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1章直到最后

对于柏林和莫斯科几乎同时发生的事，身处遥远前线的马拉申科对此一概不知，就算是知道了估计也只是一笑带过、不会有太大的反应。

对于身处前线战场的马拉申科而言，天大地大的事儿都不如打仗干德棍来得重要，明天的仗该咋打是当下必须要摆在第一位去考虑的当务之急。

“几个团长都回去了，你不去早早休息坐在这儿干嘛？”

刚刚结束的师级作战总结会议由马拉申科和彼得罗夫政委共同主持，只是会议进行到大后半段时马拉申科却中途退场、去忙了点只有师长同志才能搞定的事儿，而后寻思着会也差不多开完了就再没回去，留下政委同志一人处理整个会议收尾和相关事宜。

等到政委同志忙完了所有大事要事，腾出手来有空干点其他事的时候，最终是在师部帐篷外不远处的小土坡草坪上找到咱老马同志的。

马拉申科手里夹着跟烟，正和小孩子仰望星空一样呆呆地看着头顶的夜空，不常见到马拉申科这副模样的政委同志倒是稍有些意外。

“嗯？你忙完了？我还以为还得一半个小时才能结束，今天还挺快。”

确实也需要点时间静下来休息休息的政委同志索性在马拉申科身边坐了下来，与清凉的夜风拂面伴随着的，是马拉申科伸手主动递上来的香烟，将之接过并顺手自行点火的政委同志很快开口回道。

“主要的事都在你在的时候讲完了，剩下的就是把明天的一些作战方案分发下去，瓦洛沙临走前还找我问了问兵力和装备补充的问题，就他的团损失最大、对这个倒是格外上心。总之也没什么大事，所以你坐在这儿看星星又是为了什么？”

话题拐了个弯又绕回了远点，嘴角正冒烟的马拉申科闻言一笑倒也是随口回道。

“我在看东边的星星，东边是家的方向，老实说有点想家了。我没有血脉相连的亲人，只有美丽的姑娘还在家乡牵挂着我，时不时想起她的感觉倒也挺好的。要不然的话，我活着不久太孤单了吗？对一个深爱着你的姑娘如此重要的感觉真的很好。”

老马同志这算秀恩爱吗？

不算是，只有一个人搁这儿唠叨算哪门子的秀恩爱？最多只能算尬聊。

年过半百、阅人阅事皆无数的政委同志倒也看得开，就算马拉申科这是公然秀恩爱都没啥。人一旦到了这个年纪，还能与人争执并在乎的事着实是不太多了，尤其是像政委同志这种活的远比同龄人更加明白的人而言就更是如此。

不过马拉申科这么一说，倒是引得政委同志联想到一些其它的事，一些之前还从未谈过的不知情之事。明知自己已经不久于人世，如果能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这倒也不算什么坏事，尤其是面前这个自己看着一点点成长起来的小家伙而言就更是如此。

“等战争结束以后，你想过你要干点什么吗？”

“嗯？战争结束？”

马拉申科不喜欢给自己立这个“死亡FLAG”，对这个在后世21世纪被视作是有毒的问题是避而不谈，几乎从没有人听师长同志说起过相关的事儿。

不过谈与不谈也得视情况而定、看提问的人是谁，如果是政委同志向自己投来问询，马拉申科倒也非常乐意聊聊这个话题，能够和政委同志这样坐在一起静想未来的每一秒都值得珍惜。

“我啊，我想呃，其实我挺想摘了这军衔退役回家的。”

“我这个人打骨子里来说其实挺懒的，我还记得我刚二十岁那会儿有多么与世无争，就好像整个世界明天就要毁灭都和我没关系一样。我只想顺着我认定的人生轨迹过好我每一天的平静生活，也没指望着能有啥惊天动地的大事发生在我身上，更没想过当祖国的英雄，就这么简单。”

“现在想想确实变化挺大的，军队里有我太多的记忆和重要的人与事，按理来说我不该离开这个让我寻得了归宿的地方。”

“但是.哈，男人嘛，总得有点责任感和担当。我把生死置之度外、在最好的年纪付出了全力去贡献给祖国，我也想对娜塔莉亚和安雅做同样的事，总得在我老去之前，要不然总觉得人生会有遗憾。”

“大概就是在莫斯科郊外的乡下圈一片地，自己种点粮食啊、花花草草什么的，养几只牲口、扛着锄头镰刀下地干活之类的日常吧。我感觉我这点要求应该不过分，组织上会同意的。至于别人怎么看，随便了，从小在那样的环境中长大，遭受的非议也不在乎更多。”

祖国的坦克英雄、两次苏联英雄荣誉的获得者、斯大林近卫第一坦克师师长马拉申科少将，在战争结束后只想回家圈块地，陪老婆孩子过平静的务农生活。

试想一下这样的专题采访刊载到明天的报纸上会有怎样的结果？

政委同志觉得，大抵连元帅同志都会“震撼我老朱一整年”吧。

没有人会想到能搞出如此丰功伟绩的人居然会如此“胸无大志”，一般人搁这情况难道不是奔着元帅去吗？但咱师长同志偏偏就不走寻常路。

但以政委同志对马拉申科的了解，这个看似粗枝大叶又懒散、实则粗中有细的小家伙能说出这样的话，这并不算是稀奇。并且政委同志也确信这就是马拉申科的真实想法，随之而来的话语很快脱口而出。

“原来是这样，嗯我没有体验过这样的生活，不知道这会是怎样的感受。但你既然这么选了，想必有你的道理，那就这么做吧。”

说完一顿的政委同志是一种意犹未尽的神情，好奇心显然还没有彻底消散。

“如果，你的退役申请被驳回了，还得继续留在军队，到时候你会怎么做？”

“哈？被驳回？”

原本也只是随兴一说的马拉申科自然没去想这么复杂的问题，现在被政委同志问起倒也算真正开始用心去想。

“要是被驳回，那大概就没办法了，需要我去哪里我就去那里、需要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只能这样服从命令。”

“不过我感觉应该不大可能，到时候我把退役申请写的诚恳深情一点，祖国还有这么多优秀坦克兵指挥员，又不是缺我一个，我付出了这么多、总得满足我点小小的要求。还是好好想想怎么种田更合适些，我甚至都想好到时候养什么看家狗了，得弄条大的。”

夜色星空下与政委同志畅想未来的马拉申科此刻还并不知道，政委同志这番在44年的随口一说，在有朝一日的未来竟会化作现实。

那不算遥远未来发生的事，完全不受马拉申科的个人掌控，那些掌握他命运的大人物会将他此后的人生改写成完全不同的另一番场景。

身不由己又被迫随波逐流，不论如何，这都算不上是一种太好的感觉。

但即便如此，命运的反抗者还会毅然扛起大旗，同不由自己掌控的命运战斗在那看不见硝烟却又暗流汹涌的冷战岁月、直到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