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羽萍对叶琳燕的那番直白的“教育”，江大豪刚好一字不漏地听见了，尤其是最后的那个比喻，乞丐装不就是指的自己吗？

要说心中没有一丝不快，那是不可能的，江大豪的养气功夫还没那么深厚，更做不到唾面自干，可那是叶琳燕的母亲，不看僧面看佛面也不能相抵回去，而且眼下，才一个转眼功夫，华婉婷也坐了过来，这个阵容凑一块儿着实让江大豪抓心挠肺，哪还有心思去计较别的。

默默在华婉婷身边拉条椅子坐下，将手里的两个托盘搁在了桌面，江大豪像个没事人似的将果汁递向三位女士的面前。

一片沉默，这三个女人也当真了得，除了诧异地看了江大豪一眼之外，都是不动声色。

“谢谢。”叶琳燕双手捧着果汁杯，低眉谢了声，贝齿轻轻咬着吸管，一副心事沉重的样子。

华婉婷淡然端起果汁杯，吸了一口，妙目在男人的脸上瞟了一眼，嘴角挂起一丝似笑非笑的弧线。

“高阿姨，这里的糕点味道挺不错的，您尝尝。”感受到有点沉闷的气氛，江大豪头疼地摸了摸额头，又将一盘糕点推到了高羽萍的面前，脸上灿烂的笑容总感觉有些僵硬，没办法，过去五年在威龙队的生涯，就算时常会面对那几个老首长，他还是没养成热脸去贴冷屁股的习惯，更别说主动伺候对方。

高羽萍脸色稍缓了一些，看了眼面前一盘装了四块的各色糕点，平淡地道：“小江，你没吃午饭吗？”

“时间比较赶没顾上。”江大豪随口解释，又将一盘糕点推到华婉婷面前，道：”华总，您一早进公司就没停过，现在都三点了，多少吃一点吧。”

华婉婷淡淡地点了下头，却没有动叉子的意思，高羽萍眼神这就微微一沉，对于江大豪这种不懂规矩的行为相当不满，华婉婷是你的老板没错，作为下属关心领导也没错，错就错在不分场合。

这张桌面上，自己一位高权重的长辈，我和你小江说话的时候可以心不在焉，但你必须正襟危坐把全神的目光投向我，难道连这点基本的规矩都不懂？竟然还分心去干别的事。

高羽萍虽然搞得是经济，算是商界中人，但从本质来说属于体制中人，央企的大领导，扎扎实实的副部级干部，官场之中墨守的礼仪尊卑，早就深入骨髓，严谨的风格也是由此锻造而成。

“小江，听说你现在给婉婷当司机，虽然是勤工俭学，但一些起码的礼仪还是要注意，阿姨提醒你，像今天这种场合，你穿成这样就不合适，这不光是你个人形象的问题，还会影响到鼎盛集团在外人眼中的形象。”

高羽萍的话说得委婉，但语气却是一点都不客气，官威俨然，这还是看在自己女儿和华婉婷的面子上，不然以江大豪一个二十出头的愣头青，根本连接受她批评教育的资格都没有。

“哦，高阿姨，我以后会注意的，今天我接的是临时通知。”那种领导的架势对别人或许有用，可在江大豪的面前一点都不好使，随意敷衍一句，这就一昂头，“咕噜咕噜”喝下半杯果汁，而后舒爽地叹了一口气，一脸的满足感。

高羽萍眉头一阵大皱，江大豪的吃相让她不敢恭维，简直就是有辱斯文，和上流社会没有一丝吻合之处，怎么能让女儿和这种男人交往呢！

高羽萍越看江大豪越不顺眼。

“妈，你不是说好久没和冯叔叔见面了吗，要不咋们先过去吧。”叶琳燕也是看出了情况不妙，自己母亲的脸色已经有点难看了，似乎江大豪的每一个举动都很刺眼，此时，她的心头满是忐忑，着急着赶紧将两人分开，不然只会向更糟的方向发展。

高羽萍看了眼女儿恳切的神情，眉头总算杨开，只是与华婉婷打了个抱歉，便起身在叶琳燕的陪伴下走开。

“你啊。”华婉婷看着母女二人走远的身影，不禁摇了摇头。

江大豪却是向她瞄来怪异的目光，揶揄地笑道：“我怎么啦，是不是要让高阿姨怎么看我怎么顺眼你才满意啊。”

华婉婷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低眉吸了口果汁，斟酌着言词说道：“叶叔叔常年待在军区，高姨升职后就去了F省，琳燕一个人待在深海市也挺不容易的，她又是那种极为要强的性格，你就不能表现的正常一点，让高姨也能少操一份心。”

“叶警官是你的好闺蜜，你找机会和她聊聊，有些戏是不能随便演的，万一弄巧成拙。最后大家连普通朋友都没得做。”江大豪知道华婉婷的意思，但不信后者淡然的表面下内心就没一些变扭的想法，忙挥了挥手将之掠过，盯着后者面前的餐盘指了指，十分较真地道：“你别给我说什么场合不对，要不要我喂你啊。”

