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儒之前接到刘禅书信的时候好几天有点迷迷糊糊，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早早感觉到刘备的势力越发庞大，大魏很有可能有一天会灰飞烟灭。

于是他做好两头下注的准备，开始派遣一些机密人物联络商人去给汉军提供一些无关痛痒的线索。

这些线索基本没什么卵用，但自己的态度很好，已经摆在这里，以后要是真的挡不住大汉，起码他可以用这个理由请求宽恕，说不定仍不失为富家翁。

之后夏侯楙一顿瞎指挥基本彻底断了夏侯儒翻盘的念想，

他开始偷偷跟对面联系，请求提供一点力所能及的帮助，还偷偷将魏军的一些存粮地点透露给丁奉，让丁奉的转战更加迅捷。

但截止到此时，夏侯儒扔不愿意像常将军那样彻底成为一个大汉纯臣，

他仍是存着脚踩两条船的意思，既不给大魏造成什么大的损伤，又能让汉军感受到他的善意。

虽然他做好事一直不留名，但这么久的相处，汉军也逐渐意识到是对面的夏侯将军在暗中提供帮助。

之前汉军攻破新野，尚书令法正还公开赞扬了魏军之中一位出身显赫但是心念大汉的纯臣暗中提供帮助。

魏军普遍认为这是刘备军该死的离间计，但夏侯儒知道，这应该说的就是自己。

此番魏军的调动关系到之后的大战，情报一定非常重要，

要不要将此事说给大汉知道呢？

如果领军的还是夏侯楙，夏侯儒肯定不会再做任何的纠结。

因为就夏侯楙这指挥能力，不管陈泰能想出什么办法最后还是要土崩瓦解，还不如提前说出去给自己争取一份富贵。

但是现在领军的是自己的从兄夏侯尚和名将臧霸就又不一样了。

此二人是大魏的股肱柱石，若是他们带兵，还真有击退蜀军的可能。

夏侯儒稍稍踌躇，一时没有做出决断，

可也就是在这时，负责帮他传递消息的下人偷偷前来，压低声音告诉夏侯儒说，刘备军因为雨季难行，全军需要暂停攻势，这段时间还需要夏侯将军配合，提供一些消息。

之后若是大胜，刘备一定不会忘记夏侯将军对光复大汉做出的贡献，一定会对夏侯将军格外关照。

夏侯儒有点心动了。

刘备的信誉还是可以的，现在大魏已经风雨飘摇，夏侯家随时有可能跟随陪葬。

若是之后能保住荣华富贵，继续为官……

嘶，不过这要出卖自己的从兄，怎么说都有点过分了。

从小夏侯尚对他就非常关照，自己的武艺、兵法也都是跟着夏侯尚一起学来，

虽然不是嫡亲兄弟，可是比曹丕、曹植这种的嫡亲兄弟的关系好太多。

让他出卖夏侯尚的布置，此事简直是丧心病狂，毫无道德……

“这种事，天子最少要封我做个九卿吧？”

“夏侯将军放心，我一定向天子转达此事。”

“等等，你不会直接把我的名字说出去了吧？”

“当然不会，这都是只可意会之事，将军放心，万无一失。”

夏侯儒点点头，肃然道：

“一个九卿，换如此重要的机密，天子一定不会拒绝的。

像我这般的大汉纯臣还真是不多了。”

·

雨季到来，刘备军被迫开始在宛城休整，一边联络曹营的大汉纯臣发光发热，一边等待辎重补充充足再向前线进发。

现在关中的雨也不小，刘禅大军的前进速度也受到了影响。

这倒不是因为雨已经到了影响刘禅军作战的程度，而是因为他们已经抵达了长安附近，下一步就是攻打长安。

长安对大汉的意义非比寻常，那边的魏军统帅司马懿自知不敌，早已经逃跑，只是一些关中的世族还在继续坚守，妄图凭借长安城跟刘禅讲讲条件。

他接受马良的建议，暂缓攻城——

他们需要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好日子，亮出全套的大汉仪仗，比当时见士燮的一套还要豪华，直接开到长安城下，迫降那些还在负隅顽抗的世族。

在此之前，刘禅要先去拜祭一下赫赫有名的五陵。

高祖长陵、惠帝安陵、景帝阳陵、武帝茂陵、昭帝平陵葬在这一大片广阔的土地上，是刘禅早就计划好，必须要拜谒的展示正统的重要步骤。

马良早就准备好了各种祭品车马并规制了礼仪，一群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土包子听说要去拜见刘禅的老祖宗，也都是各个肃立不动，魏延还特意借了一身雪白的儒袍，看上去如出殡一般，倒是非常应景。

马良选的良辰吉日本应该是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可老天非常不配合的还在下雨，大家也只能当老天感动的哭了，默默跟在刘禅和马良身后，缓缓接近这片传说中的圣地。

