上缴兵权而避嫌,或许布木布泰相信济尔哈朗这位皇太极钦定的托孤重臣,毕竟从血系上来说,这位舒尔哈奇的儿子是怎么也当不上皇帝的,但他却可以做摄政王继续架空皇权,而皇权最可怕的挑战来自于另外一位叔王——阿济格!
阿济格是多尔衮与多铎的同胞兄长,当年多尔衮摄政,多铎辅政,同为亲兄弟的阿济格只是一个郡王,这让他很不满,其实阿济格与多尔衮的恩怨从皇太极时候就开始了,皇太极用旗主之位挑起阿济格与多尔衮内斗,稳固了皇权,后多铎战死扬州,多尔衮再无兄弟相助,不得已启用了阿济格,即便阿济格在大同暴虐行为引了姜镶叛乱,他也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多铎死了,多尔衮死了,掌握上万军队的阿济格就在山西,在得到消息的那一刻便是不顾皇命要返回京城,阿济格是想当辅政叔王,还是要当皇父摄政王,无人得知,但坐在皇位上的福临还有幕后的布木布泰却认定他要的是九五之尊之位。
多尔衮之死掀起了入关之后满洲八旗贵族最大的一次内斗,也彻底影响了战局。
济尔哈朗被迫后撤,他率军撤离的云南,进入广西,在回京之前,进行了最后一次军事部署,麾下八旗交由另外一名宗室勒克德浑和皇帝的钦差索尼,分驻武昌和南京,既不返京内斗也不在前线内耗。
而在前线,在撤离了八旗精兵之后,济尔哈朗进行了部署,广西交由定南王孔有德,广东交由平南王和靖南王,而四川、贵州交给四川总督李国翰与吴三桂,清军转为全面的防守。
而在北京城内部,把多尔衮之死强压下的布木布泰与皇帝正在筹划新的政治清算,在济尔哈朗刚刚抵达河南的时候,阿济格已经率军到达京畿,福临亲迎接阿济格到京城之外三十里,满足了阿济格的虚荣心,在仪式上,皇帝称呼阿济格为叔王,更是让其自信心爆棚,而进城之后,葛布什贤哈营包围了阿济格的英王府,把阿济格护卫全部诛杀,软禁了阿济格,而在城外,正白旗固山额真苏克沙哈协助鳌拜控制了阿济格麾下的军队,阿济格给满洲政权带来的动荡被限定在了最低范围之内——党争,避免了流血的政变。
等到济尔哈朗回京之后,皇帝已经控制了京中大权,多尔衮的亲信——何洛会、谭泰、刚林等全部被软禁,一直到济尔哈朗入城,济尔哈朗在城外交卸兵权,一人入城,在皇城之外便是下马,孤身走进了皇宫,步行到了乾清宫。
偌大的宫殿里,只有皇帝、济尔哈朗与布木布泰三人,福临见济尔哈朗孑然一身,奔跑下了御座,抱住济尔哈朗,眼睛通红:“叔王怎生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子?”
说着,已经把他的袍子取下,翘脚披在了济尔哈朗的身上,济尔哈朗跪在地上,坚持不受:“皇上,微臣惶恐,哪敢披龙袍?微臣该死,微臣该死啊!”
