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东西方贸易上,合众国与荷兰之间存在着巨大的差异,虽然每年从荷兰本土前往东印度的船只约有三十艘,但起航的时间段都是比较集中的,九月份的阿姆斯特丹交易会船队,年末的圣诞节船队,每年中旬的复活节船队,这些船队会在经历六个月左右的航行之后,抵达东印度群岛,返航大体也要消耗六个月。
但需要指出的是,东印度公司的航线几乎是东西方直航航线,沿途停泊的据点也只是补给食水,只进行短暂的贸易,但合众国的洲际贸易船队则不同,按照约定,洲际贸易船队会在印度驻留一个月左右,并且在果阿和苏拉特开办两场贸易会,届时会把一些东方商品出售,也会购买一些印度、波斯商品上船前往欧洲,波斯有竞争力的产品是生丝,而印度则有物美价廉的印花棉布和宝石,而这两个国家对于瓷器、蔗糖和钢铁制品有着近乎无穷的需求量。
在贸易会期间,武装船会在果阿进行修理,同样,在东非的莫桑比克岛和巴西的累西腓,也会有贸易会和休整期,所以,洲际贸易船队大约需要八到十个月的时间抵达目的地,葡萄牙的里斯本港,并且在那里进行大规模的贸易和长达四个月的修船,然后八到十个月返回,这一个周期正好是两年,正因如此,合众国还在组织第二支洲际贸易船队,如果洲际贸易确实存在巨大的利润,第二支贸易船队会在三年后出发,这样,从第三年开始,每年都有船队从东方出发,每年也都有船队从西方返回。
混编贸易船队用了五日时间抵达了香港,这是合众国第二大港口,大部分的货物都会在这里上船,除了远洋航运公司采购的货物,还有葡萄牙商人的货物,葡萄牙拥有三成的载重吨位使用权,其主要装载上船的是生丝、瓷器和香料,这与远洋航运公司的主要商品是一样的,而远洋航运公司在装载了许多锦缎之类的丝绸产品,而香料的选择上,大量的丁香、肉豆蔻等高品质香料是直达欧洲的,相反,葡萄牙商人的货物会在果阿卸货。
澳门的葡萄牙商人是洲际贸易船队和环印度洋船队(因为澳洲尚未公开,所以船队以此为名)的坚定支持者,因为这是合众国的官方船队,在马六甲海峡不会早于阻拦,这会激活沉寂已久的果阿-澳门航线,而客舱的贵宾席位也主要由葡萄牙人获得,因为在东方,葡萄牙与荷兰之间的战争依旧在继续,所以葡萄牙人表现的相当低调,找他们找了中国籍合伙人,使用了合众国式的货箱、货桶,大部分的商人都没有出席仪式,以免引起荷兰人的过度反应。
“阁下,我要向您提出抗议,您的官方船队在与我们的敌人进行着大宗量的贸易,这已经严重威胁了我们公司的核心利益,希望您注意到,不久之前,您还因为我们极少数的‘败类’商人与鞑靼人之间的贸易而威胁我等,现在您却做着同样的事情,您难道忘记你们东方哲人的话了吗——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科隆看着大量从澳门运来的货物装上自由贸易号的船舱,他摇晃着双手,大声抗议着。
李明勋笑了,问道:“科隆阁下,我想请问,您所说的敌人是?”
“当然是贪婪的异端,葡萄牙人!”科隆怒道:“难道您不知道,在锡兰,我们的战争还在持续吗?”
李明勋笑了笑,说道:“确实如此,但贵公司和葡萄牙人的战争不能与我们和鞑靼人的战争相提并论,您要知道的是,我们与鞑靼人的战争是有着严格而合法的程序的,至少从合众国成立的第一天起,我们的宣战书就已经递交到了鞑靼人占据的背景,而你们呢,据我所知,尼德兰联省共和国在欧洲已经和葡萄牙王国签订了和平协议,而你们东印度公司,一个拥有独立宣战权的组织,也没有向葡萄牙王国宣战,不是吗?”
