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个世界存在许多永远不可触碰之处，不能碰不能问甚至不能谈及，因为这个存在叫权威。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能质疑它，但是它却可以安置任何人的生活。这个权威让很多人绝望难过，让顾天佑感到愤怒。

孙明申说起龙兴会和陈芝寒的时候是一脸的无奈，毫无斗志。而自己虽然有斗志，却似乎还蹦不出眼前这个没斗志的家伙的掌心。这个事实让顾天佑更恼火。

英国人转了口风，一群无辜被害的旅游者一转身的功夫就成了十恶不赦的战争贩子国际佣兵。被害者变成了侵略者，杀人的家伙成了英雄。

孙明申说，还以为要费一些手脚才能把你弄出来，却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我以为已经完全了解你了，但似乎还有我不知道的事情，不过我很喜欢你的成长超过了我的预期这个事实。

顾天佑道：“你原本的计划是什么？”

孙明申道：“如果没有英国人这件事，秦永清会在你被关进这里第五天的时候来看你，然后你会出手把他杀掉从这里逃出去，我们会通缉你，而林宏瑾一定会找到你。”

顾天佑道：“这个过程貌似有些熟悉。”

孙明申知道顾天佑暗指的是于少芬那件事，他苦笑了一下，接着道：“我们伪造了你的生辰八字，当他找到你的以后，我会安排十九局的丁淮配合你在内线的帮助下干掉林宏瑾，你得手后，罗一飞家会发生一起骇人听闻的凶杀案，之后我们会公开介入调查，无论有没有发现，西海会都会被牵扯进来，我将同时对力四化兄弟以及其他我们掌握了具体证据的西海会成员实施抓捕。”

“雷霆一击呀！”顾天佑点头赞了一句，轻轻一笑又道：“只有一点不好，我杀了秦永清，又制造了那件凶杀案，国内便再无容身之处，你打算怎么安置我？”

孙明申道：“本来我以为可以安置你，现在不确定了，原本的计划当中，你做完这些事就会去缅甸，对外你将背负一个叛国者的名声，你在国内的这些项目将全部交由国安来主导，在西海会和林宏瑾的三花道邪教组织被彻底根除前，你不能恢复身份，完成这件大事我也该到了退休的年纪了，到时候你再回来接替我的位置。”

顾天佑质疑道：“你的位置是你能做主让谁接替就能接替的？”

孙明申道：“你出去以后，我会全力支持许慕野。”

这回顾天佑懂了，如果几年以后许慕野能进入权力核心层，甚至被树为接班人，那么自己这个干女婿兼多年搭档坐上孙明申的位置自然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孙明申果然是用心良苦。想了想又问：“孙京飞你打算如何安置？”

孙明申道：“他也是我安置不了的人物之一，他是龙兴会院首李天一的入室弟子，未来不在我的掌控中。”

李阳明的儿子是龙兴会长老院的院首，老李先生曾说过，长老院是龙兴会最重要的力量。历代三仙隐退以后都会入长老院，龙兴会七大姓中涌现出的天赋绝佳的子弟也都必须进入长老院学习。高术江湖所盛传的七绝八怪都是从那里头选出来的。如果说龙王是龙兴会的象征，会首掌握的是龙兴会的面子，院首掌控的便是这古老庞大组织的里子。

孙京飞是陈芝寒的儿子，李天一的入室弟子。李天一是雪岭派真传，他一辈子只会收一个入室弟子，这意味着孙京飞虽然不能成为下任院首，却至少有机会成为雪岭派的下任真传。

孙明申说：“龙兴会历代都有外姓亲属担任客卿，八怪七绝当中便常有七姓之外的外戚，只要本事够大，地位甚至可以媲美五老这样的超然人物。”

提到龙兴会，顾天佑心中暗凛，隐约想到了这个计划中的可能存在的变数，但这个变数却并非孙明申能控制的，眼下有更迫切的问题要说明白，问道：“现在情况有变，英国人的风向转了，你有没有新的计划？”

孙明申笑笑，说：“你看来不喜欢别人安置你的生活，其实我也很好奇你有什么打算。”

比起上次见他，老孙的面容苍老了一些，白发根密布，那满头黑发其实只是虚假繁荣的假象。

西海会已成尾大不掉之势，外部环境不容乐观，元首正试图在第一个任期内发起一场变革，反腐和军改已经动了太多人的蛋糕，这个时候还想发起更深层次的变革绝对是一件费力不讨好的事情。这个国家被无上权威笼罩的太久了。才会养出西海会和罗一飞这样的庞然大物。可悲的是，想要发起针对无上权威的变革，只能由拥有无上权威的人来推动。

这么一想，老孙也是这世间一苦人儿啊。

“西海会的大势已成，想要通过常规渠道毁灭他们需要的时间太长了，元首和我都没那么多时间，我们要做的事情太多了，所以我才会出此下策，这些人无法无天，一省的封疆大吏说动便动。”孙明申越说越怒，又道：“不久前，谢志国的儿子谢飞白扶棺入京，登报卖自身，开价百亿，放狂言说不出十年，可造第二个西海会。”