见华婉婷在自己的“威慑”下，虽然不情不愿，却还是拿起叉子将一小块糕点送入了朱唇之间，江大豪这才点起一根烟，悠悠吐出一口烟丝：“对了，问你个事，今天的签约仪式好像有点不对劲，七十亿退出合作项目，好像有点亏呀。”

华婉婷的视线向着周围游弋了一下，见并无靠近的他人，取了湿巾擦拭了一下嘴角后，方才小声道：”这次的转让确实不是合格的买卖，但对鼎盛接下来的商业计划很有必要，一来前阶段在京都投入了六十多个亿，鼎盛的资金流有些吃紧，更关键的是，我要为年底投标京都的泰达广场储备资金。”

见江大豪露出一抹恍然的神色，华婉婷略略沉吟了一下，又道：“林氏集团的总裁林守业被查出得了肺癌，这段时间，他的两个儿子，林国栋，林子聪正在为林氏继承人的身份掰手腕呢，前几天，于市长给我打了电话，希望鼎盛能够参与年底市里两块规划用地的竞标，都是过百亿级的，说是对中标企业，政府还会给予一定的政策倾斜，以前这种好事从来不会落到鼎盛的头上，林氏才是我市地产项目的龙头…当时我在电话里并没有一口答应，想了一夜总算琢磨出点门道，这是林氏搞得手段，想要以市里的项目拖住鼎盛的资金，那样的话，鼎盛就没有能力再去竞标京都的泰达广场项目了。”

江大豪诧异道：“京都的泰达广场项目，鼎盛是不是竞标和林氏有什么关系？”

华婉婷深意地笑笑，抬手指了指远方林国栋的所在的一桌：“今天的签约仪式不过是个过场，这些嘉宾都是冲着林氏的面子来的，林国栋才是主角，他的目的就是希望能与其中的一两家公司达成合作，然后参与京都泰达广场的项目竞标，只要竞标成功，他这个继承人的身份也就铁板钉钉了，林氏在他的手里跨出了深海市，所有的公司董事都会支持他。”

顿了一下，补充道：“林国栋的老婆是于市长的侄女。”

林氏集团通过与市府的关系，大度让利给鼎盛集团，逼着鼎盛集团做出利益取舍，两边都是诱人的包子，一边包子虽然小一点，但已经出炉，另一边包子虽大，但还是生的，由谁来煮任是未知之数，两者相比，很容易做出取前弃后的选择，毕竟对一间规模庞大的公司来说，利益最大化固然不错，“稳”字当先却是前提。

一旦鼎盛集团放弃了京都泰达广场的竞标，如此对林氏集团来说，等于少了一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想来，前阶段鼎盛在京都的抢眼表现也是给予了林氏巨大的压力，所以才会如此不惜本钱。

江大豪在将以上信息消化之后，微微颔首，随后忽然眉头一蹙：“那今天的签约仪式，林氏不等于给鼎盛送子弹，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我不是说了吗，林国栋和他弟弟林子聪在斗法。”华婉婷露出个颠倒众生的美艳笑容，如昙花一现般，让得江大豪瞬间失神。

“林国栋进入林氏十年，从底层做起一步步攀上副总裁位置，在公司内部党羽众多，根基扎实，而林子聪不过刚才留学归国，进入林氏三个月时间，只是挂了个项目总监的头衔而已，两者一对照，林子聪处于绝对劣势，我作为旁观者，想来想去也只是想到了三种翻盘的可能。”

华婉婷竖起了三根手指，声音更是压低了一些：“第一个办法，就是破坏林国栋的商业计划，只要竞标计划流产，董事会必然会对林国栋的商业才能产生质疑，林子聪也就有了可乘之机，这次七十亿收购合作项目中鼎盛所占的份额，就是林子聪从中促成的，这样划算的投资，林氏的董事会没有道理为了一个还没确定的商业竞标而放弃，林国栋心里肯定是一百个不乐意，但也只能懒在肚子里。”

“第二个办法，如果林子聪能够得到外力的支持，将他的大哥压下去，那也有机会得到董事会的认可，但这种几率非常小，在深海市，林国栋因为他老婆的缘故，再加上这些年来的经营，和政府有着相当良好的关系，另外，有小道消息，林国栋和京都的一些家族一直保持着联系，这种关键时刻，那些京都家族说不定也会助他一力。”

“至于第三个办法…”华婉婷忽然收了声，端起果汁杯吸了起来，美眸噙了一抹莫名的狡黠笑意，瞟向了江大豪。

只是片刻，江大豪便从她有些不对劲的眼神中读懂了些什么，手掌轻抚下巴，摆出一副高深的摸样，不怀好意的目光这就在华婉婷的身上游移了起来，足有十多秒的时间，仿佛在欣赏一件令得自己甚为满意的艺术品，直到将后者俏脸瞧得微微泛红，这才意犹未尽地点点头，悠长地叹了口气：“他林子聪倒是想将心向明月，无奈明月照沟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