本土是本土,殖民地是殖民地,这就是欧洲政治关系的基本原则,在葡萄牙独立之后,很快便和荷兰人停战签订和平协议,双方的贸易进行的如火如荼,即便是在荷兰西印度公司侵占了葡萄牙巴西的殖民地,东印度公司抢占了马六甲和加勒港,但那是殖民地之间的战争,与本土有关,也与本土无关,就好像两个小孩子打架,只要没有性命之忧,是不会影响大人关系的,事实上,在殖民时代,海外殖民地几经易手是很稀松平常的事情,一直到十八世纪末期,才有所改观。
科隆被李明勋针锋相对的话辩驳的无话可说,正如李明勋所说,东印度公司与葡萄牙之间的战争可没有正式的宣战手续,更没有合众国与满清之间不死不休,你死我活的那种关系。
在香港,李明勋呆了半个月的时间,前期主要和何文希这位混编贸易船队指挥官、合众国全权外交特使交代事情,而后期则是一直处置明清西南战场的事情,各类情报汇聚来之后,李明勋深刻意识到,这个时空的历史,因为自己的加入从永历三年,也就是1649年全面改变了。
首先,在湖广和江西两大战场,明军体系中所有军镇全线崩溃,这与原本的历史相同,但不同的是,原本历史中,在大定湖广之后,辅政王济尔哈朗会因为平衡皇父摄政王的权力和应对糜烂的秦晋战场而率领主力返回,但在现实中,济尔哈朗没有。
李明勋原计划中,用开辟山东战场来分薄西南清军的实力的战略并没有实现,多尔衮在诸多军事和政治压力下,显现出罕见额‘雄才大略’,依旧力主先南明后东番的战略,不仅没有撤回西南战场的满蒙八旗主力,还在不断增强,其中最重要的举措就是加强汉藩。
首先,多尔衮册封孔有德为定南王,尚可喜为平南王,耿仲明为靖南王,一下便是封了三个汉王,一开始,多尔衮意图三王各自平定一省,但是七拼八凑,也给三王凑了四万兵马,其中孔有德占据一半,因此,最终议定,定南我孔有德征广西,平南王和靖南王定广东,与以往使用三王不同,这一次,三王南下全部携带本藩兵丁的家属,而多尔衮直接要把广西和广东封给三王作为世袭领地,一下便是激起了三王的斗志。
除了三王之外,一直被闲置的宁远的吴三桂也被起复,多尔衮封其为平西将军,进入秦地,围剿王永强叛乱。
西南战场再次被分割为两片,分为广东和广西,广西战场,首辅瞿式耜率领广西本地兵马和从湖广撤退回来的军队在广西门户全州一带与清军鏖战,而在广东,惠藩李成栋坚守梅关,力拒清军。
瞿式耜文武双全,李成栋也是一员宿将,又有梅关险隘在手,一时间双方鏖战不止,双方都无可奈何,济尔哈朗和谭泰都在等待三汉藩的援军,好一鼓作气,而在这能稍稍喘口气的时间,明朝内部的内斗戏码又登上了舞台,实际上,内斗从未休止过,以惠藩为主的东勋和广西军阀为主的西勋在朝堂之上斗的死去活来,整个肇庆行在都是乌烟瘴气,而在此时,从湖广战场吃了大亏的忠贞营撤了回来,彻底把后方搅了个天翻地覆。
忠贞营是带着恨来的!