福临连忙让人取来一身寻常袍服,披在了济尔哈朗的身上,蹲在他身边,替他系好了,福临道:“多尔......皇父摄政王不幸,叔王又不在京城,朕当真是寝食难安。”
听了这话,济尔哈朗满含惹来,哆哆嗦嗦的手握住了福临的手,边流泪边说:“皇上长大了,皇上当真是长大了。”
说着,更是痛哭流涕,朝着皇太极昭陵所在的盛京方向磕头:“先帝啊,您看到了吗,我们的福临,已为人君了啊........。”
福临抱住济尔哈朗,二人抱头痛哭起来,也无怪济尔哈朗感慨,在他回来的路上,就是思索局势,他最担心的是,皇帝在这个政局不稳内忧外患的时候,对多尔衮一系进行彻底的清算,但至少现在,皇帝仅仅是控制了局面,就连阿济格都是没杀,方才还称呼多尔衮为皇父摄政王,足见其为了大局而隐忍,无论这是皇太后教的还是逼的,一个十三岁的孩子能做到这一步,已经让济尔哈朗惊为天人了。
二人哭了许久,布木布泰上前,让人搬来了几个打坐用的蒲团,一君一臣反而是盘腿坐在地上,靠着火炉,谈论起来。
“叔王,不是朕狠心,实在是十二叔做的过了,朕明明下令,除叔王之外,其余领兵宗室都要按兵不动,听后君命,只有十二叔,非要率兵入京惹的大乱.........。”福临解释道。
济尔哈朗擦了擦眼角磊说,说道:“皇上做的没错,这个时候,必须要果决!”
福临脸色欣喜,握住济尔哈朗的手,说道:“现在好了,叔王回来了,有了您,这朝政便是有了一个能做主的人。”
济尔哈朗坚定的摇摇头,他跪在蒲团上,求道:“微臣不敢,微臣请皇上亲政!”
福临看了看布木布泰,眼神之中闪过一丝得逞的神色,嘴上却是说:“朕自登基以来,叔王一直辅政于朕,如今皇父摄政王去了,叔王也是要弃朕而去吗?”
济尔哈朗跪在那里,真诚说道:“当年微臣之所以要做这辅政王,便是怕多尔衮错了主意,有专权乱政之心,名为辅政,实为分多尔衮之权,护天子之威德,如今多尔衮没了,微臣也无辅政之必要了。”
见福临依旧坚持,济尔哈朗脱下冠冕,把脑后的猪尾巴扯开,披开散于福临面前说道:“皇上,微臣已经是知天命的年纪,不是春秋鼎盛了,如何能再辅政于皇上了,微臣只祈皇帝亲政,统御万民,完成先帝一统九州之遗愿啊。”
福临这时才道:“即便朕要亲政,叔王也得再辅佐朕呀,若是就此离去,大清朝便是没了柱石。”
“微臣自幼受老汗教导(济尔哈朗是在努尔哈赤身边与皇太极一起长大的),又多蒙先帝提携,虽非治国之才,也算薄有威望,少有经验,如今代善老王爷去了,宗室方面,微臣愿为皇上筹划。”济尔哈朗郑重说道。
福临欣喜万分,拉着济尔哈朗盘坐身前,说道:“如今该如何安稳大局,团结内外,不被岛夷、南明所趁,朕与母后商量了过了,定下几策,请叔王替朕谋划一二。
这第一策,便是罪于奸臣而不罚宗室,皇父摄政王定鼎中原,劳苦功高,只是平日受奸贼所获,才有跋扈之为,其罪在于奸臣而非摄政王,所以朕无意清算摄政王,只是要诛杀祸乱朝政的奸臣。
第二策,罪于文臣而不诛武勋,前线将领不管如何,都有为国杀敌之功勋,不似文臣贼子在内谄媚挑拨,因此,奸臣之中如刚林之辈尽诛,而谭泰、何洛会之辈则收缴权柄,恩养以待,至于苏克沙哈,护国有功,朕决心重用之。
第三策,加封宗室,朕有意封勒克德浑为亲王,继承其父颖亲王之爵位,满达海则改封巽亲王,前线宗室一律加封,如今朝局不稳,摄政王新亡,前线多与贼敌脱离接触,或平叛已定,除了巽亲王,朕有意调遣其他宗室回朝,掌六部之事。不知叔王以为如何?”
济尔哈朗听着,重重点头,他说道:“微臣以为,若能恩封睿王一脉与豫王一脉,则更为妥帖。”
福临看向布木布泰,布木布泰微微点头,福临想了想,说:“叔王说的极是,多铎为国捐躯,实为不朽,朕可以封其子多尼为豫亲王,但皇父摄政王无子,以多铎之子继嗣封王如何?”
