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不知多久,房门“吱呀”的一声又被人从外面推开了,紧接着张李氏双手捧着一个小陶罐,小步疾走,向张然的床前走来。
听到脚步声,张然不由自主的循声望去,在看到来的是张李氏之后,张然连忙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别动!”
见到张然的居然胡乱挣扎,张李氏大惊,连忙疾步向前,三两步来到张然床前,迅速将陶罐放在床边,伸手按住张然的身子,防止他动作太大而倾倒,并一点一点,小心翼翼的将他扶了起来。
等张然背靠木墙,坐直了身子,彻底稳定了下来之后。张李氏这才又一次捧起小陶罐,用木勺舀起一勺汤水,放在嘴边吹了吹,然后轻轻送到张然嘴边,柔声道:“阿然,你刚醒,身子还很弱,阿母给你煮了一点豆羹,快趁热吃点吧!”
“呃...”面对张李氏突如其来的举动,张然顿时有些手足无措,毫无任何心理准备,一时间不禁愣在了那里。
“怎么?太烫了?”见张然毫无反应,张李氏还以为是饭太热了,于是又将木勺放在嘴边吹了吹,然后再一次递到张然面前道:“这下应该可以吃了,来,阿然你尝尝!”
“我...”张然张了张嘴,本想摇头拒绝,但看着面前这位妇人,自己名义上的“母亲”满脸温柔的模样,感受到来自对方浓浓的关怀与怜惜,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只能木愣愣的,如同机械一般,张开嘴巴,将木勺里的汤汁吞入口中。
温热的汤汁入喉,如一股暖流一般,流入腹中,,并迅速向四肢百骸扩散开来,迅速滋润着张然干涸的身体,一时间张然甚至忍不住舒服的要哼出声来。
看着张然眯起眼睛,一脸享受的模样,张母的嘴角也不禁微微翘起几分,欣慰道:“能吃东西,看来阿然的身子真的是好了许多。泰一神保佑,我家阿然总算是好起来了!”
说着,张母又伸手用木勺舀起一勺汤汁,小心的吹凉了一些,然后递到张然嘴边道:“来,阿然,趁热再吃一点,早点把身子养好才行!”
眼见张母又要喂他吃饭,张然不禁有些扭捏起来,强忍着心中的不安,又连忙吞下一勺汤汁后,便迅速将手伸向张母怀中的陶罐,同时道:“阿母!阿母!还是我自己来吧!”
说罢,也不等张母开口,便不由分说,直接将陶罐夺了过来,自己抱在了手中。
张然脸上一闪而逝的扭捏姿态,以及一连番的举动,自然难逃张母的眼睛,看着儿子慌乱却坚决的样子,张母不禁叹息一声道:“那好吧!不让阿母来喂也可以,但你自己要赶紧趁热把豆羹吃了!”
“好!好!”张然忙不迭的答应了一声。然后迅速捧起陶罐来!
正当张然准备大口吞咽之时,不经意间看了看罐子里,忽然发现罐中汤水中居然只有几十粒发胀的黄豆,以及飘在水面上几片不认识绿叶子!
“这也是饭!?”
一时间张然的脑子有些发懵,眼神也不禁迷茫了起来。虽然他知道这个家里很穷,穷到了家徒四壁的程度。
但张然心目中的“家徒四壁”,左右不过吃不起肉啦,没钱买衣服啦,没钱看病啦。亦或者是身无分文只能喝稀粥度日之类的。
然而,张然却绝没有想到这个家里,居然穷到只能给卧病在床的病人吃水煮豆子的程度。
“豆羹!豆羹!原来传说中的豆羹就是水煮豆子再加上一点菜叶子啊!”想明白了原因之后,张然不禁有些默然。
好半响之后,才深吸了一口气,默默的捧起罐子,小口小口的吞咽起来。
热乎乎的汤水顺着喉咙流进胃里,慢慢的滋润着张然早已饿得快要打结的肠胃。几乎一瞬间,张然竟感觉到自己的四肢百骸仿佛有一股暖流在缓缓流淌,并以胃部为中心,随着血液向四面八方扩散开来!
“呼~”
整整大半罐子黄豆野菜汤下肚之后,张然这才感觉自己的肠胃好受了许多,整个人仿佛重新活过来一般!
“咕咚~”
就在张然打算再接再厉,将剩下的半罐子汤水全都灌进肚子之时,耳边忽然传来一声极为突兀的吞咽口水声!
张然循声望去,只见自己的妹妹,那个面黄肌瘦的穗儿,正在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不,准确的是在看着自己手中的罐子!
四目相对,小女孩儿豁然一惊,如受惊的兔子般,“嗖”的一下,瞬间躲在张李氏的身后。
然后,小心翼翼的探出半个脑袋,冲着张然扮了个鬼脸,嘻嘻一笑。
但张然却注意到,小女孩的目光依旧不由自主的偷偷望向自己手中的罐子,时不时咽咽口水,整个人看起来可怜巴巴的,那小模样看起来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
看到这一幕,张然的心头忽然一阵悸动,手中的动作也不由一僵,整个人心中忽然变得分外的柔软了。
几乎是情不自禁的,张然顺手就把手中的陶罐递给了面前的小女孩道:“呐,兄长我已经吃饱了,剩下的这些就给你喝吧!”
“不行!”
出乎张然预料的是,小女孩迅速的拒绝了张然的好意。小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一般,鼓着腮帮子,大声道:“兄长,阿母说你的身子还很虚,这些豆羹要留着给兄长吃。我要是吃了,兄长就没得吃了,穗儿不饿!兄长,你吃!”
“啊?”
听到小女孩这么一说,张然鼻头不由一酸,眼泪都险些掉下来。原身这过的到底是什么鬼日子啊!
这踏马的就是一罐子清水煮黄豆啊!要是搁在张然那个年代,喂给猪,猪都要摇头啊!
然而,就这这样一顿简单到可怜,连猪饲料都不如的水煮豆子,眼前这个小女孩却将其视若珍宝一般,舍得不分食,甚至还要留个身体虚弱自己来吃!
一时间,一股悲凉的心情充斥着张然的心头,手中原本不怎么沉重的罐子,此刻也仿佛重如千斤,压得张然几乎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