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集 来人了(1 / 1)

冬十月初三日,扬州飘下了雪丝,山染一线白。

林黛玉如往常一样,坐上了马车,怀里抱着一个狐裘的大袄,还带着妹妹薛宝琴,一起去茱萸湾新码头看李修。

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她三五日就是要去看看他,那人实在是忙的很。

越靠近码头,大车越多,上面堆满了各种材料。有原木生料,砖石瓦块,粮米生肉是一车接一车,川流不息。

排着队慢慢到了一处写着“茱萸湾港口”的大牌坊前停了下来。

柳湘莲也不嫌冷,就披着个夹斗篷,在牌坊底下带着十几个兵卒收着养路费,一辆货车五个大子,赠送扬州老号散装“琼花露”二两,以御风寒。

宝琴对黛玉说他们的无耻:“各衙门口疯了一样修路,原来就是为了今天。三郎真是祸害不浅。”

黛玉点了一下她的额头:“不如此,他们怎肯把这条路修的这么快又这么宽呢?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三郎用到了极致。你何时见到过各衙门抢着修路了?你看...”

她指指车外一块木牌,念着给宝琴听:“扬州市舶司承建港口大路,收二十年养路费用作维护,期满还路于民。”

扭回头告诉宝琴:“要是天下的路都是这么修的,用不了二十年,神州大地路路相通,那将是何等的场景。”

柳湘莲看到了林家的马车,收了一文给车夫了一整坛子酒:“大人昨晚过了河,我给你们安排渡船过去。”

车夫当然美了,谢了一声柳大人,就驾着马车超过了前面的货车,顺着青石板的大路,直奔渡口。

黛玉后面有辆车,车帘一挑,露出来一个不怒自威的中年人来,用手一指柳湘莲:“以私废公,你该当何罪?”

柳湘莲颠颠的跑过来见礼,把这辆车引到他休憩的木棚边,遣散众人才小心的问道:“大伯您怎么来了?”

柳湘莲的大伯正是八公之一理国公的后人,现袭一等子的柳芳。

这里有个对比,荣国公府贾赦袭的是一等奖军,宁国公府贾珍袭的是三品威烈将军。都比柳芳的一等子逊色很多。

车门一开,中等身材的柳芳和一位老文士携手下了车,先看看那块牌子,又踩了踩新铺的大路,两个人互看了一眼后,柳子爵就问自己这个小堂侄。

“先给我说说,方才那车为什么只收了一文钱,你不是五文一辆车吗!”

熊孩子都怕家长,柳湘莲父母走的早,是大伯和姑姑把他养大的,心里多少有些敬畏自己这个一等子的大伯,要不也不会跑这么远的闯荡江湖了。

柳湘莲嗨了一声:“装货的车和坐人的车,不能一个价。装货的车载重大,对路面的破损也大,当然要收五文。您看看这路面,双向四车道的青石板路,下面夯的是厚厚的煤渣,不怕雨雪,比之官道要好的太多。”

柳芳不懂就看向老者,老文士点点头,认可了柳湘莲的说法。

柳湘莲也是世家子,眼光当然毒辣,看这位老文士通身的官气,又是跟着大伯来的,必定不是朝中重臣就是勋贵世家。赶紧弓腰给人家见礼。

老文士拖了他一把让他起身,笑呵呵的问他:“如这般的路,扬州还有多少?”

柳湘莲看了看大伯,柳芳训他一句:“有什么说什么,敢骗我就把你抓回去。”

你抓我回去正好,李大哥要进京赶考呢,正好和他在京城闯一番事业。

柳湘莲打好主意也不怕了他大伯:“扬州府台六司并盐漕两道和市舶司九家衙门包了一百二十里的绕城官道。据我所知,都已经完工开始收费了。”

六司犹如六部,吏户礼兵刑工俱全。

“哦?那要是没完工就收费,可要怎么办?

