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修一艘一艘的放着船,被查扣的货物在码头上堆积如山,班兵们正在搬山。
知府透着窗户看到了这一幕,又是不忿又是赞赏,最后的漏洞也被雇班兵干活这手给堵上了,人家不是调兵打仗,而是雇佣干活,合情,合理。
林如海和戴权相视一笑,心里都骂李修鬼精鬼精的,举杯邀知府共饮一杯。
“王家的货,你们打算怎么办?”江南上下的官员,有近两成都是王家给安插的位子。比如扬州知府,比如金陵知府。
林如海给他答疑解惑:“放心,自有贾家的人去办了。”
“贾政?嘿~~~如海兄,你这招李代桃僵玩的可真是,佩服佩服。”
戴权嗬嗬发笑:“你可错怪如海了,他一个正人君子,哪想得到这鬼主意,就是想到了,他也不会去做。否则,哪能跟你相处到今天呐。”
“这么说,是另有其人?”
“你也见过他的,不妨猜猜看。”
知府端着酒杯搜肠刮肚的想着扬州上下的人物,猛然间听到外面李修举着个铁皮喇叭喊着话:“罚你们不是目的!朝廷也不差你们这点钱,别给我攀扯别的!派兵上船是保护你们不再犯法,罚你们是告诉你们,违法必究,都给我记在心里!知法,懂法,还要不犯法...”
知府一看他的大个子,心里豁然开朗,把酒杯一顿,用手指着窗户外面开骂:“是这个小王八蛋?堵了我一下午的门,好让你们从容布置,临走了,还把报信的骗到客堂里枯坐了一个时辰!来人,把这盘笋肉锅贴给他送过去!”
林、戴二人抚掌大笑,举杯再饮。
李修端着这份笋肉锅贴,感觉像是有人在骂自己,不过此时他也顾不上,打仗的事他才不去呢,到时候自有扎列里作为内应把船放沉,他要忙着树立新规。
“看见了吗?这是知府送我的菜,这是对我的认可。我再说一遍啊,先认罚的,三倍!名额十个,数够了就停。后认罚的十倍,怎么吃的皇上私房钱,怎么给我吐出来。”
喊完之后,端着菜做到一边开吃,也真是饿了。
码头上各船的账房、管家、掌柜们都议论纷纷。有沉不住气的,算着自己本钱过去认罚,一下子带动了一群人交钱的兴趣,一沓沓的银票很快就装满了一箱子。
贾政和贾琏也在其中,对王子胜的管家是苦口婆心。
到真不是为了他们王家好,他们两个王家的老女婿,是为了王家的钱。
李纨派着碧月请来贾政和贾琏去林家正堂说话,林黛玉可怜兮兮的跟舅舅和二表哥诉苦,有的话只能她说,李纨是儿媳妇,不合适。
“舅舅和表哥也看到了我们家的情况,为了救我爹的命,最后一点的积蓄,也被他买了药给用了。现在就剩下扬州、姑苏两处的几亩地和我娘的嫁妆。要是外祖家急着用,就先把我娘的嫁妆抬回去应应急也好。”
贾政使劲的摇头:“外甥女休说此言,哪有娘家要回嫁妆的道理?这不是要一别两散的意思吗?不可不可!”
贾琏也觉得不妥,这口子一开,万一自己媳妇也用这招怎么办?
林黛玉劝了几句后,看他们“情真意切”的实诚,也就揭了过去,反正是你们不要的,后悔了也别找我。
“那玉儿还有一个办法,不过,要劳烦舅舅和表哥跑一趟了。还要快快决断。”
贾政觉得脸红,贾母为了自己大女儿的事,跟黛玉私下张了嘴,说是借,还不是看着林如海要死了,玩一手刘备借荆州吗。
现在让人家挑破了说出来,不是不借,是没钱,钱都看病了,就剩下种的地和我娘的嫁妆。
嫁妆是什么?贾敏在就是贾敏的,林如海都不能动;贾敏不在,就是林黛玉的,她以后嫁人就指着这些呢。
“表妹素来聪慧,想出的办法定是好的。”贾琏看着二叔不好意思说话了,他赶紧着捧一道黛玉,借钱吗,当然是先说好听的了。
黛玉心里又转了一转,确认不会牵扯上李修了,这才开口:“现在我爹已经去码头,今天这事必须见个真章,连同那些海盗,李家哥哥已经用计下了他们的火枪,我想很快就会大功告成。
这其中的道理,玉儿就不多说了,都是为了皇上。舅舅,您家作为皇亲国戚,此时必然要站出来替大姐姐涨脸的。我给您二位说个事,李家哥哥查住了王家的货,他誓言绝不放过,要报当年之仇。他们家这遭是躲不过去了,价值百万的货,都要被罚没。要是您们能去和他说说的话,货要罚,可罚给谁,还未可知呢。”
贾政没明白:“和谁说说?这罚没不是进了市舶司吗?”
贾琏一把拉住二叔的胳膊,使劲的点头应允:“懂了懂了!我们这就前去码头!二叔,快走,路上我跟您详细的说。去晚了就进了库啦!”
看着他们叔侄两个出了正堂,林黛玉松口气,拍拍自己胸口。
李纨打掉她的手:“别拍,乖,听姐姐的没错。”
黛玉白了李纨一眼,这姐弟俩都不是好东西,就盯着人家胸口看,我就是瘦,衣服显得宽松而已。
李纨拉她起来回后院,却听见外面柳湘莲说话:“贾家大嫂子在吗?”
