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如此,老夫知晓了,此事暂且不提,若有人再度追问,老夫替你遮掩便是,错不在王德用,亦不在你。”瑻
瞧见吕夷简说的信誓旦旦,叶安便无奈的翻了个白眼:“您这是在把我往坑里推啊!小子当时只是建议王枢密而已,至于用不用我的建议那是他的事。”
“你非要把他往死里坑?!就不能担待些!”吕夷简已经动怒,他不担心叶安会叛宋,他最受不得的是叶安这幅抽身事外的模样。
叶安微微皱眉道:“王德用要致仕了,你知道他的,一生耿直,宁愿把所有罪名一人背下,也不愿开罪旁人,此次夏竦,范仲淹,韩琦西北失利,他要为这些人背书,只能扛下所有罪责,你觉得再把我搭进去合适吗?”
吕夷简眼睛微眯,虽然他老了但威严犹在,整个人如同随时扑向猎物的猛虎,冷冷的盯着叶安道:“以身侍国,大孝也,王德用敢担当,但却是不够的,你若不站出来担当此事,还有谁合适呢?难道让老夫来?老夫已经致仕了!亦或者王尧臣,陈执中之流?他们能用,不能弃,你却不同,既然不能用,那就该去为那些能做事,敢做事的人撑腰!”
叶安笑的非常开心,这是发自内心的笑,一直以来他都觉得大宋的朝臣是出色的政治家,而不是实干家,但今天看来好像也并非如此。
王尧臣是可以担当大任的,就连陈执中也是可以的,只不过这些人太过可惜,他们在为大宋努力,却不知道这条路早已走到头,他们想要利用这次大宋在好水川的大败推行新法!
一切都说通了,叶安看向吕夷简,他现在知道这老倌是怎么想的,他要保的这些人是拥护范仲淹的变法派,都看到了大宋愈发不稳定的根基,想要通过变法来解决所有问题,但却根本不知道根基已被焊死,只要变法就会被各方势力反扑,最后无疾而终。瑻
至于吕夷简,他不过是用最后的残躯来拯救这些或许会被赵祯迁怒的人,当然手段还是那么的阴险,为达目的不惜把自己这个毫不相干的人给牺牲掉,不过叶安却认了!
老家伙不是变法派,但也不是保守派,他只是希望此时的大宋不要变得更坏而已,无论是朝堂上,还是在边事上,大宋已经不能再坏了。
当然,叶安更开心的是年轻的皇帝终于成熟起来,少了那些虚头巴脑的优柔寡断,开始有了自己的谋划和无情,叶安不相信吕夷简会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来,两人在某种意义上已经属于平行的存在,这种情况下他没有必要得罪自己。
那只能是他被人当枪使了,谁能把三朝老臣,堂堂司空、平章军国重事的他当枪使?只有赵祯这位大宋官家才能做到。
既然是皇帝要让自己扛下罪责,那就是自己的错,即便是当初自己与王德用一致认为该在西夏的侧翼保持一支绝对力量,以牵制李元昊,或是覆灭西夏也没有用,那种战略上的意图只要没有出现,那就是死无对证之事,连王德用都要被治罪,何况自己去当一只替罪羊呢?
就算是欲加之罪,叶安便也认下了,毕竟这个欲加之罪不是旁人构陷,而是赵祯亲自动手,就算叶安做的没错,也没有办法否定,他确实对王德用力荐保持西烈军与怀远军蓄而不发的状态牵制西夏使得李元昊不敢轻易纵深太多。
王尧臣的羊汤喝完了,便将要身上的朝服给整理好,走到吕夷简面前施了一礼这才转头对叶安道:“西北动荡,鄜延路,泾原路糜烂至此,而甘凉二州守而不发,是何道理!”瑻
叶安奇怪的看了他一样,随即便明白了,这货看来也是同吕夷简一样,是赵祯手中的刀而已。
“我很奇怪你为何来质问我?我身上可是半点职衔也没有,冠军大将军的名号也不过是武散官罢了,你觉得我能调动西烈军和怀远军的兵马?是你脑子有毛病还是国朝的法度出了岔子?”
叶安的态度使得在场众人微微点头,这话是没错的,就算他叶安本事再大也无权调动大军,除非他像折继闵一样,能得到国朝赐予的实职差遣,否则便是造反。
“身为天章阁直学士,叶侯难道不该谏言官家吗?!再者说,我听闻是你建议王枢密使上奏官家,非到万不得已绝不能动用甘凉之兵!”
“你什么时候变成御史了?也来风闻言事?!”
叶安大怒,这也太欺负人,旁人不知也就罢了,王尧臣身为体量安抚使,怎能不知甘凉对西夏的牵制作用,如果李元昊还有一支伏兵存在,只要西烈军与怀远军离开甘凉,其必然会趁虚而入,相比甘凉区区一个渭州有算得了什么?
眯眼上下打量他半天,叶安终于确定这货是真的没想到那么多,他根本是被好水川的大败冲昏了头脑,当然这其中不乏是有被利用的原因。瑻
“甘凉如今鼎盛西北,乃重器所集之地!天下昭昭,皆系西征之事,唯有里甘凉按兵不动,是何道理?甘凉之繁华岂可比之东京?甘凉之兵甲岂能胜于东京?”
这句话戳破了很多宋人心中的骄傲,东京城,这个以大宋全国之力养活的城市居然已经被甘凉那种偏远之地追赶而上,数代人的努力不及甘凉几年的成就,王尧臣的恨也是朝堂之上众人的恨……
渐渐的,很多人看向叶安的眼神变得不一样起来,王尧臣的话说的没错,东京城的坊间已经开始流传出凉州府堪比东京汴梁,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的传言来了。
人都是感性的动物,非常容易把旁人描述出来的东西带入自己的主观感受,瞧见待漏院众人脸上的诡异表情,以及吕夷简那货老神在在的模样,叶安便知道王尧臣的话成功的引起了共鸣,也彻底击碎自己多年来努力经营的伪装。
不过叶安并不在意,环顾四周扫视众人后哈哈大笑:“天下岂能有如此可笑之人?甘凉之富庶是怎么来的难道你们不清楚?那里的富庶只是东京城富庶的一个倒影!若东京城不繁荣,不富庶了,甘凉也会迅速衰落下去,因为甘凉的商贾就是东京城的商贾啊!是你们这些国之重臣家的买卖啊!要我说出来吗?”
叶安死死的盯着王尧臣,看的他心头一惊,这才回过神来,再看四周便瞧见原本怒目看向叶安的朝臣们现在却将目光不怀好意的看向自己。
确实,普惠商号在甘凉的生意是做的很大,可那种大是几乎东京城所有的权贵之家参与进去的,并且谁都知道,普惠商号的总号就在东京城,其背后最大的东家不是云中郡侯,而是曹家,曹家的背后是曹皇后,而曹皇后的背后……瑻
吕夷简看向王尧臣的眼神中满是悲伤,是一种被他的愚蠢所惊诧到的悲伤,自从他提及甘凉的繁华后,吕夷简便知道王尧臣完了,甘凉的繁华就是东京城的繁华,甘凉的兵甲就算再强大也只是在拱卫天子的财富,现在的甘凉在名义上属于大宋直接管辖的州府,皇帝的敕书,中书省的政令,枢密院的军令还必须遵守!
所以王尧臣用甘凉的繁华和兵甲的强大来指摘叶安,从一开始便是错的,他应该指责的是甘凉的冷漠无情,指责叶安在甘凉的触手过多,污蔑他的非分之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