“那他就惨了,剔除他的名额不算,他包的路段分给别家去修,自然收费也归了别家。所以,各家相互盯的紧着呢。”

老文士仰头笑了几声,跟柳芳说道:“走吧,去看看新港。”

柳芳指指柳湘莲:“我来的事不许透露,要是走了风声,你小子可小心皮肉。干的还不错,接着收你的费吧。”

柳湘莲喜出望外,大伯很少夸人,这次这么夸自己,看来自己还真是棒极了。

恭送两位等车,目送马车跑了下去,心里犯嘀咕,别人不告诉都行,李大哥那要是不说一声的话,显得自己不够意思。

叫过来一个本分些的老兵卒,给他嘱咐了几句:“老郑,你骑马跑的快点,追上林家的车,告诉车里的人,就说我家来人了。记住了吗?”

老兵卒应承下来,骑上马顺着路追了过去。

正好抢在渡口,拦住了车,把话交代完,还特意的提醒了一声:“我看着那老头挺厉害,也不说自己是谁,还专门的问路的事。我看八成是冲着港口来的。”

黛玉让车夫代为打赏,驱车上了渡船,很快过了运河到了茱萸湾。

她每次来都是心潮澎湃,万人劳作的场面,哪里能看的到,她的三郎不征一个徭役,不花一文钱,就聚集了万人而来。

这不是大才是什么?

有盐道的兵卒认出了林家的车,跟车夫对了个眼色后,过来几个人护着马车去找李修。

柳芳也过了河,站在高处把整个港口尽收眼底,饶是他这个带兵之人,都不禁咂舌:“好大的手笔,却打理的如此井井有条。若不是亲眼见到,我实难相信扬州官场没花一文钱就修起了港口拓宽了河道;还真信了扬州征发徭役无度呢。”

老文士取笑他一顿:“那是谁一听说扬州的事,就巴巴的跟我跑了来,恨不得杀干净扬州官场。”

柳芳脸皮还挺厚:“一时不明真相罢了。忠顺王这次要失手了,我看啊,不仅动不了扬州官员,恐怕还要给人家扬名。”

“你呀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圣上要是不信这里的事,怎会派我下来查看?早有兰台寺的各位御史中丞们下来了。”

“问了你一路,你这老倌也不肯给我说说到底是谁简在帝心,能让皇上这么相信他?”

老文士还是不告诉他,心里却把李修的名字念了十几遍,如此的少年到底是怎么办到的呢?

“柳子爵稍安勿躁,你我这就去看看这个人吧。”

李修此时哪知道有人在京里告了他们一状,他还在第一线指挥着施工。

真爽!

李修仿佛回到了刚毕业时参加京新高速会战的时刻,虽然没有各种黑科技的机械,可一万人让他指挥着,这种感觉犹如吃了十片金戈的效果。

他面前是一张大大的地图,上面画满了各家的区域,旁边的本子上记录着施工进度。

“卢家主,你们还是慢了,你一慢,后面别家的就跟着慢。这可不行,加派人手上去,务必在明天把这段河道的清淤完成。”

他这间帐篷里,聚集了扬州八大家盐商家主,都跟他挤在一块看地图。

卢家主也是叫苦不迭:“偏赶着下雪,河水太冷,干活自然慢了。”

李修采用的就是分段同时施工的办法,这是基建狂魔家的法宝,告诉你了你也学不会的那种。

李修拿起一杯冷茶咕咚了一口,降降自己的火气,帮着他想办法:“这样,你去租用一大批水牛来,给它们套上挖斗,宁可冻死牛,也不要冻坏了人。你家可是花重金招标的这条河段,五十年内光靠着收费就能养活一大家子了,这时候不拼一把可不行。”

卢家主一咬牙答应了,吩咐管家速去办事。

连他在内的所有大盐商,做梦都没想到有朝一日港口能归他们挣钱。

虽然没有管理权,但是单就收取过往船只口岸费这一项红利,真如李修说的那样,五十年内不贩盐都衣食无忧。

剩下几家也是如此,有建仓库的,有建盐场的,还有一位听了李修的话,打造了一条扬州版的“十里秦淮”,整座岛屿码头的青楼酒家,统归在他的名下,用日进斗金来形容以后的日子,是一点不夸张的。