“什么事?”
柳湘莲不敢进去,只好站外面喊话:“李大哥交给一件事,我还没给办好呢。想着李大哥说过,可以用冰块试试。我就来问问,林家有吗?”
黛玉不搭理这茬,只是对李纨点点头,给了她库房的钥匙。
李纨让雪雁拿着钥匙找人开库房,等着雪雁回来才问她:“要冰干什么?如今已是快到中秋了,还不嫌冷?”
雪雁交还了钥匙,也是不懂:“说是给人坐上面冷静冷静的。我也不懂。用就用呗,咱家又不是没有。”
一路上,贾琏终于给贾政讲明白了道理,贾政这才明白原来是去拿王家的钱。
“外甥女这个法子好,元春身上也有他王家一半的血脉,这钱该出。不过,琏儿啊,这钱不能这么要。”
贾琏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想着怎么驳回二叔,没想到贾政却说了这样一番话。
“我近日想了许久的反倾销,越想越觉得可怖!这岂止是损公肥私啊,简直就是挖国脉!天子的用度暂且不论,国家的税银可干系着天下苍生,怎么能害苍生而不顾?琏儿,你还小,不懂这其中的大义。我只问你,要是天下人都没了,天下还是个天下吗?”
“没了?”贾琏有点跟不上思路:“怎么就没了?”
“饿死了,逃走了,甚或造反了。李修说过的呀,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有德者居皇位,无德者失天下;只要锄头挥得好,没有墙角挖不倒;他们这就是挖皇朝的墙角!”
贾琏觉得二叔身上直冒光:“那您的意思是?不要了?”
“那怎么能不要?你这孩子真是不知变通,咱们买过来。”
“二叔,咱们没钱。”
“我知道没钱,可买东西谁说一定要用钱了?咱们买的是什么,是给王家一条悔过自新的生路,不是那些货。这么一条路,价值几何啊?”
贾琏就觉得自己眼花了,怎么感觉马车里坐着的不是贾政而是李修呢。
“这又是谁跟您说的?”
“李修啊!这小子虽然混了一些,可大义还是有的。他说世上本没有路,他要先走一条出来,让世人无路可走。”
“这不是绝别人的路吗?”
贾政一板脸:“糊涂!他是说,让别人跟着他的路走!什么路?大义之路!所以他才反倾销,重罚不法商贾后,再把钱用到国家身上。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诶呀,越想他,我是越想把探春嫁给他。可惜,可惜!”
贾琏这句听懂了,把身子往后一缩,不理二叔了。您真是想多了叔叔,没看林黛玉是怎么维护李修的吗,今天她说的这话,要不是李修的意思,我贾琏戒色!
还探春呢,就是把我妹妹迎春也算上,也挡不住那两个的意思了。
宝玉也是的,你哄着林妹妹那么久,怎么就被一个外来的李修给抢走了女人呢?废物!
到了码头后,贾琏找来王家的主事人,就在码头上围着一个火炉喝茶,贾政开始了他的教育。
“政公,咱们贾王两家是一体啊,您怎么能向着他们说话?”
贾政一点也不着急,捧着杯茶给自己暖着手:“船都开走了,你也别急了。这次不会放过你的。我去帮你缴三倍,要不你自己去缴十倍。”
“诶呀政公啊,这不是一条船,是十二条船的货,今年一年的收成都在这了,给了市舶司还能要回来吗?再算上罚款,一千万两白银吶!皇上国库也一下子拿不出来吧。不认!有本事他们自己拿走。我回去找我们家老爷告状去。”
贾琏眼睛都红了,这么多?怪不得我媳妇总嘲笑我没钱呢,你们王家这是想要富可敌国啊,二叔说的没错,就要用大义感化,绝了你家的路。
“管家,要不是我们贾家的面子,你们家的船能走的了吗?别以为船走了他们就没招了是吗?能走还能截呢!”
话音未落,码头处飞来一骑,大声喊道:“茱萸湾遇海盗!正在抢船!”
码头上轰的一下乱了套。
李修放下盘子站起来,举着大喇叭喊话:“乱什么乱?兵丁登船,护卫各船出行!”
知府和林、戴并肩出了青楼,报信的兵丁一抱拳:“启禀各位大人,海盗混进了船队,忽然暴起发难。除盛世号商家外,其余各船均有兵丁把守,驱逐了海盗。巡盐徐把总接到消息,已经带人赶了过去,正在与海盗激战!”
王家管家一激灵,撇下贾政叔侄,几步跑了过去,大声疾呼:“快去救我们家船!我是金陵王家盛世号商家的掌柜!快去呀!”
“放肆!不得喧哗!”李修一脚踹倒了管家,踩着他问他:“你们船上为什么没有漕兵?!”
“我...我都给赶下去了。我错了大人,我知错,快去救我家的船队啊。”
扬州知府瞪了一眼王家管家,挥挥手让李修把脚挪开,管家哭的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李通译。”
“下官在。”
“你辛苦一趟吧,带上班兵去,把海盗务必诛尽!”
就是不留活口呗,知府大人你好坏啊。
李修领命,整队出发,留下码头一地鸡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