汉高祖的刘邦的长陵是两座几乎一样大小的陵冢组成，一座是刘邦的，一座是吕后的——

也只有吕后能享受这样的待遇，拥有刘邦几乎一样大小的陵冢。

而陪葬长陵的有著名的萧何、曹参（常将军最痛恨的人）、周勃、田燃等人。

曹操的老祖宗曹参也葬在这，历来进驻关中的官吏都会对长陵进行一些简单的修缮，这里的陵殿、寝殿、便殿、陵庙和供官员、宫人、首领军队驻扎的建筑都一样俱全，城邑也做了完整的修复，很有当年大汉君临天下的派头。

刘禅代替刘备拜祭了这位大汉的开国先祖，送上各种贡品，又念了由廖立写的祭文，想到廖立原来还是有点作用，刘禅也非常欣慰。

高祖，不肖子孙终于打回来了。

如果高祖在天有灵，还要保佑子孙早日光复汉室，护佑天下黎民百姓平稳安康巴拉巴拉。

等说完这一堆有的没的，刘禅又在马良和廖立的搀扶下站起来，带队前往祖宗汉景帝刘启的阳陵。

刘备和刘禅出门介绍自己的时候都会说自己是中山靖王之后或者汉景帝之后，拜祭了高祖，自然要抓紧来拜拜景帝。

可是见到景帝的陵寝的景象，尽管刘禅等人已经提前有了准备，还是感觉到了一股寒意。

阳陵没有葬曹操的亲戚，随着关中大乱，这里的地上宫殿已经遭到了巨大的破坏，还有不少百姓趁着关中大乱来拆毁这里的石块回去修葺房屋，

现在这里杂草竟有齐腰高，到处都是残垣断壁，草中还有几头野狼在搜捕食物，

见刘禅等人前来，那野狼孤傲地嚎叫一声，慢悠悠地踏着帝陵从容而去，似乎根本没有把这威震天下的大汉精兵放在眼里。

“怎么搞的！”

马良非常生气，很想动手把廖立揍一顿，廖立也很无奈——

之前他接到消息说刘禅要来祭祖，于是立刻对五陵进行维修，

可五陵残破已久，这工程量实在是有点大，他拼尽全力最多把高祖的长陵好好弄了弄，让刘禅有个甩下眼泪告慰先帝的机会，别的地方就实在是顾不上了。

眼看周围都是杂草，杂草中可能还有蛇，这一应拜祭也只能从简。

马良带着哭腔念完了祭文，却见刘禅已经信步在阳陵中转了一圈，赶紧快步迎上去：

“太子，这是做什么啊，小心有歹人不法啊。”

韩龙皱着眉头瞪了马良一眼，表示有我在有什么好怕的。

不过他刚才也察觉到一丝危险的味道，指着远处道：

“司空，那边的土地中有不少尸骨，是不是在那有战事？”

“蛤？”马良伸长脖子眺望一番，摇头道，

“非也非也，当年修阳陵的时候，征发了刑徒万人，等修完了顺便把他们都杀了给景帝陪葬，都葬在此处了。”

韩龙皱着眉头道：

“这些人修完陵寝，再将他们杀了陪葬，就不怕冤魂萦绕，影响大汉气数吗？”

“这话说得，”马良哼道，“这些刑徒不法本就是一些戴罪之人，让他们陪葬帝陵是何等荣幸之事？

若有宵小鬼魅，景帝的帝王之气难道还镇不住？”

韩龙四下环视，点头道：

“看来是没镇住……得，这是不是大汉衰败的原因？”

马良：……

这要是换的皇帝早把你杀了！

刘禅看着曾经繁华的五陵现在已经残破成这般模样，心中生出几分强烈的感慨。

他走上前去，看那具因为大雨冲刷露出地面的尸骨身上明显带着当年的刑具，颇有几分几分不忍。

“曹丕虽然篡汉称号，可他薄葬之举倒是颇显几分仁义。

以后我也要用薄葬，决不能用这殉葬之法。”

“太子……”

马良哭笑不得。

给四百年前的祖宗上坟这种事意思意思就行了，怎么还上地担忧起自己的后世来了？

不过刘禅能这么想，马良心中还是非常欢喜，

自己的领导是个讲道理的好人，这是好事啊。

“那，我们下面去何处？”

“去茂陵。”

“呃……”

茂陵是汉武帝的陵寝。

这位伟大的皇帝为大汉开辟了广阔的土地，陪葬的有卫青、霍去病、金日磾、霍光这样的顶级人物，

而这座陵墓的被盗掘历史实在是太早，汉昭帝时就已经被盗墓贼光顾，后来汉宣帝时又被盗，赤眉军大摇大摆挖过，吕布大摇大摆挖过，现在肯定已经是烂中烂，烂的非常凄惨。

汉武帝当年把中山靖王一脉整的挺惨，廖立原以为刘禅不会来拜见这位皇帝，他的陵寝压根没做任何的修复，这会儿更是慌了神，腆着脸笑道：

“太子啊，茂陵实在是太残破了，还是稍稍修一下，再去……再去拜祭不迟啊。”

刘禅缓缓摇摇头，肃然道：

“今天必须去，除了拜武帝，我还要拜大将军和霍骠骑，祭奠护佑大汉的名臣，

这祭文还请司空费心准备了。”

马良怔了怔，肃然道：

“臣这就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