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建木化成的碎木屑,辞镜面色森寒,他握着玉珏的那只手,因为太过大力而指节泛白。
只差一点!只差一点,他就能知道真正的幕后人是谁!
他原先以为是幕后之人是君九幽,毕竟君九幽在容白古神死后,靠着容白古神留下的山海图登上了神界帝尊之位,凌驾于五帝之上。
可建木内的这么多五帝后裔的尸骨,让辞镜推翻了自己之前的想法。神族衰弱于君九幽没有半点好处。
六界之中,想让容白古神死的还有谁?
他周身的红莲业火应着他的心境疯长,他这模样有几分癫狂,梵音没敢靠近他。
辞镜望着她笑,是那种乖戾又冰冷的笑:“他当年总跟我说,为神者,要心系六界,博爱苍生。呵,六界有什么好护的?苍生有什么可怜悯的?”
他不是就是为了苍生以神身献祭了那场天地浩劫么?可到头来,那场浩劫根本就是别人想除掉他的阴谋!
到后面,辞镜甚至哈哈大笑起来,不知是在笑那人,还是在笑这天道。
梵音猜测辞镜口中说的那个“他”,应该就是容白古神。
辞镜眼中戾气横生,神情却是有些脆弱的,好像是一个被爹娘抛弃了的孩子。
梵音修为跨入元婴后,对血契的感应跟明显了些,比如这时候,她能清晰的感觉到辞镜在难过。
梵音不知道怎么安慰这样的他,因为说什么都不太合适。
她只在莲竹楼那里见过容白古神的幻象,那是个极其温和的人,眼底永远带着几分对众生的悲悯。
或许辞镜是把他当做了父亲看待的,但是在古神眼中,哪怕他庇佑了辞镜千年、万年,辞镜约莫也只是他守护的这偌大天地间的万物之一。
想起他之前同建木的对话,梵音问:“你要复活古神?”
冲天的火光里,辞镜抬头望了望天:“他那样的神,不该死的。”
以他的性子,能说出这样一句话来,实属不易。
但梵音知道,神族的“死”,是神魂俱灭,魂魄的碎片都寻不到一片了,谈何复活?
她动了动唇:“古神,已故去万年了。”
辞镜道:“可本座只是睡一觉醒来,本座的师尊就没了。”
当年它想阻止古神献祭,古神将他封印万年,使他陷入沉睡。
醒来后,万年光阴逝去,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沧海桑田变换了了不知几遭,熟悉的山川湖海都移位了,曾经的宿敌死了,最亲近的人没了,那些他恨过、怨过的人,也早已作为一抔黄土。
提起当年种种,记得的人都没几个了。
有人放下仇恨,有人放下痴情,有人放下执念……在这万年的光阴去蹉跎,去让时间抚平伤口,让曾经的刻骨铭心被磨成心上的一道厚茧。
但辞镜只是带着满心的痛苦睡了一觉,那一切的生离死别对他而言,清晰如昨日。
这一刻,梵音终于懂了那日在莲湖畔,他望着天际的眼神为何悲伤。
辞镜突然看向梵音:“你在可怜本座?”
梵音摇头。
辞镜却笑起来:“你忘了,本座跟你结了血契,你在想什么,本座都知道。”
他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你竟然可怜一个杀人如麻的妖?”
梵音:“……”
这只死狐狸根本就不值得同情!
梵音找到女魃的时候,她被一根树藤捆起来吊在了空中。红莲业火还没烧到这边来,因为女魃本身就只剩一具骨架,建木树藤们兴许以为这不是活物,树藤缠得并不密。
梵音把女魃救下来后,却发现女魃却一动也不动。
因为女魃只剩一具骨架,梵音无法从气色呼吸之类的判断她的伤势。
她吓得心里一个咯噔,忙问辞镜:“她怎么了?”
该不会是她们来晚了,女魃已经遭遇不测了?
辞镜瞥了一眼道:“陷入幻境中了。”
梵音这才把心放回了肚子里,问“有叫醒她的法子吗?”
辞镜蹙眉:“忘了先前进建木时,我同你说过的,这里的幻境只能自己破解,外力起不来作用,除非是有人入境去把她带出来。”
他这么一说,梵音心口又有点重。
眼下自然不是想法把女魃从幻境中叫醒的时机——建木已经快被完全烧毁,他们不能在此地久留。
梵音便带着还在幻境中的女魃一同离去。
建木一共有九道枝桠,分别连同六界和三境。
上清古境在建木最顶层的那道枝桠,辞镜带着梵音飞上去的时候,发现最顶部的那道枝桠竟是一早就被人砍了。
他冷冷一笑:“这样便想难倒本座了?”
辞镜拿出刑天斧,对着前方封闭的空间一劈,建木和上清古境交接处的结界立马出现一个漩涡状的入口。
辞镜一只手熟练揽过梵音的腰身,另一只手拎着女魃走进了刑天斧劈出的结界入口。
结界口闭合的时候,辞镜侧身把刑天斧准备放回梵音乾坤袋里,却猛然透过半闭合的结界口,看到那快燃尽的建木溢出丝丝缕缕黑紫色的烟雾。
“魔气?”
辞镜眸子森寒眯起。
呵,好得很!
对方倒是想得周到,建木若不完全燃尽,这一缕魔气还不会暴露。
梵音听到他说魔气的时候,也是吃了一惊。莫非建木是魔界的手笔?
神族后裔死去那么多,的确是对魔界有利的。
那么容白古神当年的死,看样子也跟魔界脱不了干系。
梵音越想越心惊。
接下来这一路辞镜都很沉默,梵音也没多话。
上清古境能被成为六界三大玄境之一,还是有许多独到之处的。梵音一路走来,发现这里的草木都是半透明的,像是冰雕一般。就连天上飞的凤鸟都是一种剔透的白色,水不是往低处流,而是往高处倒流。
而且这里一切都是白的,一眼望去竟给人一种是在冰原上的错觉。
梵音本以为这样的地方,应该也是容白古神曾经的居住地。
当到了一处寒玉修建的宫殿,辞镜鬼鬼祟祟带着她翻墙从后院进去的时候,梵音表情就有点幻灭。
辞镜有些不自然道:“这是我师尊一位故友的居处,他性子比较古怪。你若是碰见他,不管他问什么,说什么,你只管点头便是了。”
梵音还是头一回见辞镜也有忌惮的时候,顿时谨慎了起来。
院中什么珍奇玩意梵音都不敢分心去看了,只跟紧了辞镜的步子。
然而走在前面的辞镜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突然噗叽一下,变成了只巴掌大小的奶狐狸。
梵音看得一愣一愣的。
前方的院子里传来一道含笑的清润嗓音:“我都感应到你气息了还躲什么?”
一名身着冰蓝色长袍的男子手中拎着一个漂亮的黄金鸟笼从玄关处缓步走来,鸟笼里关着一只黑不溜秋的……乌鸦?
男子面容清雅,嘴角总是微翘着,十分亲和的模样。
待瞧见梵音和梵音脚边的小毛团时,男子脸上的清雅就险些没维持住,怔了半响,才道:“狐狸长本事了,崽子都跟人生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