条件很简单,你们出钱,官府找人统一管理,分段施工。建好了之后,官府除了收税以外,别的费用一律归他们自己。

典型的谁投资,谁建设,谁受益。

李修说的不花一分钱就能建成新港的秘诀就在于此。

谁让这里是扬州呢,天下财富三分聚在此地,不把这些钱用在基础建设上,就是浪费。

李修的这次施工规模很大,能有这么多人手来参与建设,也是沾了冬季天气寒冷的光。大批的劳作人手都因为不用耕作而赋闲在家,一发动起来,扬州府所辖之地人潮涌动,都奔着这里挣个过年钱。

伸个懒腰,忽然觉得帐篷里一静,急忙回头,黛玉和宝琴裹着厚厚的大氅,带着帷帽站在了门口。

各家主都习以为常了,也因为黛玉的常来往,也打消了他们输送瘦马的念头,李修有时还觉得挺可惜的。

各家主整齐的排着队出门,各自去寻自己家的帐篷,这个大工地上,全是帐篷,消耗了不少布匹的库存。

扎着手过来一手一个拉进帐篷里,一个铁皮箍的炉子上冒着水壶的热气,把她们安排在炉子边上,顺手给她俩倒了杯热水:“捧着暖暖手,这天还值当的跑一趟。”

黛玉刚想说什么,帐篷外有人接了一句话:“围炉品茶,又有风花雪月为伴。小友好雅兴啊。不知我等可有幸,进去避避风雪呢。”

李修没注意黛玉的眼神,几步走出了帐篷,打量了一下来人。

正是柳芳和老文士两个人。

李修见他们两个穿着打扮和气度都是不凡,想着是不是又有人想着投资过来的,让兵卒放开路,请他们进来说话:“谁还出门带着房子呢。既然遇了风雪,也是天意送二位来的。快快请进来的。帐篷里暖和着呢。”

老文士特意的看了看他的个头和身上的官服,心里对上了号,这就是皇上要我见见的李修李提举。

当先一步进了帐篷,对黛玉宝琴拱拱手:“饶了佳人雅兴,老朽的不是。”

黛玉和宝琴急忙起身还礼,尤其是黛玉,一双眼睛藏在帷帽后边转来转去,最后盯准了后边进来的柳芳,在心里和柳湘莲比对了一下,有了数,果然是一家人。这么快就来了,难道是跟在自己的身后吗?

她还真是猜对了,偌大的工地上,柳芳是真找不到李修的帐篷,见了黛玉的马车后,才知道了正主的位置。前后脚的就跟了过来。

李修请他们坐下,又招呼他们身边的随从一起进来喝杯热茶。

招商引资吗,没个好态度是不行的。

等坐稳了之后,李修才问他们的来意:“二位哪里发财呀?”

老文士不让柳芳说话,自己答道:“京城里糊口罢了,谈不上发财。小友倒是生发的很啊。”

李修毫不谦虚:“守着扬州还不会挣钱,岂不成了棒槌了。二位相比一路过来也都看过了吧。有什么生意是大家能做的,不妨聊聊。”

“这话倒是正中老夫下怀。我这里还真有个买卖,不知小友敢不敢接。”

李修示意黛玉别给自己捣乱,谈正事呢,那有空拉你的小手:“说说看,除了朝廷明令禁止的生意以外。我这个小官还真没有不敢接的生意。”

老夫子一脸玩味的笑了:“一年千万两的买卖你敢接吗?”

李修叹口气:“老先生说晚了,要是这里刚开始开发的时候您来了,千万的买卖我就和您谈谈了。现在吗,没个年利润千万的,我一般不谈。”

黛玉眯着眼睛看柳家的人张大了嘴合不上的样子就想笑,三郎啊,你把国公家的吓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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