忠贞营在隆武朝大败之后一直在山区舔伤口,受制辅堵胤锡邀请围攻长沙,本是胜算在握,只消在攻一两日便是破城,到时忠贞营必将实力大涨,却被何腾蛟派往江西,何腾蛟这个贪功冒进,且一手在湖南战场导演明军内斗而泄私愤的督师大臣,虽然最终死在了湖南,但却无法抵消忠贞营对明国的怨毒。
永历三年,二月末,李明勋重新登临设立在香港的统帅部,此时的统帅部已经拥有诸多参谋,在汇聚了诸多信息之后,特别是根据以往明清两军的作战习惯,做出了精准的判断。
从二月起,济尔哈朗和谭泰麾下的满蒙大军开始后撤武昌,把前线战场交给了绿营,显然,济尔哈朗是让满蒙八旗返回武昌避暑,同时等待集结而来的三汉藩队伍,按照湖广数次上演的戏码,趁着满蒙八旗后撤,明军会出击湖广,占领大部分的乡村和小城市,然后在满清的秋冬攻势中损折殆尽。
实际上,满清可以承受得起明军因为占领湖广大部而积蓄的能量,而明军却承担不起在湖广平坦区域大规模对阵造成的损失。
类似的戏码已经上演了几次,所有人都很熟悉,在这个过程中,明国国内,内斗才是主要的潮流,所以统帅部参谋们认定,首先要做的是如何避免盟友内部的内斗,其次才是筹划要不要守卫两广。
实际上,后一个问题根本不需要考虑,答案肯定是拒绝的。两广与北方一共有六条通道,其中梅关和灵渠是主要通道,合众国目前的资源可以帮助李成栋守住梅关,但对于深入西南腹地,沿途关山险要的灵渠,合众国无能为力,而这两点,破一点就是两广陷落,而集结了满蒙八旗和三汉藩的满清军队就是历史上的最强一波,所以统帅部的参谋们要求直接进入第三阶段,如何在两广陷落之前攫取利益,如何保住有生力量。
至于明国的内斗,统帅部诸多参谋和智囊倒是感觉有操作空间,当然,东勋西勋之间的内斗是全方位的,合众国事实上与东勋惠藩关系莫逆,所以参与其中是拉偏架,因此直接否决,另一场内斗是则是忠贞营对明国的报复,这却是统帅部认为可以参与的,至少忠贞营的战力不俗,与明国朝廷关系分合不定,合众国需要这样一个抗清盟友。
所以,调停忠贞营与明国朝廷之间关系是李明勋如今的主要工作,除此之外,就是继续向桂林和梅关方向继续输送补给,以应对清军的将会在永历三年秋天开始发起的秋冬攻势。
梅关。
春日的梅关繁花似锦,然而却毫无一丝和风徐徐,空气中充斥着肃杀的气息,一支规模超过两万人的队伍正在通过梅关,李成栋站在梅关之上,望着这支队伍,不禁唏嘘,一旁的杜永和道:“国公爷,何必呢,东番的补给已经在路上,何必再出击呢?”
这一次出击江西是李成栋力主的,是在谭泰退守长沙之后进行的,与其说是出击不如说是攻势防守,李成栋要北击赣州,为几个月后的秋冬攻势筹措粮饷和赢取纵深空间。
“老杜,我已经决定死守梅关了,如不收复九州驱逐鞑虏,此生不再过梅岭!”李成栋咬牙,坚定说道。
杜永和大吃一惊,道:“您这又是何必呢,他朱明对咱们一向刻薄,咱们反正,朱明才有喘息之机,可是您看看,现在西勋屡屡欺辱,皇帝又说什么了吗?国公爷,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梅关没了还有广州嘛,那才是咱们的根基之地啊。”
李成栋指着梅关以南那大批新扎好的帐篷说道:“你以为我要为朱明而死?你错了,我是死给他们看,也是为你们而死!”
那大批的帐篷属于合众国移民局,李成栋北伐江西,肯定会带来海量的江西百姓,这正是吕宋和北大年所需要的。
杜永和知道李成栋的意思,当初他们一道反正,和朱明的疙瘩解开了,但和合众国和中华民族的疙瘩却只是被压下去,双方如常的合作,但嘉定三屠那类大屠杀是绝对不会被忘记的,李成栋想一人扛起这个历史包袱,用偿命的方式来获得原谅。
二人走下梅关,来到梅关下的官署之中,温暖的房间里弥漫着花香和果香,围坐在这里的有李成栋的三位义子和麾下大将,还有爱妾赵月以及幼子李元昊。
李成栋盘腿坐下,说道:“咱们惠藩,也该分分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