谢志国的儿子扶棺入京了？顾天佑想起了那年在飞机上遇到的年轻兄妹，男的好像就叫谢飞白，女的叫谢小白。

“这人现在应该被你控制起来了吧？”

孙明申点点头。

顾天佑又问：“你刚才说他叫谢飞白？”

孙明申又点头。

顾天佑道：“先前你问我是怎么打算的，那我就说说。”

孙明申笑道：“我一直等着听你说呢。”

“这任务我接了。”顾天佑干脆的说，伸出三根手指，道：“条件有三，第一，我离开以后国内的项目由蒋菲主导，第二，请把这个谢飞白交给我，我想看看价值百亿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第三，我要知道明万军究竟要做什么，总参调龙剑梅去有何打算？不管什么事，我都希望能够参加。”

孙明申沉吟片刻，嗯一声，道：“前两个条件我现在就可以答应你，第三个要复杂一些，前阵子合众国的五十一区被人入侵了，然后据说是明万军所为，事件发生后合众国一直讳莫如深，一星期前我们在那边的人传回消息说，合众国人丢了一批已经研发成功的跨时代武器，三天前，复仇佣兵在非洲的基地遭到了合众国的轰炸，但是被摧毁的只是一座空基地。”

顾天佑道：“明万军在酝酿一个大计划，总参的目标是那批跨时代的武器？”

孙明申点点头，道：“我所掌握的情况有限，这些事情都是曹鸿恩具体负责的，明万军以武入道，几乎可称半人半神，这样的人已经不可依常理揣度，长枪跟我说，就算他想要摧毁整个世界我们都不必感到惊奇。”

“你也不知道龙剑梅去执行什么任务了？”

“我最多能答应你查到她的动向后会第一时间告诉你。”

“我会先杀秦永清，京城里我杀一个林宏瑾，滇南还有一个田志浩，然后我就会离开。”

“林宏瑾非同小可，我会派人配合你的行动，田志浩跟你之间的个人恩怨我不会插手，他是西海会的人，我手上有足够的证据收拾他，所以你不动他，我也不会放过他，你若对他出手，我们就再给你记一笔账。”

“没关系，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咬。”顾天佑摆手道：“林宏瑾和田志浩，这两个人我都有必杀的理由。”

顾宇飞被田志浩坑了，于少芬的死与林宏瑾当年的破坏活动密不可分。

孙明申叹了口气，道：“除掉林宏瑾这事儿我策划多此，却一直没能得手，这里头固然有时机问题，更多的还是迫于他的影响力太大，不能明枪，暗箭又伤不到他。”顿了顿，又道：“顾天佑，二十七年前你母亲执行类似的任务，却没能再回头，我希望你可以活下去。”

顾天佑目不转睛看着他，决然道：“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孙明申摇头叹息，眼中似有一抹愧意闪过，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顾天佑：“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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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苦是什么？不同人有不同的诠释方式。顾天佑的理解是，活着不痛快就会痛苦。

还是那个房间，还是一张桌子两把椅子，秦永清坐在对面，一直试图掩饰内心真正的情绪，笑的很得意也很假。

顾天佑说要当面向他交代自己的问题，所以他就来了。对他来说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翻盘的机会。罗四爷的缅南计划已经启动了，林老师说这是个活一子而影响全局结果的计划，这个顾天佑是最大一块绊脚石。他没想到的是，眼看着一个钉死顾天佑的机会，却因为英国人忽然出尔反尔出现了逆转。

他本已对此事不抱希望，却忽然接到十九局的汇报，说顾天佑要主动向他交代问题。这个惊喜真是非同小可，在他看来，顾天佑肯定还不知道外界的变化，因为绝望所以才会想早点结束这一切。而他此刻要做的就是兵贵神速，在孙明申介入以前拿到顾天佑的口供，把案子办成铁案。

顾天佑看着他，这张嘴脸真让人感到不爽快，想着一会儿把这颗脑袋揪下来，岂非快事一件？

“顾天佑，你有什么要交代的，现在可以开始了。”

“秦永清，交代之前我想问问，你跟英国人做生意，说是能帮他们拿到一种新型复合储能材料，你凭什么觉着自己能拿到那玩意？”

秦永清面色一变，虚张声势站起身道：“顾天佑，是你说要交代问题，我才过来的，如果你还是这样的态度，那我觉着咱们之间就没什么好谈的了。”

顾天佑看着他，认真道：“秦副部长稍安勿躁，顾某有个不情之请，想跟你借一样东西。”说着缓缓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那些镣铐竟不知何时被打开了。

秦永清微微一愣，有点发傻：“借东西？你要借什么？”

顾天佑冲他一笑：“顾某要杀一个人，需借你这颗脑袋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