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当时只道是寻常(1)(1 / 1)

杭城,梅庄。

江南多雨,立春刚过,杭城便淅淅沥沥下了几场如毛如丝的小雨,都说滴滴春雨贵如油,向来被人指着怒骂不公的老天爷在这件事上亦是如此,对这座西湖边上的城市显得尤为大方。

梅庄的梅花在几场雨中落了大半,只剩下寥寥几株仍留着去年隆冬时节怒放枝头的盛况,自打梅庄四友走了之后,这些树便无人照料,好在梅树生命力旺盛,直到新主人入住也未曾有一颗枯死,在新主人的关照下,这些年来,反倒还多了几颗。

午饭刚过,院子穿过前廊和天井,来到花园之中,瞧见花园亭子里一高一矮,一站一坐两道身影,院子放缓脚步,悄悄看了一眼坐着的那道身影,眼神深处掠过一道恐惧。他轻轻喘了口气,走到距离亭子三步外的地方停下,躬身轻声道:“小姐,曼陀山庄的胡管事来了。”

女子轻轻颔首道:“我知道了,请他到大堂等候。”

院子应了一声转身离去,脚步比来时快了不少,女子低下身子,朝坐在身前石凳上的男子轻声道:“向叔叔,我去见一见客人,你在这里等我片刻,我去去就回来。”

男子模糊地应了一声,女子仍有些不放心,又轻声重复了一遍,语气轻柔,然后方才一步三回头地转身离去。

来到大堂,只见胡管事坐在太师椅上,身后站着一位蓝衣小厮,见女子走进来,他立刻站起身来,脸上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抱拳道:“拜见任小姐。”

女子摆摆手,轻声问道:“不知胡管事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胡管事满脸笑容道:“是这样子,山庄里前年秋冬酿下的百花酒前些日子开坛,奉我家庄主之命,特意送几坛来给任小姐尝尝。”

任小姐眼神微微一动,每年初春,曼陀山庄都会差人送几坛百花酒过来,有些是近几年酿的新酒,有些是不可多得的陈酿,这些酒都被她放在了梅庄酒窖中。

酒自然是极好的,否则江湖上也不会有曼陀山庄一坛酒,千两黄金求不得的传言,只是酒这东西,滋味不仅看酒的本身,还得看喝酒人的心情。心情好时,官道旁的酒摊上三文钱一碗的浊酒也喝得尽兴,心情不好时,价值千两黄金的美酒也不是滋味。

她每次喝酒时,心中就会想:这酒究竟是曼陀山庄的新庄主差人送来的,还是那个人差人送来的?久而久之,再好的心情也会如同一团乱麻,不是滋味。

心中想起那个人,任小姐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暗淡,为数不多的待客兴致也变得无影无踪,轻声道:“麻烦胡管事了,还请你回去之后,替我多谢你家庄主。”

几年送酒下来,胡管事早就习惯了任小姐的寡淡性子,也不往心里去,笑着应了一声便提出了告辞,转身朝着大堂外走去。

身后的蓝衣小厮连忙跟上,当他走过任小姐身旁时,后者突然身子一震,失声道:“等一下!”

胡管事和蓝衣小厮同时止住脚步,胡管事身子一颤转过身来,颤声道:“任小姐,还有什么…什么事吗?”

任小姐并不理会他,走到小厮身前伸手摘下他头上的布帽,黑色的秀发顿时洒落下来,如同黑色的瀑布。任小姐死死盯着小厮,有些不敢置信地问道:“琯琯?”

“被你发现了,盈盈姐。”小厮吐了吐舌头,撕下脸上的人皮面具,只见面具下是一张近乎完美的脸,当看见这张脸时,胡管事身子一颤,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圣…圣女。”

如来佛祖在上,跟他一路从曼陀山庄到这西湖梅庄的小厮,竟是阴癸派圣女假扮的!?想到这一路上对小厮吆来喝去的模样,胡管事顿时颤抖得更加厉害了,这要是被剑圣给知道了,不得一剑劈了自己,剁成八块丢进太湖里喂鱼?

李琯琯朝胡管事轻声道:“好了,你先下去吧,这事与你无关,你不用害怕。”

胡管事顿时如蒙大赦,脚步踉跄,跌跌撞撞地走出大堂。等到他离开后,李琯琯才朝任盈盈笑着道:“盈盈姐,我不请自来,你不会怪我吧?”

任盈盈看着眼前的李琯琯,神情有些恍惚,仿佛依稀看见了李察的影子,她摇摇头道:“不…不会。”

此时此刻的任盈盈已经完全乱了分寸,没有了平时那种八面玲珑的本事,就连最基本的客气和待客之道也给忘到了脑后,脑子里,心里只剩下一道身影。

李琯琯见状心中一叹,自从任我行死了之后,任盈盈便带着向问天隐居在这西湖梅庄中,不问江湖世事。这些年来李察虽然从未露面,但是暗地里一直派青衣楼的人守在西湖梅庄四周,保梅庄一份安宁。

这一次她假装小厮进入梅庄,也是考虑许久后才做出的决定,她本想看看任盈盈过得如何然后就走,结果没想到,竟被任盈盈给认了出来。

李琯琯笑着问道:“盈盈姐不用紧张,我来没有别的事,就是来看看你过得怎么样,顺便和胡管事一道,给你送几坛百花酒过来。”

任盈盈笑着道:“我在梅庄中一切都好,每日吃茶看书,莳花弄草,自在得很。”

李琯琯心中苦笑一声,若真的过得好,昔日的日月神教圣姑便不会变成今日的隐居客。论对李察的喜欢,任盈盈不输给柳红颜,绾绾师姐她们任何一个人,但是她的情况和她们都不同,她与李察之间,还有一笔糊涂账。

任盈盈这时开口道:“你哥他,过得怎么样?”

李琯琯冷哼一声道:“一切都好,大权在手,美人在畔,每日花天酒地过得好不快活。”

她看了一眼任盈盈,摸了摸鼻子道:“好吧说正经的,他现在每天都在忙着教徒弟和带孩子,快成了家庭煮夫了。”

任盈盈闻言眼神又是一黯,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李琯琯像是没注意到这一点,从怀里摸出手机打开相册笑着道:“盈盈姐,我给你看那些熊孩子的照片,这些小家伙可闹腾了,这是悦尔,这是无羊,这是薄言。”

看着一张又一张照片,任盈盈的神情越发恍惚,这几个孩子每一个都有和李察相像的地方,或是嘴巴,或是眼睛,或是鼻子,彼此之间拼凑在一起,变成了那张熟悉的脸。

但这张脸很快又变成父亲任我行临死前满是血污,狰狞无比的脸,让任盈盈一下子惊醒过来,她的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朝李琯琯笑了笑,拉着她的手走到太师椅前坐下,趁着给她倒茶的功夫擦去额头的涔涔汗水。

“砰!!”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突然从大堂外飞入大堂之中,如同一个破麻袋重重落在地上,半晌没有爬起身来。

是院子。

任盈盈立刻站起身来,连声问道:“出了什么事?”

院子浑身颤抖道:“小姐,向大人他…向大人他疯病又犯了!”

任盈盈脸色顿时一变,立刻朝大堂外走去,没等她走出大堂,一道身影重重落在院中,双目赤红好像厉鬼,嘶吼一声朝着任盈盈扑了过来。

“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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