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不论张四维这番话,出自公心还是私心,朱翊钧突然联想到了前世。
作为一名老司机,开车几年后,逐渐懈怠。
每当几个拥挤路口,他都会加大油门的上前插队。经常这样做容易出事,自己也知道这个道理。
却总是为了节约时间,控制不住不住自己的行为,同时安慰自己开车这么多年,不会轻易出事。
不幸,终于出事了。
看着车头被毁的下场,他后悔了,可有用吗?没用,挽回不了损失,就算最后修复了,心里也常有遗憾。
大明,如今犹如一艘破船,到处都是问题。张四维这些智慧之士看不到吗?
恐怕就是地方庸吏也晓得,但是有人会在意吗?
人生宦海十几年,一代代都是这么过的啊。
张居正当年跟自己说,“长安棋局屡变,江南羽缴旁午,京师十里之外,大盗十百成群,贪风不止,民怨日深。倘有奸人乘一时之衅,则不可胜矣。”
朱翊钧觉得就是张居正说这番话的时候,也不会真的认为大明有倾覆之危吧。
而自己晓得历史,现在不催促张居正加紧改革增强国力,别说自己死后二十几年亡国,恐怕自己活着的时候就要亡国了。
到时候日寇入侵朝鲜,计划以朝鲜为跳板侵略大明。
到时候宁夏造反糜烂九边。
到时候内地土司造反,波及四川,贵州,湖广等地。
这些自己用什么去平?又拿什么去平努尔哈赤?
“朕监国,临朝以来近载,士习浇漓,官方刓缺,钻窥隙窦,巧为猎取之谋,鼓煽朋俦,公肆排挤;
诋老成廉退为无用,谓谗邪便捷为有才。受恶横生,恩仇交错,遂使朝廷威福之柄,徒为人臣酬报之资。”
张四维听完,惊愕发觉,幼君竟然对官僚风气见解非常,赞叹其贤明才智。
朱翊钧没有因为张四维的夸赞而高兴,实在是高兴不起来。
这种风气,他太了解了。
前世,从国企到外企,从外企中层跳到到私企高层,职业生涯就是栽在了这上面。
因为老板性格不正,喜欢外行指导内行,喜欢巧言令色颠倒黑白,不讲道理蛮横处罚,承诺的事情又不愿落实,导致企业人心涣散。
诚实做事的人讨不到好处,卖巧耍技的人得了实惠,久而久之下来,整个公司从上到下,都是抱着混日子应付工作的心态。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不管出台什么管理条例,市场部也好,业务部也好,生产车间也好,都会推卸责任想方法应付。
因为整个公司都是如此,只有你一个人认真,最后错的反而是自己,不做不错,多做多错。
你开除几个部门的管理者根本无济于事,除非把整个公司都换血,这样做的后果,就是公司歇业。
老板性格多变,为了保住自己的饭碗,前世的自己选择了妥协,最后熬了几年,灰溜溜的走人了。
而当初,他选择去这家私企,是因为这家私企的老板背景硬,公司产品是从某大学里获得的专利,真的是好产品!
可惜了他当初的雄心壮志。
“元辅有大志,愿芟除大事,廓清氛浊,所以朕愿意信元辅,把朝事付于他。”
原来如此,张四维恍然大悟,找到了为何小皇帝突然平台召对张居正的答案。
以为朱翊钧先前对于朝事的见解,也是张居正告诉皇上的。虽然认可张居正的说法,但是张四维并不认为张居正能办得到。
既然幼主对改革感兴趣,张四维接着朱翊钧的话题,谈起嘉隆两朝的改革事宜。
相信朱翊钧的聪慧,了解了改革的真实情况后,不会被空谈所误。
“皇上可知一条鞭法?”
“不知。”朱翊钧摇摇头,看张四维如何解释。
“编审徭役,将十甲丁粮总于一里,各里丁粮总于一州一县,各州县丁粮总于一府,各府丁粮总于布政司。布政司通将一省丁粮,均派一省徭役。
内量除优免之数;每粮一石,编银若干;每丁审银若干。勘酌繁简,通融科派。造定册籍,行令各府州县,永为遵守。”
张四维担心皇上不懂,告诉他这么做的好处,若能施行,有利于朝廷徭役科派,对百姓们,则利于克服各甲因土地人定多寡不一而形成的徭役不均。
“如此良法,为何如今没有听闻?”朱翊钧好奇的问道。
“大明疆土万里,子民亿兆,想要把事情一件一蹴,如何是轻易能办成的事情呢。”
张四维把嘉隆两朝力主变法改革的大臣一一点名,并告诉他们的主张,利弊如何,最后为何没有施行落地。
说完,张四维就不在说了,因为已经说的够多了,先让幼君消化一番。
他本意并不是要在幼君面前诋毁张居正,而是为人臣子,辅佐幼主,为幼主解惑,不会轻易被虚言蒙蔽,忠君之道也。
不论张居正是否真心要变法扭转局势,自己先教会皇帝什么是变法,有哪些变法,最后又是什么下场。
“张师傅大才。”
听完张四维的话,朱翊钧更加坚定支持张居正的想法。
嘉隆两朝那么多变法官员,最后都失败了,唯独历史上张居正的变法,掀起了波澜起了成效。
内阁。
张居指着堆积如山的奏折,对吕调阳叹道,“奏章虽多,乃各衙门题覆,殆无虚日,流于虚表,然敷奏虽勤,实则空谈也。”
“官员疏怠,积弊已久。”吕调阳解释。
“御史巡视地方,建议一言,朝廷纳之,置邮而传之地方,御史则以完成责任,不理其法在地方能否奏效。
六部官员议事,朝廷曰可,置邮而传之地方,六部官员则以完成责任,不理会结果。
长此以往,朝廷乃至地方,事事空废,恐焉崩坏矣。”
吕调阳受张居正提拔进内阁,张居正又是顾命大臣,所以近内阁后,不敢以同僚自居,处理事务以张居正为主。
“事情出了差漏,官员不严加追究,反而因为顾及私情而不了了之,皆延缓。”
“张公以为如何?”吕调阳问道。
“吾欲订下考成法杜绝陋习。”
“张公实乃国家栋梁也”吕调阳赞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