“那摄政王身后之事,皇上以为如何?”济尔哈朗又问。
福临的呼吸粗重起来,对于多尔衮,他早已恨到骨子里,这个家伙不仅夺自己权柄,操控皇帝,还加封自己为皇父,辱没先帝,更是传出与太后苟且之事,更是让皇室蒙羞,福临自小便是梦想,将来有一日亲政,若多尔衮活着,定要将其凌迟处死,若是多尔衮死了,也要把其挫骨扬灰,然而,如今形势比人强,他需要通过厚待多尔衮,来赢的宗室的尊重,团结国朝内外。
福临深吸一口气,说道:“皇父摄政王功莫大焉,朕.......朕已经下令追尊其为义皇帝,丧礼依皇帝礼,另外追尊其正宫福晋为皇后了........。”
济尔哈朗再次跪在地上:“皇上为国隐忍,当真天下之第一伟丈夫,我大清得此明君,焉能不统御八方,定鼎天下呢!”
内部的事情处置完,福临问道:“叔父,如今前明余孽盘踞西南,东番岛夷扰乱沿海,先帝与摄政王都是说过,东番为我大清之大患,如今前明未灭,岛夷逞凶,不知叔王以为,如何应对为上策?”
“启禀皇上,睿王生前制定的先前明后东番之策略是正确的,只是时移世易,目前倒是不可在狗尾续貂了。”济尔哈朗先回答道,他心中此时五味杂陈,不知道该恨福临短视,还是恨多尔衮死的不是时候,如果没有这一场京畿动荡,只要再给他两个月,便是可破昆明,席卷云南,灭大西军主力,到时候,只需要留偏师在滇,便可寻机擒永历,灭西军,但多尔衮一死,功亏一篑了。
福临本有意再派一员大将南下湖广,主持西南战局,却是没说出来,就被定性为狗尾续貂,立刻便是不想说了。
其实他也很明白济尔哈朗的意思,多尔衮是死了,自己也为了大局让步隐忍了,但因为多尔衮之死造成的内斗和隔阂并未消弭,这个十三岁的小皇帝纵然在济尔哈朗和布木布泰的支持下亲政,也没有完全掌握朝局,此时再大兴南征,可谓外有战端内有异动,并非上策。
“那叔王的意思,先对付岛夷了?”福临问道,济尔哈朗尚未回话,福临拳头攥紧说道:“若是如此,朕愿意再行亲征,必杀灭岛夷,为先帝报仇!”
“皇上,如今不宜轻启大战。”济尔哈朗说道,他耐心解释道:“岛夷为大清之祸根,其盘踞周边岛屿,为我大清军队不可触及之地,威胁远大于前明余孽,微臣以为,这两年,朝局不稳,最好休兵屯养,积蓄力量,即便开战,也要先解京畿之困,朝鲜之难,只有获得周边稳定,才好对抗岛夷。”
“叔王的意思是?”福临不解。
济尔哈朗道:“微臣的意思是水师!如今要先大办水师,至少要掌控渤海,否则京畿、辽东俱是不安,臣以为,岳乐自平定浙江之后,多重水师,其在南京协办水师战船,颇有经验,不如以其为督办,全力负责辽东水师之事,先定渤海。
而6战方面,臣以为,东番与前明侦知摄政王之死,必然大举进攻,前明尚且不论,其内部争斗不休,又有汉藩在前,倒也不用多虑,倒是山东之岛夷,着实是腹心大患,当调遣兵马,入鲁地支援。”
正如济尔哈朗分析的那样,永历五年初,李明勋在汉京终于得到了多尔衮被杀的确切消息,他一边命人宣传这个伟大的战绩,一边就是下令在朝军队全面撤离,李明勋计划全面改变,他要把主力全部调往山东,在满清内部动荡,军心涣散的时候,在山东打开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